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能远送了。”
朝中还有些事,容煜脱不开身。他抬手为江逸白整了整衣襟。
江逸白看着他,薄唇微启:“终有一别,等我回来。”
“朕等你。”
容煜的手收回来,眸光却还留在人身上。
江逸白浅浅笑了笑,翻身上了马。
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整个人的气势增添了不少。
江逸白看了容煜一眼,掣动缰绳驾马往远处去。
这一去走的决绝,没有回头。
江逸白的心随着马的步子在跳,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多看容煜一眼,就会忍不住留下来。
顾云见人走的快,对着容煜点了点头也纵马跟了上去。
城门外站的人不少,大多是宣华殿的。
明然望着早就什么都没有的天际边,俯在容煜身侧调侃道:“还在看呢,人都走没了,这才刚走,陛下的魂儿都没了。”
“今日的事都做完了,怎么耍起贫嘴来。”容煜看了她一眼。
明丫头的性子最活泼,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姑娘。她的歌声美,柔情万种,可人却离着这个词儿差了十万八千里。
明然弯着眼睛道:“月姐姐都替奴做了,今儿奴的任务就是陪着陛下。”
“你倒是会躲清闲。”
容煜笑了笑,又看了远处一眼才转身进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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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走心都跟着有些泛空,以往宣华殿虽不热闹,却总是有人陪着说话。
眼下一个人吃东西,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批折子,倒是有些不习惯。
容煜将苏将军走之前递上来的折子放下,殿外蓦地传来一阵喧哗。
刚才还觉得安静,这会儿倒是热闹了。
容煜起了身,往殿门外去。
院内,容瑰公主正坐在秋千上和几个丫头说笑。
“公主与驸马琴瑟和鸣,今日怎么不去送送。”问话的是明然,小丫头倚在秋千上,手里还攥着一枝花。
容瑰公主听到这句话,不由叹道:“不在一时片刻。”
要说裴印堂,也算是个情深义重之人。
这些年夫妻两个吵也吵过,闹也闹过,和离日日都挂在嘴上,却是半点不作真。
容煜本想着,两个都是爱玩儿的人,过了那几日必然和离,各过各的去。
不曾想,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今儿怎么来了。”容煜走过去问了一句。
今日也是裴印堂离京的日子,按理容瑰该去送送。
容瑰看见容煜过来,从秋千上起了身,行过礼后道:“今儿身子不舒服,想过来找张太医瞧瞧。陛下送人,一送便是个把时辰,臣妹可没有那个好体力。”
“夸张了些。”容煜送人的时间是不短,可也绝没有个把时辰这样长。
他见容瑰起来时略有踉跄,吩咐明然道:“也别清闲着了,去太医院把张翎叫来。”
“是。”明然应了一声,即刻出了宣华殿。
容瑰公主看着明然的背影,道:“陛下宫里的丫头模样可真俏。”
“看上了?”
明然的样子确实不错,尤其是在这四方的天底下,明艳得像一朵桃花儿。
容瑰道:“我是羡慕陛下身边有这么好的人,如何,这模样品性能有个位份,伺候陛下么?”
容煜闻言,摇了摇头道:“姑娘家正是青春年华,何必耗费在朕身上。”
“皇兄这话说笑了,这盛京的女子,十个有九个都想入宫的,一半做着封妃的梦,一半便是看陛下一眼都够了。”
“又在说笑了。”
这天底下的好男儿多的是呢,容煜是知道自己的,人又木,又没什么情调,对女孩儿家是招架不来的。
即便是喜欢他的,也会因为他的无趣而失去兴趣。
容瑰公主见容煜这么说,心下只觉得惋惜。
这天底下的好男儿是多的去了,容煜就是其中一个,怎么这人总是看不清自己呢。
“不说了,随朕去殿里罢,外头风大。”容煜道了一句。
“春风和煦,倒是没什么。”容瑰公主这么说,却还是与容煜一同去了正殿。
这几日不知怎么了,总觉得身上累的很,方才与容煜说了几句话,容瑰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从前年纪小,裴印堂是与她分房睡的。
算来这些年,两人同房的时间也没多久,该不是房事劳损才对。
张翎到的时候,银月正在给容瑰公主捶腰。
张翎给两人行了礼,不曾多言,即刻从箱子里取了脉诊和丝帕给容瑰公主把脉。
手搭在寸关尺处,许久,张翎蹙了蹙眉。
“坏了……”
“怎么?”容瑰听见这句,心里咯噔一下,年纪轻轻别是得了什么绝症。
只见张翎从容瑰手腕底下抽出脉诊,道:“上个月才制的脉诊,今儿就坏了。”
“这……”容瑰公主看着脉诊里露出来的的东西,心下一时有些复杂。
“张太医说话,什么时候有这习惯了。”容煜也险些被吓一跳。
张翎把东西都装起来,道:“回陛下,公主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两个月的身孕,不要过多操劳才好,待臣开些安胎药,公主派人拿回去便是。”
“你说,什么?”容瑰公主问了一句。
张翎道:“身子并无大碍。”
“不是这句。”
张翎想了想,又道:“派人去拿药……要不,臣给公主送过去?”
“你说什么身孕?”容瑰公主问他。
张翎原本紧张的神色这才缓了一缓,道:“公主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当真?”容煜也问了一句。
张翎看两个人都十分怀疑,笃定道:“若是臣的手尚且没有废掉,公主确实有两个月的身孕,恭喜公主,恭喜陛下。”
看来是都不知情的,这个孩子来的可真是时候。
裴家与皇室的孩子,又是皇室这一辈里第一个孩子,前前后后加起来,该有多少人宠着。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感谢“紫色”的地雷~
感谢“樱子”,“chhe.”的营养液~
第42章
容煜闻言,和声道:“确实该恭喜,宫里头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只是裴三这一走便要更辛苦公主一些了。”
宫里头的孩子难养活,一个生下来,百十双眼睛都在盯着。容瑰虽只是公主,荣宠却不一般,看来今后公主府是住不得了。
容瑰公主看了张翎一眼,道:“既如此,还望太医开个方子,安胎的事就不必劳烦太医院了。”
“这……”张翎看了容煜一眼。
容煜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张翎会意,提起箱子道:“方子臣会亲自送到宣华殿,今日之事出门之后绝口不提。若是无事,臣就告退了。”
张翎从前跟着师父在太医院时,也听过一些事。容煜的皇祖妃嫔多,说是后宫三千佳丽也绝不夸张。宫里头人一多,勾心斗角就在所难免,不少嫔妃为了保全自己和腹中的胎儿都是三个月以后才往内府报的。没想到,如今就连公主都如此小心翼翼,明明这宫里头也没多少人。
“你这些年倒是越发稳重了些。”张翎走后,容煜道了一句。
容瑰公主闻言,浅浅笑了笑,饮下面前的茶水才启唇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没有这点儿心思,宫里宫外都是眼睛,又如何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呢。”
“裴府那边……”
容瑰道:“将军和夫人都是好性子的人,站在还不是时候,臣妹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他们。”
容煜想了想,道:“若说最清净之处便是太后所在。依朕看这些日子你就住在宫中,与太后一起在清澜殿,对外就说是为裴印堂一行人祈福,如何?”
“多谢皇兄。”
容瑰听容煜这么说,心下也放松泛了许多。她是早早就没了爹娘的,这大燕之中所信之人,也唯有这几个了。
不多时,银月为香炉添了些药草香料。
容瑰公主闻见味道,才想起来还有件要事没有做。她将腰侧系着的香囊解下来,放在了矮桌上。
“这是何物?”容煜问了一句。
容瑰公主道:“是前年裴印堂去南岭时带回来的,说是里头有驱邪避祟的药丸,带在身上可以压制蛊虫。给他这东西的是个有名的药郎,据说他得药很有用的。”
“蛊虫?”
锦囊中掉出一条细细银链子,坠着一只镂空的小球儿。容煜低头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女孩儿家的玩意儿。”容煜道了一句。
容瑰公主挑了挑眉,道:“是不是女儿家的玩意儿有什么关系,有用就好了。顾云说皇兄身上怕是有这个脏东西,臣妹才送过来的。大老远怀着身孕还记挂着您,您不能叫我白走一趟。”
“好好好,朕戴上。”
公主这么说,他不戴上倒有些不合适了。
容煜说罢,取了桌上的银链子系在手上。
这东西制的挺别致,细细的一条,随时会断了一样,带在手上倒是不难看。
“这就对了,臣妹也放心一些。”
容煜看了她一眼,道:“顾云把这事儿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太后。”
“知道了,正儿八经皇兄才是个病人,就别操心这么多了,我去给太后请个安,你就别送了。”
“那……”
银月见状,忙走上前来道:“殿外有公主的随从,奴将公主和这几个人带去清澜殿罢。”
“也好。”
银月稳重,她做事容煜是最放心的。
容瑰这才托着银月的手起了身,缓步往殿外去。
容煜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下也有些奇怪。公主身怀有孕对裴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如今连将军和将军夫人都要瞒着,难道是府中有什么人的眼线。
手上的银链子微凉,装链子用的锦囊孤零零躺在桌上。
容煜将锦囊拿起来,在这锦囊中又倒出一样东西来。
像是用来包链子的丝帕,小小的一条,撑开来右下角绣着黑色的一团。
这帕子一看就是容瑰公主亲手绣的,除了能看出是个活物,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么多年来,也不知有没有给裴印堂做些锦囊腰带什么的。
若是有,也不知些手艺是何其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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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始,伤春悲秋是文人爱做的事。
容煜没有那个时间,等待他的是永远也批不完的折子。
今儿一早襄王告了假没有上早朝。这人有点儿意思,但凡裴印堂不在,就好似没什么兴致上朝一般。让人看着,不知道的以为襄王这么些年与裴印堂私交多好似的。
沾着朱砂的笔停了一停,容煜把折子放在一边晾着。
门外若水迈着稀碎的步子走进来。
“陛下,顾总领……”
“顾总领怎么了?”
前些日子说江逸白已经平安过了南岭,一去这么些日子,顾云也该回来了才是。
若水低头道:“顾总领打人闹事,闹到太守府上了……”
“打人?”这不像是顾云的作风,这人一般晚回来,都是在青楼里寻花问柳才对。
怪不得前儿樊将军说南岭出了点事,他还以为是江逸白有事,没想到是这个最不该出事的顾云。
“还有呢。”容煜问了一句。
若水聪袖中取出信封,道:“说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东西,给您过目。”
容煜接过信,坐正了身子看了看。
这一看可了不得。
顾云长本事了,不止逛花楼,打人都打到花楼里去了。
朝中是不主张官员去烟花之地的,私底下去一去倒也罢了。为了一个小馆儿和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实在是不成体统。
“顾云人呢。”容煜问了一句。
若水道:“送信的说,云生的太守扣不住人,顾总领带着青楼里那位回了驿馆,没几日便离了云生县,应该是往盛京来了。”
“他还敢回来……”
看来扣俸禄是不管用了。容煜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直接丢在了案上。
“传朕的旨意,叫顾云回来之后立刻来见朕,带着那青楼里的那人一块儿。”
内院总领再青楼闹事,怎么说都不像话极了。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天仙似的人物,值得顾云如此大打出手。
若水闻言,即刻出了内殿。他还没见过容煜如此动怒的时候。往日里江逸白在的时候,容煜总是和颜悦色的,看来此番顾总领一定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顾云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容煜为什么生气,他这是怒其不争。顾云逛青楼他是不会管的,可是屡屡为了儿女情长耽误回京的正事,这个内院总领看来是不想当了。
眼下内院也养了不少能人,等顾云回来,他得问问这人,到底是要青楼里的姑娘,还是要内院总领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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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所做之事,很快传遍了盛京。
不出几日,所有人都知道内院的顾大总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
就连大街小巷,说书人的本子都换了。
“要说这顾云顾总领,配得上一个‘云’字,从谁都不想多看一眼的街头乞儿,到威风凛凛的内院总领,青云直上乃是大燕第一人。君子多情,谁人没几个红颜知己,顾大总领也不幸被这红颜知已所牵绊了……”
说书人说的正来劲,二楼,身着紫衣的青年略略蹙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