“对,这事相当于你参与、给了钱就一定能当官,毕竟又是给答案又是调换试卷,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对那些富家子弟来说是非常诱惑的,他们不可能因为今年不是谢适负责就取消这个事情,背后还有那么多考官和批卷人,原先拿到题目与答案的方法还没被人发现,他们只需要贿赂下相关官员,就可以和往年一样操作。”
贺洲冷静道。
平微眨眨眼——这样将事情分析得有条有理的贺洲....他忍不住称赞,“说的很对。”
贺洲勾起嘴角。
“既然这样,我去找谢连铮聊聊吧,”平微道,既然他们这边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手可以帮忙,那么去找谢连铮也没什么不妥,毕竟他和谢适是政敌。
三人将事情安排好,贺洲走到平微旁边,似乎想和对方去下一个地方,然而齐正却转身面向五皇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今天齐大人似乎没什么精神,看起来很憔悴,平微问。
“先前不是和殿下说有人来报案说家里人死了吗,”齐正在沉默了好一会后,道,“当天捕快就将嫌疑人抓住了,我刚迟些来见殿下,就是在审问她。”
平微顿了下,轻声问,“那人叫?”
“李欢仪。”
“你打算如何?”
齐正没回答,世事就是这么巧,他之前和对方说见到个女孩在受到侵害时都没不知道这是不对的,那日捕快刚讲那人抓来,他去牢里一看——竟然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我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
“我倒是想过,”李欢仪换了身囚衣,昨夜才有人给她穿上漂亮的衣裳,现在她又回到原先的模样了——不堪又肮脏。李欢仪坐在地上,抬头与齐正对视,“当年短暂一见,之后听人说有位新的府尹大人上任,过去一看,我才知是先生。”
“怎么不来找我?”齐正看着她因为逃亡一天而变得凄惨的模样,向前一步,“如果你当初来找我,或许就不会.....”
“还是一样的,大人,”李欢仪垂下眼睛,不过十三岁的姑娘,却因为经历的事变得很悲观,“不会有改变的。”
“那你现在算是解决了吗?”齐正有些激动,“你杀了人,是要被斩头的,我虽可以把你改为流放,但.....”
齐正没说下去,李欢仪也没说话,两人彼此沉默了好一会,最后齐正打破死寂,开口道,“你现在是招供了吗。”
“嗯。”
“......”齐大人挥袖而去。
“齐正。”
正厅内,平微见面前人久久未回话,低喊道。
“殿下,下官打算....将此案无限押后处理,”齐正抬头道,眸内仍有浓重思虑。
“什么理由?”
“证据不足,李欢仪一个小女孩杀了个年过半甲的老人,对方还是一刀毙命,这听起来就不大可能。”
“可那人腿脚不便,身体也不大好,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
“始终是男性。”
“也有证人指控李欢仪,说她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她并没亲眼目睹。”
平微定定看着齐正,对方毫不怯懦,直视他的目光,半晌,平微叹了口气,“这案件你需要再交给刑部审阅吗?”
“需要,但如果没有特别说明,他们大半是不会看的。”
“对你有影响吗?”
“没有,”齐正毫不犹豫道,见对面的人皱起眉,又道,“是有一点....但不碍事。殿下,下官明白您也很想帮李欢仪,但是皇子这个身份始终有些麻烦,太多人盯着您了,稍有不慎难免生出祸端,下官不过一个小小的府尹,没太多人盯着,不会有事的。”
可齐正上星期才和平微一起抓了石千麟,府尹也是个三品大官,哪里没事了?即便平微没和齐正正式说过,但在外人面前,齐正就是站在五皇子这边的。
平微心里清楚事态根本不像齐正所说,但他同样也看到对方话里的坚持,齐正铁了心要徇私,叫他如何拦?
良久,他道,“你决定好了那就这样吧,刑部那边,我会帮你看着点。”
“谢殿下。”
第26章
谢连铮在府里和各位幕僚讨论殿试的事,礼部那边是将大部分事宜都准备好,他只需将最后政论那道题想好便可,但谢连铮毕竟是第一次负责,又是全国最重要的事之一,还是重视些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他在三天前正式着手弄殿试的事,然而让他疑惑的是,礼部提交过来的文件虽然很多,但却没什么重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那天大殿上崇帝最后和他说的那几句话连铮到现在还记得,对方显然在暗示谢适曾在此试上做过些什么,他没说清,是想让谢连铮自己去找出来。
而这几天礼部那边一系列的举动也让他更是确认这点,然而翻翻文书,他找不出有任何异常,正为此苦恼,有人走进来通报说,五皇子谢绪来了。
“关于今年政论的题,各位还有别的建议吗?”连铮点了下头,接着望向面前众人——他们已经讨论出一个题目出来。
座下一个幕僚道,“目前来看,那个题目会比较适合今年殿试。”
“好,”谢连铮将写有他们定下题目的那张纸收入怀内,“我还有事,各位就先退下吧,我们迟些再谈。”
他说完就转身去偏厅。
平微还是第一次来谢连铮的宅院,内部布置虽简单,但处处暗显奢华,用最上乘的木料搭建各个房间,庭院内小桥流水,几尾锦鲤缓缓游过。
他站在偏厅,望着前面一副画出神。
“平微,”谢连铮走进来。
“二哥,”平微向他行礼。
“喜欢这画吗?”连铮在他旁边站定,问。
“画的很好,”平微赞了句,却没说自己是否喜欢。墙上画的是副牡丹图,一只孔雀雍容华贵地站在数朵姹紫嫣红的牡丹花旁。整幅画色彩艳丽,与谢连铮别院的风格不大相配。
“这是皇后让人送过来的,”连铮道。
平微闻言,目光顿时望向画的右下方,落笔是姜沅芷——这是皇后的名讳。
他有些吃惊,侧目问,“这是皇后画的吗?”
“对,”谢连铮轻微点了下头,“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知道二哥最近在忙殿试的事,想过来问可有发现些....不寻常的事?”平微和他坐到厅内的木椅上,温声道。
“没有,”连铮毫不犹豫道,他知道对方前些天抓了石千麟,似乎有想动谢适的念头,但他到今日统共才见平微第二面,摸不清对方的心思,一时拿不住他是只想动谢适一人,还是说连他也想一并除掉,虽说后者不大可能,但还是慎重为妙。
然而回答得太快,可疑的痕迹就越重,平微面色不变,示意对方过来些,凑到他旁边低声说了几句。
连铮听完,诧异抬头,“竟有这样的事....”
“二哥先前没这种猜测吗。”
“有是有,但没想到大哥能做到这种地步,还是持续两年,”老实说谢连铮一直觉得自己大哥总待在自己府邸里闭门不见客有些蠢,他甚至还因此感到得意,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善于交际。然而不想对方不动声色,竟然在背地里做了这么些事。
连铮望向对面一脸淡定的平微,“你是想邀我与你一起,将这事戳穿出来?”
“对,”平微温声细语道,“这应该也是陛下所希望的。”
连铮又想起那日大殿上崇帝说的那些话,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望向平微,“他是有和你说过些什么么?”
“嗯?”对方愣了下,转而无奈,“没有,我从上元佳宴那天再没入宫见过陛下。”
连铮思索了会,“你希望我怎么做?”
“二哥有前两年殿试考官的名单吗,我想看看将它与今年的考官名单进行对比,如果有重复的,假设今年还有作弊的情况发生,那这人参与其中的机率很大。另外,这两年新入朝的官员名单我也需要,我对朝中的人还不熟悉,还请二哥看看里面谁和大皇子比较熟。”
“我明白,”礼部送了很多文件过来,说不定那里面会有名单,连铮站起,道,“你在这等会,我去让人找。”
“劳烦二哥了。”
平微目送对方离开,过了会后贺洲从外面缓缓走进,前面和平微走进厅内,看见里面没一个下人,为防谢连铮觉得一个侍卫也在场不妥当,他便自己到外面等待。
顺带参观了下这件宅子。
听到脚步声,平微转头望他,“觉得这宅子如何?”
“没我们的好看,”贺洲评价道,“华而不实。”
平微笑了下,“谢连铮去拿名单了。”
“他相信了吗?”
“看样子是的,我想崇帝应该和他说了些什么,或者他自己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不然不会这么快答应我们。”平微才把事情说完,谢连铮就主动问他是不是要帮忙,他原先还以为要再说上一阵对方才会答应。
“你说会不会你现在找谢连铮帮忙,有在崇帝的意料之内?”贺洲问。
平微淡淡地笑了下,“有可能。”
“不觉得有些可怕吗,似乎从我们入城来遇到的所有事,都在他的把控内,”贺洲不冷不淡地道。
“不觉得,”平微道,“身为帝王本就要比一般人想的要远些,这样才能在上面坐的更稳、更久。而且目前来看崇帝希望我做的,也刚好是我想做的。有时候他介入了我反而会没这么多阻碍。”
贺洲挑眉,“我该说什么,突然感受到你们的父子情?”
平微失笑,“我和他可没什么感情。”
两人聊了一会,贺洲一直没坐下,在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后又慢悠悠走了出去。
谢连铮捧着一堆文书过来。
平微起身去帮他,两人各自将两叠文书放到桌上。
“这是和前两年殿试有关的所有资料,我都拿过来了。”谢连铮站在桌前,拍了拍上面两叠东西,“资料有些多,你确定今年的殿试同样会存在之前的作弊行为吗?”
“嗯,”平微道,“谢适虽然不在,但原先有问题的考官和泄题途径还没被人发现,他们很可能会再次冒险。”
“这么说我们只剩两天时间来找出那些人,”时间有些赶,连铮沉思会后道,“我再找些人过来,一起看这些文书。”
“等等,考官名单和新官名字你找到了吗?”平微阻止道。
“在这里,”谢连铮将最上面的几张纸递给他,“新上任的官员我刚让人去整理了,过会才能送来,这是前年和去年考官的名单。”
平微低头扫了眼,“有笔吗?”
连铮走到外面让人送来。
趁这一小功夫平微已经将两年重复出现的官员找出,迅速圈起来,道,“你看,这六个人是连续当了两年殿试的考官。我看了下每年殿试的考官大概有十个,每人好像是出两道题,总共二十道题对吗?”
“对,基本上只要答对十二道题,最后政论那篇文章不出什么差错,就能进六部。”
“这么说贿赂这六个人,考生能答对十二题,再加上谢适负责出政论题....”平微顿了顿,看向连铮,两人对视,“刚好就能入选为官。”
连铮拿过他手里的名单,低头认真看。
“有与二哥关系好的人吗?”平微问。
谢连铮摇头,“看来那些人真是和谢适关系匪浅。”
“这些人有参与今年殿试吗?”
”有,”连铮道,“除了这个周牧,其余都有参加。”
“那二哥能随意进入考官们住的那件宅子吗?”
“你是说清河街上的那间?”连铮问,“可以,你是让我进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将题目泄露出去的吗?”
“对,”平微道,“臣弟其实今早就去过那里,不过守卫森严大门紧闭,对他们是泄题的途径还是没头绪。”
连铮眼皮一跳,“今早就去过?你什么时候察觉出不对的。”
“也是早上,”平微笑了笑,故意放柔声音,“臣弟一觉得不对,就立刻过来找二哥帮忙了。”
“......”不得不说平微那张明艳的脸,加上柔和的语气,听起来真的很像在和自家兄长撒娇的弟弟,谢连铮在那刹那还真觉得平微就是自己的弟弟,两人不过寻常人家的兄弟。可惜这念头一晃而过,他很快回过神,道,“今日处理完事后,我会去那宅子一趟。”
“晚上吗?”
“不妥?”连铮看向他。
“也没,但你身为负责人,大晚上去考官们住的地方,需要避嫌吗?”
他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关心的味道,连铮道,“应该是傍晚那会去,正好是他们吃晚饭的时候,我去那边询问下进展,顺带让人四处搜搜有没有可疑的地方,不着紧。”
“好,那我就去找周牧问问。”
“你知道他家地址么?”连铮看向他。
平微愣了愣,笑道,“还请二哥将那人地址给我。”
“等下让人找给你,”连铮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微,“若找出他们泄题的途径,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顺势找出今年想要作弊的考生。”
“之后呢?要向陛下说清此事吗?”
“不然?”平微笑了下,大概是觉得他问的有些理所当然,“不向陛下说清我们查来有什么用。”
听说石千麟那桩案子是在上元节那晚犯下,被平微撞见后当晚就去找了府尹齐大人,接着效率极高地在第二天午夜时分将人抓住,丝毫不给石宗溪和谢适那边机会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