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巷子窄,他顶多一齐应付三个,并不算吃力。
沈陵渊带着面具又是在黑夜,黑衣人不清楚他的年龄,只觉得这人单薄的很,胳膊腿都不够他们分。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站在前头的几个对视一眼,不知是谁呛了一声,三人便应声提刀冲了上去。
沈陵渊丝毫不慌,脚下腾挪,躲过三柄剑刃,面色不变,心中却道:这些人也不过如此。
并非沈陵渊自大,而是这些亡命之徒大起大合的招式看似凶狠,实际上根本毫无章法,想来从前都是靠气势压倒对面。
但沈陵渊是能在影子手下挣扎求生的人,靠的是实力,并非气势,这些人的攻击在他眼中可谓是漏洞百出,一搭眼就是破绽。
几招摸清了这些人的底细后,沈陵渊不再闪躲,单手抓住一黑衣人的手腕,一用力,嘎嘣一声,筋骨寸断。
不过片刻,冲锋来的三人已经在地上躺好了,沈陵渊抡着抢到的一把刀,直指站在最高台阶上那个黑衣人。
那人明显是这些杀手的首脑,此刻正牢牢的盯着沈陵渊,而后单手一挥。
又是三个炮灰被审判了命运。
三人自知后退无望,只得大吼一声壮胆,举刀前冲。
沈陵渊也知道,若是不将这些喽啰解决掉,那个人恐怕不会应战。
沈陵渊不是婆妈之人,打定主意,健步如飞,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像一条游鱼穿梭在暗夜之中。
一炷香之后,整个暗巷都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息。
沈陵渊站在一堆尸体中,凤目冷冽的望着那坡上之人。
虽然背着月光看不清表情,但八成也能猜到,那人应当是很愤怒。
毕竟杀手可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
两人谁也看不清谁的对望良久,坡上之人终于忍不住,动了,只见他左手拔刀,右腿蓄力,猛冲之际脚踏墙壁一个借力转弯,刀刃直指他背后的沈晏清。
杀手头头笑得狰狞,就算这黑衣侍卫再厉害又如何,只要杀了这侯爷就是黄金万两。
杀手头头即将得逞,蓄力挥刀斩下,即将得手之际,他却看见了沈晏清一个挑衅的微笑。
再然后,就是沈陵渊手上的染血的刀刃。
“比起影子,你太慢了。”
这是他死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一剑封喉,杀手跪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最后扑通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沈晏清凝视着眼前拿刀的少年,说:“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你是第一次杀人。”
“不是第一次了。”沈陵渊抬眸望了一眼沈晏清。
他第一个刺杀的人,正活生生的站在这里看热闹。
沈晏清闻言微微一笑,不语。
沈陵渊用衣袖抹去脸上血水,克制许久,才将胃中翻腾的那股劲儿压下,而后他将刀扔到了地上,回身,看了一眼马车。
又快步围着马车转了一圈。
沈陵渊面具下的墨眉瞬间拧成了一团,他猛地抬头,叫了一声:“马呢?!”
沈晏清在这一片黑与红的衬托下,像一幅画似的,一身白衣滴血未沾,只不过是手上多了两道绳勒出的印子罢了,他迎上沈陵渊疑问的眼眸,笑魇如花道:“跑了。”
接着又不怀好意地补了一句:“被你吓的。”
沈陵渊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刚还夸它通人性呢!
“罢了大不了走回去。”沈陵渊对那匹马的好感度直线下降,叹了口气,道,“那这些人你要怎么处理?”
沈晏清歪歪头,笑容不减:“可能要劳烦韩少卿走一趟了。”
沈陵渊闻言,不语,上前踢了一脚杀手统领的尸体,一柄材质不错的弯刀露出,刀柄上有一朵漂亮的六瓣梅花印记。
这东西沈陵渊眼熟的很,“我好像知道这些人……”
话说到一半,沈陵渊忽觉唇上微凉,随即面具下凤目微撑。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件好事哦,子洄。”沈晏清不知何时来到了沈陵渊的身边,故作神秘,轻声警告。
虽然嘴上是威胁,沈晏清的另一只手却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而后收回放在沈陵渊嘴上的手指,手环过少年已经不算削薄的肩膀,将这防风外衣搭在了沈陵渊的身上,盖住了黑衣上的血迹。
“这样我们就能走官道回去了。”
沈晏清说完已经提步离去,剩下沉陵渊单手抓着绳结,怔在原地片刻未动。
少年的第一反应是这大氅很暖和。
只不过有些太过暖和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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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沈晏清负手行在前,沈陵渊缩在大氅里跟在后面。
他戴着纯黑的面具,却穿着白色的大氅,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引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当然他那点吸引力还比不得沈晏清这只妖精。
沈陵渊感受着那些围绕在沈晏清身上惊奇的目光,连回巷子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心都有了。
在拒绝了四五个热心婆婆的说媒之后,沈晏清也有些头疼,只好寻着哪里人少的往哪里钻。
回府路漫漫,沈陵渊百无聊赖,随意打量着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新厦,从酒肆人家到杨柳依依,再到一条欢快奔走的溪流,上面还架着一座古朴的石桥。
沈陵渊虽生在京都却很少出门,知道的地方并不多,但这座石桥却是沈陵渊能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地名之一。
雁回桥。
得名于曾在这座桥上触发异象的公主。
东凛史上第一位孤身一人前往北骊和亲的传奇女子。
据民间传说,公主最后一次在这石桥上凭望故乡之景,正巧一队北飞的大雁不知为何竟掉头向南,并在靖芸公主上方盘旋良久。
天生异象,不少声音都反对公主出嫁。
但东凛皇室不为所动,靖芸公主又天性刚烈,所以异像没有动摇和亲的决定。
靖芸毅然决然地启程,去了北骊。
先帝在靖芸公主离去后,将她经过的这座桥命名雁回,并将当时的西门封死,又重建了现在的西直门。
因此曾经繁华的雁回桥逐渐凋零,沈陵渊记得,自己同刘妈妈来的时候还有许多前来游玩踏青之人,而现在,却只有两三行人,和一个卖花灯的老奶奶而已。
沈陵渊正回忆着,前面的沈晏清却不知为何忽然停下脚步,似是在等他。
沈陵渊缓步走到他身侧,就听见沈晏清说:“要不要放一盏花灯?”
这声音很轻,像是在询问,还带着一丝丝的请求,一点也不像冷厉血腥的新任长兴候,倒更似老海棠树下温文尔雅的晏清哥哥。
沈陵渊还在因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愣神之际,沈晏清已经买好了两盏灯,并将其中一盏塞在了他手里。
沈陵渊看着怀中的花灯,本想推辞几句,却是一声轻脆的哭泣声传来,吸引了他的目光。
沈陵渊转身一看,原来是两个孩子在争吵,准确来说是一对兄妹。
小姑娘拉着男孩的衣襟:“哥哥,就放一个,就放一个还不行吗?”
男孩皱着眉打下了妹妹的手:“不行!听话,我们的钱还得留着买吃的!赶紧跟我回家。”
小姑娘抿着嘴,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颗颗透亮的珍珠滚落,且越滚越大,越滚越快,根本收不住闸。
她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蹭着,可含着泪花的眼睛还是依依不舍地盯着老奶奶摊上形状各异的花灯。
沈陵渊见状微微蹙眉,他原来就特别想有个妹妹,并发过誓,如果自己有了妹妹一定要把她宠到天上去,绝不让人受一点委屈。
因此他实在见不得这么大的小姑娘哭,捏着手里的灯就要上前,却被沈晏清拉住了胳膊。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就在沈晏清说话的空隙,那男孩已然停下来脚步,转头蹲下身,颇有些无奈的用衣袖为小姑娘擦干眼泪,轻叹一声,“只这一回哦。”
“嗯!”小姑娘终于收住了眼泪,甜甜地笑了。
男孩安抚好了妹妹,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走到花灯摊位前,指着其中最简单的桃花灯,显然是在问价。
沈陵渊本以为这插曲就这么解决了,谁知男孩却迟迟没有掏钱,一张小脸皱在一起,看样子很是为难。
想来是钱不够。
沈陵渊的急脾气又上来了,上前一步两手一拍腰间,空空如也,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
倘若沈陵渊还是从前的侯府世子,遇到这种情形大概率会将整个花灯铺子包下来让那个小姑娘自己选,可现在他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喽啰,有心却也无力。
沈晏清见状轻笑一声,来到他身侧,又说道:“有些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
沈陵渊从小就不喜什么大道理,此刻更是急上心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不过是自己的兜比脸还干净,帮不上忙,才只能袖手旁观。
急得不只沈陵渊,小男孩也很急,他回首望了望一脸期待的妹妹,又看了看手里的钱,一咬牙张了张口,可还不等他说出什么。
那老奶奶已经将那花灯塞到了他手里。
“拿去吧。不要钱了。”
男孩先是一惊,然后瞬间喜上眉梢,几次确认后连连道谢,欢快地去找了自己妹妹。
沈晏清望着男孩奔跑的背影说:“看吧。根本不需要你出手。”
沈陵渊却抿着嘴反驳:“但那老婆婆这一晚上怕是白守着了。”
沈晏清摇了摇头,“那两个孩子必会感念老婆婆的恩情,有事无事来帮帮她,我想对于一个寡妇来说,没什么是比两个孩子陪伴更大的收获了。”
沈晏清说完,那两个孩子也放完了花灯,就像同沈晏清约好了似的,男孩果真领着妹妹来同老婆婆道谢,并承诺,过几日就会来帮忙。
沈陵渊见状,惊到微微张开嘴,他不禁在心中思考,若是按照他的方法,将花灯铺子包下,让那小姑娘任选。
老婆婆会因为花灯卖空而高兴一时,小姑娘也会因为挑到了喜欢的花灯高兴一刻,三人却是失去了继续相识相伴的机会。
沈陵渊权衡利弊之际,那两个孩子已经离开了,而老婆婆却离开了摊位,正向两人这里走来。
沈陵渊提步上前,扶住了老人。
老人此刻满面春光,对沈陵渊道了声谢,而后对着沈晏清拜了下去:“晏主,多谢您了。”
沈晏清上前拦住了老人的身体:“婆婆不必客气。以后那两个孩子就要麻烦您照顾了。”
老婆婆脸上的沟壑似乎都在一瞬间填平了,沈陵渊都能能瞧出她之前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那是自然。老身一定尽力。”
老婆婆说完,委婉拒绝了沈凌渊的搀扶,挺着腰板往回走,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十岁,她回去后也没再等待顾客而是收摊,离开了。
想来她今晚应是收获颇丰,沈陵渊最后得出了结论。
静谧的夜晚,凉爽的溪边,这回是真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伴随着一阵清风,沈陵渊叹息道:“怪不得侯爷料事如神,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沈晏清看了他一眼,先行了一步:“不这么安排,又不是端午,这荒凉之地哪里来的花灯呢。”
沈陵渊闻言微怔。
沈晏清回首,月光下,男人笑得温柔:“走吧。”
沈陵渊迟疑了:“去哪?”
“去放花灯啊,难不成你想端着它回侯府么?”
沈陵渊跟着沈晏清到了河边大脑却一片空白,慌里慌张地将花灯扔下水,手指蹭过沈晏清收回的指尖,一阵冰凉。
沈陵渊的双眼重新聚焦,站起身将大氅解下,重新披回沈晏清的身上。
“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他轻声说道,目光飘的很远,刚巧能看到三盏桃花灯,正随着流水缓缓飘向远方。
沈陵渊想起,他十岁那年,在海棠苑也是这样缠着沈晏清想要去放花灯。
“我病情未愈,实在不能出门,等我病好了,就带你去放花灯好不好。”
小沈陵渊不高兴地撅着嘴,“那你发誓!”
小沈晏清也是笑得这样温柔:“我发誓。”
第24章 出城
长兴侯府,庆安堂内,距离花楼行刑之日还有一周。
沈晏清此刻穿了件月白长衫,长发束冠,腰间系着一条碧色嵌锦带,上头悬着一块金牌,身后跟着手拿佩剑的影子,明显是要出门。
沈晏清拿下门口衣架上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脚下一顿,嘴边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连目光都变得柔和许多。
就在这时,庆辉堂的门被哐啷一声撞开,门框不堪重负,裂了个口子,门扉贴着沈晏清完美的鼻尖划过,也带走了这位美男子目中难得一见的柔情。
“你要让那位贵公子哥儿也参与这次行动?为什么!”花楼一双杏目似乎要冒出火星子,她伸展双臂,成大字型堵在门口,看那架势,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她绝不走。
沈晏清面无表情解释道:“去沐春阁那晚皇后已经帮我试探过了,他的能力足够自保。”
素娥明显不服:“我们是去劫囚不是儿戏!”
沈晏清的声音骤冷:“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他也不必正面参与救援行动,就让他和盗鹄一起充当斥候即可。”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