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但没怎么深交。你都查到他身上了么?”
“对,”平微坦诚道。
姜沅芷“唔”了声,点头。
两人安静地坐一起喝了几杯茶,平微抬头看向她,“您今日叫我过来,其实就想看看我吧?”
他没从姜沅芷口中得出些什么重要信息,反倒是和对方说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事,包括之前和贺洲在黑市做的那些买卖。
“确实是,”姜沅芷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淡淡笑道,“一直没找到机会找你过来,我又出不了宫,就喊你过来说说话。”
“怕以后没机会了么?”平微脸上同样有一抹很淡地笑,试探地问。
姜沅芷眉头一挑,随即否认,“不会,只是在这关头对你的状态很好奇而已。不过你看起来不慌?”
“只是看起来,”平微苦笑,生死这事,谁会不紧张。
姜沅芷垂下眼睛,转移了话题,“我听铮儿说,你身边经常会跟着个侍卫?”
“对,”说到贺洲,平微眼里浮出些真切的笑意。
“他对你很重要?”姜沅芷注意到。
“对,”平微承认道。
“这样,”姜沅芷不知想到些什么,半晌后若有所指地道,“能长久才好。”
“会长久的,”平微笑盈盈地道,“他也很在乎我。”
“他现在在临京吗?”
“不在,去南陵了。”
姜沅芷眼皮一跳,“我听说南陵那边出事了。”
“嗯,我让他去看看。”
“这么说现在城内,你没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了?”
“我自己也可以处理很多事,”平微没透露齐正出来。
“有需要可以去找铮儿,”姜沅芷道,“我不是在说场面话。”
“好,”平微应下来,两人又闲聊几句,临近卯时五刻之际,他起身走出毓秀宫。
姜沅芷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旁边有人悄声走来,是那位出宫叫平微过来的宫女。
“娘娘,您今日和他聊太久了,恐怕会引起....陛下的注意。”
“我知道,”平微走后,姜沅芷脸上的暖意便一点点消失,她回到那个没什么表情的皇后,“很少有机会能和他这样近距离接触。”
“但....”
“没关系的。”
姜沅芷打断了她,从坐垫上站起来走出宫门,抬头望向东南面——那是华清宫的方向。
第59章
从宫里出来后平微便又回到衙门,去找齐正。
齐大人已然回来,正在里面来回踱步。
“怎么了?”平微见到他,问。
“殿下,我刚去礼部走了趟,偷偷潜进去他们的藏书阁里,翻看过去记录皇室的卷宗,发现....”齐正看到他,连忙走过来,语速极快地道。
平微打断他,“潜进去?”他挑了挑眉,“齐大人什么时候身手变这么好。”
齐正下意识摸了下鼻子,挪开视线,他是个文人,不会武功,不过.....“上次梁京照不是过来请教我如何审问犯人吗,作为回报,他教我怎么开锁。”
“打开藏书阁的门?”平微失笑,“你们也算互帮互助了。”
“这不是重点,”齐正道,“我找到了关于当年的记录。”
“嗯,你说。”
“我把它们带回来了,”齐正转身面向前面的案桌,接着再回头与平微对视了眼,似乎有些无辜。
平微愣了下,快步走到案桌前翻开上面的卷宗,共有三大卷,他一进来就看到了,不过只当是齐正正在处理的案件就没多在意,不想....
“你居然把它们从宫里偷出来?”平微惊讶地看向齐正,对方什么时候这么胆大包天了。
“这不是.....内容太多我来不及看吗,”齐正也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道,“下官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在藏书阁里总是很担心有人会进来,所以就没怎么专心去看卷宗上的字,索性就想着都带回来了。”
“藏书阁平时有人进去打扫吗?”
“一般好像半个月一次,要不是没太重要的事,礼部那边不会突然派人进去。”
虽是这样说,但齐正从皇宫出来后都在心惊胆战,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过好在平微很快就过来找他,看到这位殿下,他一直不安的心总算落下,没先前那么急躁。
平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柔声问,“还好吗?”他还真没想到齐正会为自己做这样的事,私进藏书阁、又将里面的卷宗偷出来,单一件事被发现都要受罚吧?
他思索了会,“我们今晚就将这些卷宗看完,整理出重要信息,看明天或后天能不能将它们还回去。”
“好,”齐正应道。
平微轻轻一笑,“别太担心了。”
两人各自拿过一卷卷宗,平微站在案桌前,齐正坐在椅子上,认真翻阅。
齐大人并不知道顾景的存在,他主要想找之前有关崇帝和明嫔的记载,平微则是想找出和顾景有关的记录,在来临京城前他对朝上每位臣子都做了简单调查,但并没发现顾景这么个人,想来是被刻意隐藏了。
那这就很有意思了,一个帮自己夺取帝位,并且还是个将军的重臣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才会被崇帝杀掉不止,还被人抹去存在。
顾景的遭遇和明嫔有点像。
继而又想起自己这位生母,平微快速扫过每一个字,心想难不成这两位是曾做过什么事,才会一起被刻意遗忘。
而且明嫔原先是正二品的“妃”,是在那件事之后才被降到四品级的“嫔”。
“殿下,”齐正将手里的卷宗移到他面前,“原来崇帝和明嫔是在靖文十七年认识的,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家乡在余安。”
和殿下之前待的地方一样....齐正惊讶,不禁怀疑道,“所以是她让人将您送去那的?”
“有可能,”平微看了眼卷宗上的内容,“但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觉得崇帝对此事知情吗?”
“不确定,你说她偷偷将您送出宫,也有可能是崇帝默许的?但不对啊,”齐正眉头一皱,“不是说他们有矛盾吗?”
平微垂下眼睛,“你看看明嫔被降品级是那一年的事。”
齐正将剩余的那卷卷宗也拿过来,半盏茶过去,他将一卷卷宗推到平微面前,“是崇礼十一年,你看上面记载,明妃沈清如因品行不佳被降为嫔。”顿了顿,“殿下,品行不佳你觉得会是什么?”
然而平微却走了神,他盯着“崇礼十一年”那五个字,具体事发时间在一月,而他是十一月出生,这么说是在明嫔出事后才被送出宫.....但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你刚说品行不佳,说到这个你会想起什么?”他问齐正。
“陷害其他妃子致其流产、收受贿赂、倒卖宫中物品,以及....”与人私通?齐正没敢说出来。
平微将他说种种可能都想了遍,若有所思地望向旁边有些不安的齐大人,“你知道我刚才.....去找了二十几年前在宫内的一个太监吗,叫杜叔宝。”
他把下午的事说了遍。
“顾景?”齐正“唔”了声,低头将刚才看过的卷宗往前翻了翻,“下官好像看到过关于这个人的记载....这里,他是临京本地人,靖文初年生,世代为官,大将军顾彦声之子,之后入吏部,成为文官,和崇帝关系很亲近,我看有好几次崇帝出宫都有带上他。”
“哪些记录?杜叔宝说崇帝曾去过余安,在那里认识的明嫔,你看同行的人里有没有顾景。”
“有,”齐正指了指卷宗上的文字,“这么说顾景也是在那时认识的明嫔。”
“顾景和明嫔之后有再接触过吗?”
“没有相关的记录,但下午下官用自己的方法查了下,明嫔被崇帝带回临京城后一直待在他府里,顾景和崇帝关系这么好,又帮助他夺位,我想他和明嫔碰上面次数也会很多。”
“之后崇帝继位后,两人有一起参加过什么宴席吗?”
“崇礼三年之前都有,逢年过节只要宫内举办宴席,宾客名单上都会有顾景的名字,不过在这之后就没有了,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景在崇礼三年后曾向崇帝提出要辞官。”
是顾景发现过往兄弟在登基后可能会容不下自己,心生退意?平微望向旁边,“你觉得呢?有什么想法?”
“综合前面所说,下官心里是有个猜测,但不知道对不对,”齐正犹豫道,“杜叔宝说明嫔是个很通透且大气的女人,这么说前面下官说陷害妃子、收受贿赂倒卖宫中物品那些猜测,都可能不对,考虑到顾景这么个存在,下官觉得.....”
他停下来,平微接道,“与人私通吗?”
“嗯。”
“但她之前不都和崇帝挺故剑情深的吗?”
“对,这时第四个人又出现了。”
“皇后?”
齐正没否认。
平微翘起嘴角,“是皇后妒忌明嫔深受皇帝宠爱,设计让崇帝相信顾景与明嫔有染,继而让顾景被杀,明嫔被降级?”他饶有趣味地望向齐正,话锋一转,“但这有个问题,既然顾景与明嫔有染,那我岂不就?”
齐正愣住,立刻跪下,“下官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平微弯腰将他扶起,“不过按崇帝的性子,又或者说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自己夫人和朋友牵扯到一块吧?如果明嫔和顾景真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崇帝在得知后也没必要任由我在宫外漂泊这么久了吧?无论是不是他亲生的。”
“确实.....”
“而且我今日下午还去见了皇后,”平微看着他道,和他说了下在毓秀宫和姜沅芷聊了些什么。
齐正若有所思,“皇后说她和明嫔关系不错?”这倒和他之前做的假设有出入.....
平微“嗯”了声,“但我不确定杜叔宝和我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
“什么意思。”
“并不是说他故意向我撒谎,而是....皇后说她对杜叔宝这人没印象,而他只是个小太监,”平微温声细语地道,“也就是说他在当年和崇帝、顾景那四人并不亲近,只是曾短暂接受过顾景的帮助,他知道的可能只是一部分事实,而非全貌。”
齐正点点头,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他问,“殿下您是去查二十多年前曾在宫里当过差的人吗?”
“对。”
“仅有三个人还活在世上?”
“嗯。”
齐正皱眉,“那么说陛下有在刻意除掉当年与此事有关的人,但按你先前所说杜叔宝这么熟悉当年之事,为何还在世,而且是明晃晃地住在临京城内。”
平微眼皮一跳,“有理。”
“会不会.....”齐正心思转的飞快,“是有人庇佑?”
“当今还有谁有个能力.....”平微顺着他的思路,突然眼睛一亮,“皇后?!”
所以他才会在见完杜叔宝后又被皇后叫去宫里吗?对方已经知道他在调查当年旧事。
“有可能,”齐正道,“但皇后说她不认识此人。”
“会不会是她故意为之,”平微沉默了会,“等等,我们先别管杜叔宝,他不是重点,调查出顾景和崇帝明嫔两人的真实关系最为紧要。”
“好,”齐正闻言,继续低头去翻看卷宗,然而却听到不合时宜地一阵”咕噜“声。
他随即望去,便见旁边平微一脸无奈的把手放到肚子上,“我才想起来吃过早饭后,一直都没再进食。”
齐正望了望外面——天已经暗下,傍晚时分了。
“也是时候吃晚饭了,下官和您到外面茶楼吃?”
“好。”
平微耳朵微红。
不过两人没能如愿,因为才刚走出前厅,便有捕快脸色惨白地冲进来。
“大人!”
“何事?”
“南陵....南陵那边与东胡交战了!”
第60章
秦昭奕和京照说过今晚午夜前东胡必会出兵,京照心里也做下了准备,但没想到两人不过刚看完水兵演练,坐下没够一盏茶时间,就听到外头鸣起尖锐的号角声——秦昭奕目光一凛,大步踏出外面,一个士兵迎面撞来,在他身前半尺外将将停下,急促地道,“将军!东胡的军队...来了!”
秦昭奕应了声,几步跃上不远处的高台,旁边士兵递上千里望,他将长度拉到最长,往护城河的尽头望去,只能瞧见模糊的几个黑点。
“前方探子怎么说?来了多少人?”
“约有两万大军,自西南与东南两面来,离我们大概一百二十里远,目测一个半时辰后会抵达南陵边界。”
“主帅是谁,有看清吗?”
“太远了,还没看出来。”
秦昭奕寻思片刻,望向旁边面带忧虑的梁京照,“我们去推沙盘。”
关越刚审完仅存的那三个东胡细作,没问出点什么有利消息,他听到那声号角声,也猜到对方是在等着自己的军队来临,心头慌了一下后随即镇定下来,秦昭奕虽然年纪不大,但战功彪炳,对付东胡人很有经验。
一同审问的士兵之前见过他和梁京照,也知道两人与将军认识,上前问要不要去和秦将军他们会和。关越拒绝了,前线有他们就够了,他要处理好东胡细作的事。
应该还有几个漏网之鱼,杨芝榕说他们几年前便混进来,苏钰说他们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那么也就是说——不可能这么轻巧地将这些蛆虫根除干净。
“再给我去全城搜捕,城郊的居住区再搜一次,看有没有漏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