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佳雪歇了马一跃到这人跟前,微微蹙起峨眉,“陆洄只说你有办法帮助我进城,并没说还有什么人等着见我。”
卓佳雪按照沈陵渊的嘱咐在外均称呼他的化名。
苏书则是微微一笑,“我不过是个私塾先生,哪有这通天的能耐,自然还得需要高人的帮助了。”
卓佳雪垂眸思索了片刻,并没觉察什么不妥,她艺高人胆大,料这书生小胳膊小腿的也不能耐她如何,便点了头,提脚跟了上去。
苏书的会客堂并不大,胜在儒雅,一张方桌,两杯香茗,还有一位身穿黑衣的男人,戴着纯黑的全面,坐在檀木椅上,与这满屋书香气息格格不入。
卓佳雪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男人的时候,苏书已经识相的退了出去,将堂门缓缓关闭。
待脚步声消失,卓佳雪一双鹿眼锐利,“你是谁?”
陆骁不紧不慢的抬起一杯茶,“来帮你的人。”
这男人大白天的裹着一身黑十分古怪,但架不住这声音好听,卓佳雪就好这挂,瞬间来了兴致,装模作样迈着小碎步走上前,刚要接过茶杯,却是忽的矮身,来了一记扫堂腿。
这一招干净利落,一看她就没少这么阴人,若是哪个登徒子被卓佳雪的外貌骗了,必然会中招,摔个半身不遂估计都是轻的。
只可惜卓佳雪这回遇上的是陆骁。
只见男人上半身巍峨不动,脚下轻盈一跃,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卓佳雪背后,杯中的液体也只是产生了圈圈涟漪,一滴都没有溢出。
卓佳雪转回身时已经掩饰不住眼中的惊讶了,她态度骤变,抱拳施礼,“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陆骁转过身递上茶杯,“武功尚可,但想要做什么都写在了眼里。”
“多谢前辈。”卓佳雪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毕竟眼前这人要是想害她完全不需要用下毒这等不入流的手段。
卓佳雪喝过茶用衣袖抹了嘴,这才想起自己来这的要事,忙问道:“前辈,不知我们要如何进新厦见到幸帝?”
“不刻便会有人来接你。”陆骁说话永远都是淡淡的,“我来,是有另一件事,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我等均是为了二,额,陆洄,只要是对他有好处的,前辈但说无妨。”卓佳雪受了高人指点瞬间有点得意忘形,差点就说漏了嘴。
好在对象是陆骁,他向卓佳雪身侧走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姑娘在见到幸帝时万不可有此疏漏。”
身边骤然传来一阵威压,卓佳雪的脸色骤变:“是,晚辈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再出现纰漏。”
发过毒誓,卓佳雪才感觉身上威压减轻了一些,就在她微微松了口气的时候,陆骁又说话了。
“姑娘此次来新厦之所以被劫杀,是因为多带了一个人。”
“谁?”卓佳雪正色道,就好像她真的多带了个人一样。
“当年替皇后教唆二皇子的人。”
“哎?”
而另一头,这位截断了双腿的二皇子才刚听过了属下的汇报,差点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真正的北骊使者已经进宫了?我不是已经让你派人去劫杀他了吗!”
那小厮半跪在地满头大汗,“殿下,我们的人收到陆洄回关的消息后便一直埋伏在西郊附近,可不知怎的,陆洄进了嘉陵关后便杳无音讯,等我们再接到消息的时候那使者已经被大理寺卿韩奇石带到了新厦,而且…”
“而且,还是个女人。”
睿王的眼睛蓦然瞪的老大,“女人?!”
“是。”
“一个女人?”
睿王重复了一遍,那双眼睑里,一圈眼白裹着褐色的瞳仁转了一圈,“好哇,好哇!怪不得他沈晏清敢在这时候离开新厦去那荒郊野岭上香,原来是在这等着我那!这陆洄竟然给我来了一个狸猫换姑娘!”
“狸猫换姑娘!啊哈哈哈哈!”睿王说着说着,仰天笑了起来。
坐下跪着的小厮却是愈发不安起来。
果然,不过片刻,睿王的笑声戛然而止,满桌昂贵的茶器香茗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全数扬在了他脸上。
“废物!”
伴随着睿王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一块碎瓷器准确地扎进了那小厮的大动脉,他瘫倒在了地面,一腿抽搐了两下,再不省人事。
小厮死后,睿王盯着满地的狼藉呼呼的喘着气,他的脖子正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轨迹移动着,“本王还没输,就算你不帮我,本王也绝不会输!”
他嘴里喃喃地念着,就好像在和谁置气一般,洒落在地面上的热水混着热血还冒着白色的雾气,睿王一边嘟囔着,一边在轮椅上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脸埋在了双手中。
然后他又笑了,这回笑的很有层次,先是咯咯咯的轻笑,而后是大笑,渐渐的,笑声越来越畸形,已经变成的了叫。
屋内此起彼伏的回荡着他恐怖哀嚎声。
不知过了多久,这难以言表的声音终于停歇,睿王从手指缝中露出两个眼睛,阴森森地说道:“沈晏清,这事还没完。”
“来人呐!”
外阁传来吱呀的开门声,不一会,一个小太监便到了睿王面前,“王爷,奴才在。”他半跪在那尸体旁却一点也不害怕,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了。
睿王这会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微微一笑,对这个小太监说:“你派人进宫通知母后,只要她咬死了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便遂了她的心愿。”
“是。”
-
新厦,主干道。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新厦西直大街上狂奔,一路上冲散了不少的行人,转弯时还刮倒了一小贩叠起的草帽。
“哎哎哎!”
那小贩身手已经算得上敏捷,可惜紧赶慢赶也是没追上那最后一顶被风吹走的草帽,他站在大街上气得直叉腰,“什么东西啊!你以为你能坐得起马车就了不起,就可以不看路吗!我呸!”
旁边有好心的书生上来劝,“别骂了别骂了,看那方向应当是要去往皇宫的,说不定就是哪位大官,我们得罪不起!”
“大官?大官就不需要遵守律法了吗?”小贩义愤填膺地对那书生吼道,那架势似乎要让十里八村都知道。
不少受了这辆马车刮蹭的行人纷纷表示赞同:“对对对!”
“我们支持你!告他丫的!讨回公道!”
有了簇拥者,那小贩更加肆无忌惮,在书生摇头离开后越发肆无忌惮,“他胆敢光天化日之下敢撞人,毁我摊位,我们就祝他路上被刺杀,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说时迟那时快,这位小哥的嘴可能是开了光,那辆急行的马车在转入一个深巷之时,一根速度奇快的箭矢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射进了那马车之中。
箭头带着一白布,直直钉在车里的钱傲旋,钱国老的身侧。
车夫倒吸一口气:“老爷!”
可马儿也因着箭矢受了惊吓,车夫无法兼顾两头,只好赶紧猛拽缰绳,将将安抚了马儿,将马车停在了巷口。
车夫满头大汗地撩开帘子,一脸惊恐的问向里头贵人,“老爷,现在可怎么办啊?”
车里的钱傲旋虽有些狼狈,一双眼却是淡定的很,只见他拔下那枚箭矢,将白布摊开,仔仔细细读过之后,将那块白布紧紧的攥进了手心之中。
钱傲旋一双眼盯着帘子外箭矢射过来的方向,却寻不得一丝人影。
车夫不知道白布上写了什么,他仍十分焦急,害怕再有人来行刺,又唤了一声,“老爷?”
钱傲旋这才回过神,对车夫道,“无妨,你继续驾车进宫即可。”
“可!”车夫本想再说什么,可见自家主人都不在乎,他这一个马夫也没必要操这些心,便应了一声继续打马飞奔。
不成想,遇袭过后马车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宫门口车夫松了口气。
看来那刺客只是来送信的而已。
车夫目送钱傲旋顺利进了宫中,只是老爷手里却依然攥着那白色的布条。
“也不知道写了个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主角放假。
沈晏清在烧香,沈陵渊在赶来的路上。
第70章 余孽
钱傲旋受爵镇国公以来已经接近二十余年,他在朝中稳居一品这么久,不仅得益于他在凛秦边境破敌制胜的赫赫战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就是,他非常懂得审时度势。
先帝在位时期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南北边境战事多发,先帝不得不仰仗良军武将,以至于朝野上下皆以武为尊,不仅仅是武弱文强这么简单,甚至于当年频出良将的陆家在百姓的呼声中高于天家。
先帝仁德,陆家忠心,尚能成就君臣佳话。
但当今的凛帝容幸,却不是个能容忍谁骑在自己脑袋上耀武扬威的枭主。
俗话说的好,一代君王一代臣,相比于陆家的不知收敛功高盖主,钱傲旋就懂得收敛锋芒。
幸帝登基后,他先是上交兵权,后将妹妹嫁与幸帝,最后表明举家效忠,更是放纵小辈,以至于钱家虽家大业大,却是人均酒囊饭袋,全靠钱国老一人支撑。
虽然终是在大换血中保全了钱家满门的性命,没像陆家一样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地步,却也失去了强兵猛将的血性,整个家族逐渐败落了下来。
钱傲旋站在冷泉宫的门口沉思良久,却一直没有动作,他的表情似是在愧疚,亦或是在心疼。
自己的妹妹明明贵为一国之后,却住在如冷宫一般的偏僻之地,就如表面风光的镇国公府早已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钱傲旋颤着手再次打开了一直攥在手心的白布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国公欠陆家的,该还了。
钱傲旋看着上面的字,深深的叹了口气。
当年陆家三公子斩断二皇子双腿的消息一出,陆家家主就来找过他,并提出两人合作,集南北兵力,完全可以与幸帝一战。
但当时钱家的二小姐已经是凛帝的结发之妻,因此钱傲旋衡量再三,拒绝了陆家主的请求,并做了保,绝不会参与两方争斗。
只可惜,二小姐一心嫁于凛帝为后,不仅将哥哥的嘱托抛于脑后,甚至将陆家的谋划一并告知了凛帝。
至此,陆家还未集军便满门被俘,军权尽归中央,钱傲旋也不得不上交兵符,再无还手之力。
“孰是孰非,已无意义耳。”
钱傲旋摇着头一边说,一边推开了冷泉宫的大门。
皇后本坐于桌边,埋头小憩,阳光打过来的一瞬间她慢慢抬起头,眯起双眼,在看清了来人的全貌后,她就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冲到了钱傲旋身边。
似乎是用力过猛,皇后脚下一滑,直挺挺的跪倒在钱傲旋脚下,她却丝毫不在意仪容,一把抓住钱傲旋的袍子边,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哥,哥!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吗?是陛下派你来接我的是不是?”
钱傲旋干枯的双手紧攥着,他在竭力的克制自己的情感,可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血脉相连是不能否认的羁绊,在皇后一下下的拉扯中,钱傲旋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拭去了女人脸颊的泪滴。
“萱儿你先起来。”
钱傲旋伸手去拉钱萱,然而钱萱却忽的松开了他的衣摆,连连往后爬。
“你不是来放我出去的。外面没有来接我的轿子和侍婢。”钱萱望向门外,而后猛地回过头,“你不是来救我的,你是来杀我的,你是来要我命的是不是!”
钱傲旋愣在原地惊呼:“萱儿!”
“你不要叫我!”皇后轱辘爬起身,“你休想拿什么家族利益来威胁本宫,本宫是凛朝的皇后,是陛下的妻子,就算是要我的命,也得是他容幸亲自来取!”
钱傲旋苍老的脸上写满了震惊,羞愤,还有恨铁不成钢,“萱儿,你跟在幸帝身边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脾性吗?你觉得他知道了你这次的所作所为会轻易的放过你?让你留有全尸吗?”
皇后一双眼眸频频闪动,“不会的,陛下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之前杀人他从不管的,我养死侍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啊!”
“你这次哪里是杀人这么简单!你这回是换了北骊的使者!是当着幸帝的面打了他的脸!”钱傲旋说着,激动的拍了拍自己的左脸。
“我没有!我没换使者!我没打他的脸!”皇后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她抓着钱傲旋的衣摆,“我没有,那个呼延恪,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钱傲旋皱着一张脸,甩开了钱萱的手,“那呼延恪手腕处的梅花,你敢说不是你养的死侍的标志?”
“那是别人陷害我!”
“别狡辩了!”钱傲旋甩袖转身,“你知不知道,真正的北骊使者已经进宫了!”
“你说什么!”
皇后蓦然撑大一双眼,头上发饰就像有预示一样垂了下来,她不可置信的走到门边,望着萧条的院子,“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答应过我会处理好那个小子的!他答应过我的!”
钱傲旋骤然回过头:“他,是谁?”
“睿王!”皇后扶着门框,身体缓缓下滑,“睿王答应过我的,这次计划会万无一失的!”
钱傲旋瘦骨嶙峋的身体晃了晃,他走到钱萱身侧,大吼了一声,“糊涂!”
“你自己胡闹也就罢了,我明确的对你说过,绝对不能参与党争,你为什么还要和睿王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