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过程就是单方面的凌、虐。
沈陵渊手上不停歇的动着,在鲜血的背景和嚎叫声的背影音里睿王却并没有因为沈陵渊的暴行露出什么害怕的表情,沈陵渊这种手段还没他用的顺畅。
睿王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牙豁,“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本王的王府,私闯皇子的府邸,你就没想过后果?”
沈陵渊似乎也是觉得无趣,一刀结果了那血奴的生命,五指重新紧握住月勾的刀柄,一步一步走向睿王,“那睿王知不知道,现在满京城都是你自己砍断双腿诬陷陆家公子的谣言,我不过是奉命前来保护你的安全而已,你说我能有什么后果?”
“陆家?”
睿王撑大双眼,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半圈,骤然呵呵笑了两声,“这就是你们最终的目的?替陆家报仇?啊?没想到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陆公子,还真的是陆家的余孽啊?!”
“可是这位陆公子,不杀我怎么算报仇成功?来啊!来杀了我啊!你敢吗!”睿王神展开双臂,还碎了一口口水。
沈陵渊侧身躲过,微微眯起双眼,伸长手,用刀面抬起睿王的脸,“义兄虽然说不能杀你,但没说不能割了你的舌头。”
睿王的五官因着他的话忽然停滞,而后舒展。
沈陵渊的一双凤目蓦然大睁。
他他刚刚失言了。
睿王已经完全不惧怕他的威胁,反而正饶有兴致的凝视着他。
沈陵渊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然而已经晚了,睿王一张脸骤然涨得通红,几条静脉如同蠕虫一样攀爬在额头与脖颈。
他似乎是在忍耐,是在憋着什么东西。
笑声最终从他嘴中爆发,他一手撑着轮椅把手,伸出另一只攥住了月勾刀身,直直地盯着沈陵渊,用笑哑的声音说,“沈陵渊!你就是沈陵渊?我们找了这么久的沈陵渊啊?哈哈哈哈!”
沈陵渊面色骤冷,然而睿王还在笑,且越笑声音越大,这赤、裸裸的挑衅激怒了沈陵渊,他将月抽了出来,勾背在身后,伸出左手掐住了睿王的脖颈,一用力将人提了起来。
沈陵渊的双目赤红,却是诡异的扯出了一抹笑:“高兴什么,我不过是想让你死的明白一些而已。”
“呃!”
睿王,他的五官已经在沈陵渊的大力下变了形状,可他却丝毫不挣扎,双手握着沈陵渊的手腕,睁大双眼瞪着沈陵渊,嘴里还倔强地说着一些难懂的话语,发出咯咯的笑声。
“你,还叫他,义兄!你喜欢他,会死!你会死!哈哈哈!哈哈!”
这漏风的讥笑声明显刺激到了沈陵渊,一瞬间的失控让睿王的笑声戛然而止,唯有回声回荡在水牢中连绵不绝。
睿王的整张脸已经变成了紫色,头都偏像了一方,但笑容仍然挂在他的嘴边,仿佛是经历了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沈陵渊的脸色却因为他残留的这抹笑容愈发沉郁,他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心底一个声音说,再用点力就能送他归西。
还有理智在告诉他,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死。
沈陵渊掐着睿王脖子的那只手,乃至整个胳膊都在颤抖,他的一双眼睛也越来越红。
“陆公子!”
气喘吁吁的无形站在阶梯上震惊地望着沈陵渊的动作,他从楼梯一跃而下,踏着水飞快的跑到了沈陵渊身边,“你这是在干什么,想害死晏清吗!快放手!”
沈陵渊的灵台一瞬间恢复了清明,他倏地松开了手,睿王的半截身体软绵绵的掉进了水里。
无形当即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气若游丝且现状十分不像活人,但好在有气。
“有气就好,傻了还是呆了就不归我管了。”无形松了口气,喃喃的念着,转过身却发现刚还在自己身后的沈陵渊不知道何时平移出了三尺远。
此刻他正坐在了水里,脱下自己的外氅,小心翼翼的包住了沈晏清的身体,并一点一点的将人揽进了怀里。
“啧。”无形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沈陵渊做完这一切之后也注意到了无形望过来的眼神,他没在意他眼中的尴尬,张口淡淡的说道,“义兄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回府,我留在这里陪着他,把那人的嗓子毁了,至于其他你看着办吧,务必在义兄恢复前守住这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无形目力还不错,自然是看到了沈晏清额上那道狰狞伤疤以及爬上额头的蓝色花纹。
他一是不想面对这个场景,二是马上就要天亮了,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变故,无形不敢再耽搁,应了一声‘是’,便叫了几个下属将尸体和睿王带了出去。
第74章 偷闲
从几句闲言碎语再到三人成虎不过一个夜晚的时间,这背后虽离不开沐风阁的推波助澜,但从根本上还是因为陆家战神的形象在民众间的信仰感。
在东凛即将覆灭的日子里,是陆家老将军撑起了九煌山的半边天,在内有水患外有北骊强敌之时,是陆家的小女儿靖芸公主让两国化干戈为玉帛,讨来这往后的盛世太平。
在很长一段时间,各家各户都将陆老将军视为战神,将靖芸公主视为菩萨转世,将两人的雕塑供奉在庙堂,日日祭拜。
后来就是秋猎事发,陆家因陆三公子的狂妄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地步,没有人不叹息愤慨,陆府四代忠良的名声最后竟是毁于纨绔之手。
因而当他们再次得知秋猎背后的真相原来是有睿王在背地耍诈诬陷之时,民怨差点将整个睿王府掀了个底朝天。
若不是睿王府早早被沈陵渊带着巡城司包围起来,睿王就算不是被沈陵渊掐死的也是被百姓活活踩死的。
百姓虽然聚在门口,但他们并不知道水牢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只当这睿王是个缩头乌龟,胆小的躲在在府里装孙子,他们稀稀拉拉地闹了一个晚上,实在无组织无纪律,所以大伙一合计决定选出几个像样的领头者,很快,几个读过书的青年便被推举了上来。
因着睿王府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所以几个书生便将民众的目标锁定在了宫里。
这不,一大早鸡才刚叫,各大商铺关停,聚众起义的百姓全都糊在了玄武门门口,暂代政务的太子来不及洗漱,刚睁眼就不得不前来疏散。
太子望着黑压压的人群这才从侍者口中了解了情况,他微微蹙起眉。
明明警告过自己这个不成气候的弟弟不要再去招惹沈晏清,他并非敌人,要一齐在暗中积蓄力量才是。
“难道孤提醒得还不够明显么?”
太子面色凝重,但现在不是抱怨睿王的时候,这来示威的百姓要如何处理才是首要的问题。
太子抬手对身边伺候的人道,“速速将高统领请来!”
“是!”
刚交接完差事准备回家抱媳妇的高湛前脚还没迈出去,后脚就被侍者拉回了玄武门,知晓了情况后他两眼一翻,还是得扯着嗓门带着兄弟们维持秩序。
武力压制起到了效果,太子便在这时候登上眺望台,当众做出承诺,待幸帝归来之日就是给出交代之时。
这话虽说得真心实意,但幸帝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主持这个阔别十几年的公道,似乎压根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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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东凛一年一度的穆城秋猎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按照祖制在幸帝斋戒一个月后需得再次返回拜修山庄取回啖肉,于每日午时吃下一片,连续食用十四天后便是大军开往穆城秋猎的吉日。
这对东凛先祖来说是每年必须要认真对待的庄严时刻,所以不是帝王亲自返祖便是派太子前来取肉。
但幸帝从不在乎这些,以往这都是太子的活计,可如今这礼节对幸帝来说却是偷闲躲祸的最佳地点。
无论新厦因为这场暴动乱成什么样子,那帮舌灿莲花的文臣也不敢闯进这庆安堂来说教。
秋日里,拜修山庄的黎明格外冷清孤寂,与那热闹得要炸锅的新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子在眺望台上慷慨激昂之时,老吴健硕的身影出现在了拜修山庄的灵安堂,他刚进屋,一道沧桑的声音就从黑暗中传来。
“他们都折腾完了?”
老吴闻声半跪在门口,“回陛下,如您所料那个陆洄的却带着巡城司闯进了睿王府并救出了长兴候,只不过……”
老吴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跪坐在蒲团上的幸帝蓦然睁开眼睛,缓缓转过身。
“接着说。”
“是。”老吴应了一声接着道,“只不过昨夜一股流言在市井街坊兴起,说当年是睿王是自己斩断了双腿诬陷陆三公子,事关陆家旧案,不少民众聚众在睿王府门口闹事要为陆府上下翻案。”
幸帝:“嗯。然后?”
被问到了后续,老吴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灵台方向,可惜幸帝整个人隐在暗影里,看不出来他到底什么态度。
老吴只好斟酌着继续道:“陛下请放心。聚众的百姓虽然已经逼到了玄武门口,但不过几个领头的书生,还有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宫内还有高统领和太子坐镇,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至于睿王府那边,陆洄在接到通知后便按例增加了睿王府的守卫,以至于他救出长兴候也在情理之中,所以……”
一缕晨光从窗外洒落,照亮了幸帝唇边一抹浅笑,“所以不能惩治长兴候身边姓陆的小子,爱卿很是失望?”
老吴震惊的抬起头与幸帝对视,而后心虚的干笑两声,“陛下,陛下说笑了。臣不过是觉得这流言蜚语来得蹊跷,我们应尽快封锁消息采取行动,不然恐怕会对陛下不利。”
吴皓这话一说完幸帝嘴边的弧度逐渐消失。
人在紧张和焦虑的时候总是喜欢用一个谎言掩盖另一个谎言,殊不知谎言中也会透露出一半的真相,而幸帝这种极为擅长心计的君王最能抓住臣子的这种细节。
吴皓最近执行的任务与陆家乃至长兴侯府都没有任何关系,可他刚刚张口闭口都是陆家旧案,而且言辞中很明显已经默认这个案子是与幸帝有关。
这不是仅凭一个流言就能得出的结论。
但这可以是一代枭雄动杀心的原因。
“爱卿,似乎对陆家旧案很感兴趣?”
幸帝的语气极为平和,从中听不出任何别的意思。但吴皓好说歹说也在幸帝身边呆了两年之久,这位帝王什么脾性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
吴皓用最短的时间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便,发现了失误的一瞬间,吴皓的双膝落地,额头嗑在地面。
“回陛下,属下曾在刑部核对花楼身份时见过陆家旧案的卷宗,因而对这件事的起因经过有一些印象。臣想,睿王毕竟是您的儿子也是天家后裔,他的名誉受损或多或少都影响到您颜面,所以接下来属下该做些什么,还请陛下定夺。”
吴皓的尾音回荡在灵安堂,幸帝则隐在暗影里,面朝着他,仿佛正在做最后的裁决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幸帝终于动了,他抬起了胳膊,淡淡道:“起来吧。”
老吴如释重负:“谢陛下。”
幸帝转过身,抬头望着历代先祖的画像,缓缓道:“朕自即位以来这外界的流言蜚语就没停过,新厦的这点小事情爱卿不必在意,你的使命是尽快替我找到沈卿的旧部名册。记住我今日说的话,退下吧。”
“……是。”
有什么东西在老吴咽喉处哽了一下,这才能够发出声音,他应声后便弓着身子缓缓退出了庆安堂。
出了门,老吴才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片冷汗。
努力平复呼吸后,就是这么巧,老吴一转身就撞上了来此汇报任务的寒月,寒月仍旧对他充满敌意,但那双眼里却又多了些幸灾乐祸,以至于两人目光相碰的一瞬间,寒月便调转方向准备离开。
吴皓的微微眯起双眼,肉眼可见的是动怒了。
在今日之前,他的确是一心扑在名册上,且到了马上就有了眉目之际,是几个宫女慌里慌张来请自己接下了这个差事。
现在想来必定是跟这位经常与宫女厮混在一起的韩统领有关。
吴皓本不欲和女娃计较,却没想到这人屡屡来迫害他。
吴皓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如今冤家路窄,他快步上前,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了寒月的去路,愤愤的说:“韩统领真是好谋划!”
今日冲突不可避免,寒月侧过头望着吴皓,眼神里满是戏谑,已然默认了那几个宫女就是她找来的。
“大叔可别不识好人心啊,这本是个清闲的好差事,不过监视一个人再汇报给陛下罢了,可惜啊!有些人似乎不懂祸从口出的道理。”
寒月说罢勾起一边嘴角,大力将老吴那只胳膊压了下去,冷哼一声,绕过吴皓,像只高傲的孔雀踩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
待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后,老吴回过身盯着寒月的背影,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人不犯我。”
狠厉自他的眼底一闪而逝。
日升东方,正午时分。
幸帝结束了祭拜来到了九煌山脉腹的地,他负手而立扫视了一圈山中景色,将满目红火与翠绿交织尽收眼底后,对身旁侍卫缓缓点了点头。
那侍卫立正,颔首回应,而后从腰间抽出了一个信号弹,迅速拉开引线,黄色的烟幕瞬间在天空爆炸开来,惊散了不远处的鸟兽。
耳边渐渐归于平静,几许秋风吹过,远处枫叶林中又隐隐有了鸟雀纷飞之相,再然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一道影子从天而降,落到幸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