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族子民不穿长衫,多是穿些方便劳作的半臂短打,虽说近年来都城内的富贵人家也开始效仿中原子民改穿长袍,却还是有许多人觉得麻烦,只穿短袄长裤。
李耷今日便穿了这身,短袄遮不住屁股,生生被人看了个精光!
台上笑声不绝,直到第二试点茶局开始,才渐渐安静下来。此局没有什么悬念,王璞不敌胡云杉,胡云杉最终还是没有胜过萧衡。方泽生早就料到如此,一步步登上高台,站在萧衡对面,与他拜了拜礼,说道:“方才是我家夫人顽皮,还请三王子多多见谅。”
萧衡显然看到李耷的裤子是付景轩使坏弄掉的,并没有放在心上,“无妨,却是李耷挖苦在先,有辱中原茶道,令夫人出手教训,也有情可原。”
方泽生道谢,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衡点了点头,“其实比起李耷出丑,我倒是更想瞧瞧方少爷的技艺到底如何,早些年就听闻方家少爷的提壶技巧精巧无比,不知道眼下,还能否有幸一见?”
方泽生说:“恐怕会让三王子失望,方某这些年显少提壶,若跟以前相比,退步许多。”
萧衡见他不像谦虚,忐忑了几天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原处,笑着说:“只是比试终归还是比试,还请方少爷全力以赴,万不可有半点松懈。”
方泽生淡淡点头,“那方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60章
有些人嘴上说着退步,却还是此普通人高出一大截。
相比年少时期,方泽生的提壶技巧确实退步了一些,只是他所谓的退步,不过是冲点之时茶汤表层少了几点浮沫,不影响汤色,不影响口感,不影响浮沫褪去留在茶盏内壁的连绵山景。
萧衡呆呆地看着方泽生留下的那盏根本无需翻看《茶录》以肉眼就可以评定出来的鲜白茶汤,输的心服口服。
茗斗结束以后,便到了反乡的时辰。
若不是陶先知还要和萧衡谈谈生意,几人恨不得当天下午便离开临潢府都城,快马加鞭地往回赶,若是一路顺利,兴许还能赶上夏日的尾巴,吃上最后一茬西瓜。
三宝早就把他家少爷的行李收拾好了同方泽生的一起放在花厅的矮桌上,徐大人那厢也换上了一身官服,伏在桌案上面急笔书写喜报,准备安排信使先走一步,将这个消息传给天家,蒲凌虽然没有登台,却比自己登台还要高兴几分,同胡云杉一起收拾好行李,正在抬手比划着方泽生使用的提壶技法。
申时过半,陶先知春风满面地跑了回来,显然生意谈得不错,瞧了瞧坐在花厅的一众人,兴冲冲地问:“方泽生和付老二呢?”
三宝摇头:“没瞧见,晌午用过饭后,两人就一起不见了。”
此时,临潢府城门外的那块石头上,坐着两个人。
一人披了一件毛绒绒的披风,看着远处的夕阳。
“你说李耷这个人会不会记仇?”付景轩习惯性地咬着一根枯草,懒懒地靠在方泽生的肩上,以前他没觉得这处的景色好看,眼下却觉得一望无际的荒野与的晚霞天空接壤,竟也美如画卷。
方泽生说:“习茶之人心思纯净,想来不会记仇,若真的对你不满,该是像今日在台上那样,对你破口大骂。”
付景轩“咯咯”笑出声来,“我本不想对他如何,只是他那伪做凶神恶煞的样子实在太像付景业了,刚巧他又常常将我朝茶事不过尔尔放在嘴上,便趁机逗了逗他。”
方泽生眉眼柔和,“倒是许久没见付大少爷了。”
“他还老样子。刚好你的腿快好了,待完全康复便随我回江陵府瞧瞧我大娘如何?”
“好,确实要好好拜见一下程夫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程夫人聊到了柳二娘,又从柳二娘聊到了小时候,聊他们如何一同调皮捣蛋,聊他们如何抓到了柳二娘嫁入付家之前做歌女的营生,这事算柳二娘的一个心病,也正是因为这事,她才一直想要把付景轩轰走,免得被家人里知道她这不体面的曾经。
“不过,我已经答应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了。”
“你从前就没想说罢,不然也不会代她隐瞒至今。”
“嗯,我始终不觉得歌女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她自己始终耿耿于怀。”付景轩抬手摸了摸挂在腰上的玉佩,转了转黑亮的眼珠,问道:“你还记得咱们是如何发现柳二娘做过歌女的吗?”
方泽生自然记得,那年付尚毅带着家眷受邀来楚做客,柳二娘出门闲逛,碰到一个曾经一起营生的姐妹,闲聊的时候,刚好被他们两人听到了。
付景轩笑道:“那你还记得,咱们绕开柳二娘之后,又去做了什么?”
“去正阳大街,碰到了一个卖玉石的老伯,从他手中买了一块玉佩……”方泽生还未说完,突然发现付景轩似乎一直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那你的玉佩呢?”
方泽生又是一怔,不自然地抚了抚鼻子,“放在家里了。”
付景轩还是不信,笑吟吟地伸出一只手,摸进了他衣服里。
两人虽然小别一年之久,见面这几日却没有做太多欢好之事。先是方泽生不远万里坐了几个月马车没能好好休息,再是他的腿疾并没有完全恢复,即便能走上几步,也走得并不稳健,付景轩心疼他,不愿让他折腾,实在情动便互相帮了帮,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即便如此,两人也是夜夜相拥而眠,若不是今日提到了那块玉佩,付景轩都快忽略了这几日发现的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这问题出在方泽生的中衣上。
原本好好的一件绸面中衣,生生在胸口内侧多出了一个口袋,这口袋若缝制的平平整整倒也无话可说,可他偏偏缝的七扭八歪,针角也杂乱不堪。
显然能做出这种手工活的不会是裁缝铺的掌柜。付景轩前两日还在猜想,不是哑叔便是周齐,多半是哑叔帮着缝制的,毕竟哑叔年轻时也同方昌儒天南海北的走过商,知道方泽生此行路途遥远,又没有官家护卫跟随,若是遇到拦路山匪财物,也好贴身留一些盘缠傍身。
虽说如今天下太平,找不出几个敢在官道上抢劫的土匪,但老人家的顾虑多些,也合情合理。
直至今早之前,付景轩都是这样想。
眼下,却又觉得那针尖粗糙的口袋或许不是用来装钱的。
果然,他在那口袋里摸出一块雕有白头翁鸟的半圆玉佩,“不是说放在家里了?”
方泽生盯着那块玉佩耳根通红,偷偷捂住了左心房的位置,那处藏着他出门之前拿起针线缝制的粗线口袋,他把这个口袋缝在距离心口最近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用来放置多年以前付景轩赠给他的礼物。
只是,亲自提针拿线的事情过于丢人,方泽生不愿多说,只得闷闷地把头扭到一边,不言不语。
付景轩料定他不会开口,笑着吻了吻他的嘴角,而后拿出自己的那块玉佩,与他的那块对在一起,终于又凑成了一副象征着花好月圆的《白头富贵图》。
城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以及一行随行护卫。
陶先知坐在马车前室,本想等坐在石头上的那两人亲完主动发现他们,却没想那两人亲起个没完,只得酸溜溜的大声道:“二位回家再亲如何?回家亲一辈子,亲个永生永世——!亲个永不分离——!”
两人闻声扭头,而后相对一笑。
本以为陶少爷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往后的每一天,这两人真真没有分离,相携了永生永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