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酒煮茶[古代架空]——BY:一个米饼

作者:一个米饼  录入:04-14

  说完,胡云杉便端着两碗鲜白色的乳汤走了进来,放在几人围坐的小桌上。
  中原子民平日喜饮清水,善用清水煮茶,异族子民喜饮牛羊乳品,是否也可入乡随俗,用鲜白的乳品进行茶叶的冲点?
  付景轩听着几人七嘴八舌讨论,抬手将手里的两片茶叶放进温热的乳汤,半晌,嫩绿色的叶片在乳汤里面缓缓展开,散出了某种奇异的清香。
  接下来几日,陶先知拉着付景轩一同琢磨如何用乳品煮茶,有些能喝,有些却十分难喝,新鲜的乳汤本就膻味过重,放入苦涩的茶叶虽说能掩住一些膻味,对中原人来讲还是有些难以下咽。付景轩品了品刚刚煮好的一杯乳制茶汤,随手捏了点糖放进去,才觉味道好些。
  “这样不行。”付景轩说。
  陶先知正在往汤里面放盐,问道:“怎么不行?”
  “我们在这里品来品去,品出来的依旧是中原人的口味,还需找些异族子民试茶,是甜是咸或是味道刚好,都需他们定夺。”
  陶先知想想也对,待萧衡今日露脸之时说明缘由,第二天一早,拉付景轩和徐大人一起来到前几日逛过的集市。
  集市依旧热闹,陶先知将煮茶器具一一陈列出来,又依次往茶鍑当中倒入鲜白色的乳品以及大量茶碎,用大火煮沸,煮至焦褐色停火,此时,混着浓郁乳香的茶味已四散开来,吸引了一众闻着香味而来的围观群众。
  其中一位穿着野兽皮毛的异族大汉在茶鍑周围转了许久,最终敌不过香气侵袭,伸出一只宽大铁掌让陶先知给他盛一碗茶汤,陶先知盯着那只大手吓得一哆嗦,半个字不敢多说,急忙取出一支小巧的兔毫盏帮他盛了一盏。
  大汉接过小巧的茶盏品了品,没尝出滋味,学着中原官话问道:“可有大碗否?”
  陶先知本想说茶需细品,不可如牛饮水一般粗率,付景轩便已经找来一碗古瓷大碗,帮忙盛了满满一碗。
  大汉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大碗畅饮一番,直呼味道鲜美!实属上品嘉品!
  这时,一位身形瘦小的老者走了过来,问徐大人讨了碗茶汤品了品,疑惑道:“我也曾经这般煮过茶汤,为何煮出来味道不如你们煮出来的鲜美?”
  付景轩瞥了一眼不远处卖茶的那位“掌柜”,问道:“您在哪里买的茶?”
  老者说:“就在这集上,我先前买了一些,煮出来是茶汤都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毁我一锅鲜奶不说,汤品也无法下咽,可是我手法问题?”
  付景轩与陶先知对视一眼。
  陶少爷立刻说:“并非您是手法的问题,主要是您买来的茶品存放不当,受潮发霉才会引发怪味。”
  生意场上也讲道意,陶少爷并没有把集市上卖茶的那位“掌柜”至于众矢之的,而是帮他辩解几句,讲起了如何用好茶煮汤。
  付景轩听了一会儿,等胡云杉、蒲凌过来帮忙,便退出了越来越多的人群,往城门外走去。
  城门守卫全都认识他,知道他每日都要过来坐一会,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风雪无阻。
  今日也是如此,赶上日落十分,付景轩又一次来到城门外的那块石头上,靠着城墙看着远方。
  年少不知离别之苦,即便那时与方泽生分开多年,也没有让像如今这般度日如年,不知是不是如今彼此心意相通,他在想他的时候,深知,他也在想他。
  如此,一份相思便成了两份相思,一份担忧,便成了几份担忧。他这么久不回去,想来方泽生会为他担心,他唯恐他担心,便就越发的为他担心。
  付景轩心觉好笑,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看着远处缓缓落下的夕阳,夕阳下好像有一辆疾驰马车的向他奔来,马车前室坐着三个人,除车夫之外,另外两人不顾危险地从前室站起来对他张牙舞爪的挥手。
  其中一个好像周齐,另外一个恨不能从车上跳下来的身影又好像三宝。
  付景轩微微勾起嘴角,自嘲地摇了摇头,看来,他已经想家想的神志不清了。
  那两个小奴才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付景轩阖上眼睛,想要将这个美梦做完,梦里多好,他不仅可以看到三宝周齐,还能看到方泽生,看到他一本正经的看书或是面无表情的写字。
  “少爷!”
  “少爷——!”
  “二爷——我们来了——!”
  “我们来了——!”
  付景轩在黑暗中静静听着,忽而发觉这两道清脆的声音距离他越来越近,好似真的就在不远的地方传来,他迟疑半晌,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半里之外,果然停下了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正在接受进入临潢府城门的例行检查,三宝拿着一本通关文书交给盘查的将领,正在一板一眼地回答相关问题,周齐也没闲着,利落地跳下马车,跑到马车后面取下一个绛红色的绸面马凳放在马车旁边,缓缓掀开了车帘。
  付景轩嘴里叼着那根枯草掉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那个人。
  那人真的是走下马车的,虽然杵着拐杖,却是实实在在双脚落在地上走下来的。
  付景轩不知是否身在梦中,怔怔看着那人,眼圈蓦地红了起来,他本想再仔细看看,却被眼中横冲直撞的泪水糊住了视线,赶忙抬手混乱擦掉,生怕错过那人一步一步迈向他的画面。
  他走得不稳,却一步步坚定有力地向着他。
  付景轩确信这不是一场梦,踉踉跄跄地跳下脚下的石块,踏着一路飞溅的草屑快步向他奔了过去。
  落日余晖,霞光万里,一望无际的枯草地上停着几匹寻找水源的骏马,几只伺机而动的猎鹰,几只机警灵敏的野兔。
  付景轩踏过一丛丛枯草,气喘吁吁地停住了脚步。
  那人距离他还有几步,缓缓丢掉手中的拐杖,尽量挺直身体,付景轩怕他摔到,张开双手虚扶着他,却没想那人也抬起了一只手,猛地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拥入怀中。
  付景轩神情恍惚,怔怔地搂住他的腰身,“方泽生?”
  方泽生一路提心吊胆,见他完好无损,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安心地伏在他的颈窝“嗯”了一声。
  付景轩有许多话要问,一时之间又不知先问哪句,只得问道:“你怎么来了?”
  方泽生抱着他不愿松手,沉默许久,低声说:“想你,想见你。 ”


第57章
  一个时辰后。
  集市上的人群渐渐散去。
  陶先知趴在空荡荡的茶鍑边缘看着异族子民分食干净的乳制茶汤笑的合不拢嘴。
  蒲凌和胡云杉正在忙着收拾点茶器具,这些器具在点茶局缺一不可,今日却没怎么派上用场,异族人粗野豪放,用不惯中原人的精致物件,碰到个别身形熊壮的彪猛大汉恨不能将小巧的茶盏一并吞入口中,吓得陶先知当街买来几个大碗,供前来品茶询问的人使用。
  他们今次收获颇丰,此番收获并非单指赚了多少银子,相反,派发茶汤期间,不少异族子民想要高价购买陶先知手上的茶叶,陶先知非但不卖,还特意说出中原许多茶品并非昂贵之物,属寻常百姓家里最常见的东西。
  徐大人对他如此说法有些不解,他们本来就是过来做生意的,怎么生意登门自己压价不说,还要推拒别人的订单?
  陶先知正拿着方才买来的纸笔记录大部分异族人的口味还有喜好。
  茶生百态,众口难调。有人喜甜,有人喜盐,有人喜欢用粗糙老叶煮出的深褐茶汤,有人则喜欢色淡一点,不愿让茶味遮住鲜奶原有的甘美。
  徐大人等他写完,过来问道,为何不当街卖茶?
  陶少爷撩下笔杆,一脸精明地说:“番邦路途遥远,散户生意怎能做得?如此一户户卖茶,不如直接做单大的。”
  徐大人说:“何为大单?”
  陶先知谨慎地看看四周,瞧见没有闲杂人等,趴在徐大人耳边说:“自然是要去找那位萧三王子,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三王子刚刚平息家中内乱,正在巩固地位必要拉拢民心,待茗斗结束咱们邀他出来一趟,让他瞧瞧自家子民如何热衷乳制茶品,而后给他一个拉拢民心的机会,让他亲自去采买司订茶,如此一来,众多散户不就变成了一个关系长久的大户?咱们也可少些事端,待他订茶以后如何买卖全凭他自己处置,咱们只需供茶便好。”
  徐大人一介武夫哪懂这些化零为整的生意经?只知道若是萧衡那边从采买司订茶,订来的茶品就不一定是陶家的茶了,于是问道:“若是这般,你该如此?”
  陶先知说:“订谁家的茶都是一样,只要此番能让咱们中原茶品在外族遍地开花,又何须在乎是谁家买卖?反正到了外族嘴里都是一个名字,他们可分不清哪个是陶家的哪个是方家的,介时买了“浮云出山”“瑞草雕莲”都敢掰碎了往乳汤里扔,想一想我的心都在滴血!”
  徐大人没想他一介商人竟有如此格局,不禁拱了拱手,“是徐某眼界窄了,没想到陶先生有如此胸怀。”
  陶先知赶忙拱手还理,“嘿嘿”笑道:“并非是我胸怀宽广,其实在来之前,我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主要是方泽生找我谈了谈,让我多往这方面想一想,毕竟天家的买卖做大做好,我等供茶小民,哪有跟着吃亏的道理?”
  徐大人与陶先知等人混熟之后,总能在他们嘴里听到方泽生这个名字,知道他身患腿疾,点茶的技艺高超,原本就想要见见,如今更有些迫不及待,只是回乡路途遥远,最快也要三个月以后才能见到,若是像来时那样碰到极恶劣的严寒天气恐怕还要更久一些。
  徐大人将此事记在心里,心想回到楚州怎么也要跟方大当家聊上几句,却没想刚和陶先知等人回到萧衡府上,就看到几人居住的院子里多一个面生的脸孔。
  “师父!?”
  胡云杉刚迈进院子门口,就看到付景轩搀扶着方泽生往屋里走,急忙跑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方泽生唤了声胡少爷,说道:“你们许久未归,便过来看看。”
  陶先知也赶忙跑了过来,见他立着双腿,惊讶地问:“你能站了?!”
  方泽生淡淡点头,并未多说,又在几人当中看到了徐大人,拱手问礼。
  徐大人赶忙还礼,抬手邀请他迈进花厅,闲聊起来。
  方泽生此次前来确实为了迎接付景轩,他先前接到张大人递来的书信,获知付景轩等人反乡的具体时辰,便提前出发想要在路上接应他们,却没想这一路来得异常顺利,竟在他们反乡之前进了临潢府都城,不仅迎上了他们,还能在这里留上几天,观看茗斗事宜。
  花厅内。
  几人盘坐在矮桌前说着此事。
  蒲凌开口:“萧衡那边给了消息,说是三天后列具茗斗,我原本还有些紧张,如今看到大当家过来,好似一瞬就找到了主心骨,不那么怕了。”
  胡云杉点头,“刚巧我和蒲凌遇到了一个难题,左右不得其解,待会还请师父帮忙看看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陶先知见两人如此谨慎,也跟着紧张起来,“听说萧衡曾经在我朝习茶多年,点茶技艺了得,若是此番咱们败了可如何是好?”
  蒲凌本就害怕,听他这么一说,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紧绷起来,“除了萧衡之外好像还有两位异族茗士,那日我偶然见了一次,甚有些狂妄,还,还说我中原茶事不过尔尔,不值一提。”
  陶先知皱眉:“真有此事?”
  蒲凌弱弱点头,小声说:“那两个异族茗士身形高壮,比我高出两个头,眼神又凶又恶,真怕茗斗时对上他们,出什么差错。”
  蒲凌的担忧不是白来,点茶最需静心,需算时算点,计算提壶精度,若期间稍有差池便要重头再来,放在中原茗斗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此刻身处番邦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改些规则。
  胡云杉虽然比蒲凌强一些,却也有些担忧,闷声说:“萧衡的技艺确实不错,那日我独自点茶,他过来瞧了瞧,不仅指出了我一处错误,还告诉了我正确的技法……”
  陶先知大惊,“你两人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拿到桌面上商量?!”
  胡云杉本就觉得丢脸,听到陶先知有意责怪,心中更觉不服,不禁大声道:“我两人找谁去说!师娘整日魂不附体,徐大人又是武夫,你一天到晚哼哼唧唧除了想家就是想家,即便问你你也不懂,何必多费口舌!”
  “你!”
  陶先知也是个少爷脾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本想回他几句,还未开口,就见门外走进三个人,为首便是萧衡,还有两位高壮大汉,应该是蒲凌口中异族茗士。
  这两人明显听到他们方才争吵,眼中尽是轻蔑。
  萧衡得知方泽生登门,特意过来看看,他年少时在中原学茶期间便久闻方泽生其名,一直想要找机会与他切磋切磋,如今一见甚有些失望,瞥了一眼矮桌旁的拐杖,坐他对面笑着说:“方少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方泽生抬了抬眼,拱手道:“见过萧三王子。”
  萧衡免他礼数,又看了看他身边的付景轩以及怒气冲冲的陶先知和胡云杉,不禁叹了口气。
  陶先知见他这幅样子更觉气愤,那眼神好似他们都是一群无用草包,白白让他期待了这么久,还不如一早就让他们回去,也省的再浪费时间准备这场毫无意义的茶局!
  陶少爷本想不管不顾地嘲他几句,垂眼一看身边的这几个人,不禁抚了抚鼻子,讪讪坐回了蒲团。倒也不怪萧衡看不起人,这满屋茗士却有些不太像样,方泽生舟车劳顿一脸风霜,付景轩满脸胡茬子尽显颓态,胡云杉与他对持挣的脸红脖子粗,蒲凌那边紧紧握着双手不小心露出几块红痕,不是冻伤便是烫伤,竟一直忍着没说根本不像还能上场比试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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