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院皆无变化,唯独自己的院子画风如此清奇,沈陵渊的脸瞬间绿了。
“公子,公子!”盗鹄回过头见人仍杵在门口,高声唤了两声示意他进来。
见沈陵渊慢吞吞的蹭进来之后这才说道:“这院里可都是咱们侯爷的宝贝,你可要好生照料,每过两个时辰喂一次饲料,饲料放在那边的推车里,你要记得把白菜撕得碎一些……”
沈陵渊此刻脑门一阵突突,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指甲陷进肉里才勉强止住喷薄而出的杀猪冲动。
“我说的这些你可记住了?”
沈陵渊克制的点了点头。
“记住就好,那这里便交给你了,哦对了,还得提醒你一下,这里从前是叛臣的居所可不要随便乱碰,若是之后少了什么东西,那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我知道了。”沈陵渊颔首答道。
待盗鹄交代完离开之后,沈陵渊站在篱笆旁久久无言,从前在这院里,有爱脸红的英子,有严厉的刘妈妈,有神出鬼没的骁哥,还有许多伺候他的下人。
而如今却是他要伺候一群猪。
正当沈陵渊陷进回忆中时,似是到了开饭的时间,一只小猪竟一点也不怕生,蹭到了沈陵渊面前哼哼直叫。
沈陵渊回过神无奈地苦笑一声,按照盗鹄所说将推车中碧绿的大白菜扔进食槽,只不过是即没撕,也没分,一股脑全倒进了猪圈。
小猪们一拥而上,猪圈里一片粉绿粉绿的。
做完这些,沈陵渊不再管这些猪,而是轻盈一跃,踩着篱笆边儿进了主卧。
反正他是就是叛臣之子,又如何不能进自己的屋子?
卧房内的摆设还和他离去时一模一样,所有东西分毫未动,沈陵渊独目扫过屋子,走到一把身体透蓝的弓箭旁,眼中有轻微的波光闪动。
这是父亲曾赠予他的弓箭-冰梅。
他轻抚过弓身,而后眸光一凛,头也不回的从窗口翻了出去,轻而易举地绕过了巡逻的府兵。
比对侯府的熟悉,除了陆骁还没人能比得过他沈陵渊。
沈陵渊知道在凌霄阁后方是一片园林,听刘妈妈提起过,这是当今皇帝为奖赏父亲征战北骊有功奖赏的,沈陵渊当时听过还感觉很是骄傲,可如今再来到这儿只剩下讽刺。
当然沈陵渊来此也不是想自取其辱,而是因为这里有一条能够通向岚轩的捷径。
沈陵渊不傻,在见到那烧焦的岚轩后他便明白了,想必,陆骁最开始就做好了替他赴死的打算。
因为,只有这样,朝廷的禁卫军才不会再继续满城的搜捕‘沈陵渊’。
可若非亲眼所见,沈陵渊是万万不肯相信武功盖世的陆骁会这么轻易地死去。
沈陵渊如此想着,拨开茂密的灌木丛,大步跨过凹凸不平的岩石后步伐微顿,他也是没想到,这不经意的一趟探查,竟然还会有意外之喜。
第9章 帮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陵渊微微眯起独眼望着眼前面色不善的六人,他还记得,说话的这位小哥便是早上站在他身边的那位仁兄。
六人中看上去最为年长的那人转过头问道:“十六你认识他?”
被称为十六的男子点了点头道:“是的大哥,这人就是咱们伶人馆里多出来的那个陌生人!”
没想到这六个宫中之人竟然也相互认识,还真是失策,沈陵渊无奈地一撇嘴,不过也挺感激他们当时没指出他这条浑水鱼,不然就坏事了。
沈陵渊正准备好言好语的说上几句客套话,却见六人中最娇小的那名女子忽的眸光一冷,脚下生风,直直冲他脑门来了一掌。
嚯!好家伙,还是带着功夫来得!
沈陵渊心道:这些人真的是来伺候沈晏清的?
“他一定听见了我们要刺杀沈晏清的计划,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沈陵渊听见这话独目撑的更大了:“昂?”
他着实是有点蒙圈,因为就算他不想知道现在也不得不知道了。
“你们要杀沈晏清?”
狐疑之际沈陵渊刚躲过这女子一掌,心中暗道不好,可惜剩下五个人听了他这话,对视一眼。
凌厉的掌风已经冲着沈陵渊的命门袭来。
沈陵渊连连躲闪之际高声呼道,“你们在这里杀我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娇小女子停顿了一下,沈陵渊刚松口气,却听到了女子更为狠厉的话,“速战速决!”
“???”沈陵渊的内心是崩溃的,“你们能不能先停下来听我说说话?”
而回答他的是六人更加不留余地的拳头。
虽然这些人对沈陵渊还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但架不住人多,动静闹大了难保府兵会发现,再者沈陵渊也不是来陪他们玩耍的。
我一猛将之后,对付这几个乳臭未干(他自己也是)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输!
不过,却是可以利用。
沈陵渊心里拿定了主意,神色蓦然正经起来,趁着六人进攻的空档,从怀中摸出匕首,正巧那娇小女子一掌劈来。
沈陵渊轻哼一声,低声喝道:“就你了!”
还没等六人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那娇小女子就已经被沈陵渊擒住手腕,白皙的皮肤上一朵六瓣梅花分外娇艳,可惜沈陵渊视若无睹,一个剪手,将小姑娘按到在地,姿势如同昨晚的闫凤,可见此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随着娇小女子的一声闷哼,五人停下了动作,高呼道,“十三!”
沈陵渊抬眸,手上刀刃距十三的动脉又近了几分:“别动,不然小心刀剑无眼!”
这六人的关系看来很好,沈陵渊不过稍微吓唬了一下,剩余五个人就真的一动都没动。
“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你想干什么!”那个被称作十六的男孩上前一步,焦急地看看十三,怒目对沈陵渊道。
“十六,不是我想做什么。”沈陵渊一膝盖压下闹腾不宁的娇小女子,这一粗鲁的动作让剩下两个女孩子一声惊呼。
“而是你们要刺杀侯爷被我发现了。”
沈陵渊独目扫视一遍五人,想看看这帮小孩子为何有胆量在此计划谋杀。
一阵无言后,稍微年长的大哥将弟弟妹妹们拦在身后,上前对沈陵渊说:“这位公子,十三是我们这里功夫最好的了,如果您想要告发我们,你完全可以离去自如,又何必要同我们耗在这里?你是不是想从我们兄妹这里得到些什么?”
“终于有一个能交谈的了。”沈陵渊冲着那人微微一笑,“谁派你们来的?”
那男子连犹豫都没犹豫:“皇后娘娘。”
与自己从闫凤那里得来的信息一致,沈陵渊抬了膝盖,放了十三。
十六忙上前一边扶起十三,一边戒备地望着沈陵渊。
沈陵渊一勾唇道:“我之所以选择现身而不是去告发你们,是因为,我是来帮你们的。”
虽然不知道皇后为何会刺杀沈晏清,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目标一致,便可同谋。
六人互相对视一眼。
十六上前道:“来帮我们?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啊!”
“知道啊。”沈陵渊抬起头,这事儿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吗?
“不就是要杀沈晏清吗?怎么?难道只准你们有任务,我就不能有了?”
六人又互相对望了一眼,这回是气喘吁吁的十三说话了:“你到底是谁的人!”
沈陵渊心中颇为无奈,这些人怎么死脑筋:“别管我是谁的人,多个敌人不如多个帮手的道理你们应当清楚。”
十六看了看默默不语的大哥和大姐,眼睛眨眨:“可,可你无凭无据的,要我们如何相信你!”
“嗯……”这的确是个问题,沈陵渊思索片刻道,“不如我将侯府的地图画给你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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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斜,伶人馆的苦力们干完活各自回房,沈陵渊躺在床上,头枕在双臂,盯着窗外焰红的晚霞出神。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黄昏,父亲难得忙完政务来陪他过生辰,还送给了他一张弓。
小沈陵渊高兴坏了,兴奋的对长兴候说:“以后我也要像父亲一样骑战马,战北骊!”
沈陵渊蓦然想起当时父亲的表情,一丝错愕,两分悲伤,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愤怒。
之后长兴侯便离开了,自此再没陪他过过任何生日。
当时沈陵渊颇为不解,为何父亲会不高兴,现在他才明白,因为他是北骊女子生的孩子,是一个污点。
可若是父亲讨厌他的身份大可不将它带回来,为何要带他回来,而现在又要千方百计地送他走?
难不成还有什么是花楼也不知道的……
沈陵渊正沉思着,耳边传来一阵叩门声,三短一长。
自那日在园林的树丛中与六人见面,沈陵渊便画了侯府的地图给了他们,一是让他们自己探查真假比自己费口舌来得实在,二是这六人所负责的御赐园林正好临近岚轩,让他们帮忙探查布防也更为便利些。
如今,算算时间他们的确是该来了,沈陵渊起身开门后,只见十三和十六站在门外,在确认无人发现后,这才邀请他们进来。
“已经检查过了?”关了窗户,挡住那片火烧云,沈陵渊开门见山地问道。
十六回答道:“是,这几日我们已经将府中上上下下与你画的地图比对过了几乎完全一致。”
几乎?
沈陵渊转过身狐疑:“怎么,难道还有不一样的地方?”
十六抬头望他:“还有烧焦的岚轩。”
沈陵渊:“……”怪他,岚轩这件事他只告诉了比较沉稳的十一。
十三接着十六的话说:“我们知道你不能提前预料这种情况,所以兄弟几个轮流去查看过,大哥让我来告诉你,这岚轩似乎是藏着什么秘密似的,每日都会有重甲兵守护,十四曾佯装迷路去打探过,里面还有重弩守护。”
沈陵渊眯起独眼,直视十三:“那这么说这岚轩是固若金汤了。”
“也不尽然。”十三迎着沈陵渊的目光,接着道,“每晚子时重甲兵们会轮换,届时会有一刻的空档,应当就是岚轩守卫最弱的时候了。”
这个调查结果沈陵渊还算满意,他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虽不知你要做什么,但希望你小心一点,不要当误我们三天后的计划。”十三侧过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碧绿的翡翠,“这玉佩里的液体是孔雀翎,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只要接触皮肤一个时辰内就会毙命,希望你不会用得到。”
“多谢十三姑娘。”沈陵渊悠悠一笑,“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十三倏地抬眸,又是一脸的戒备:“什么要求。”
笑容逐渐消失,沈陵渊眸中漆黑一片:“三日后的行动,请让我亲自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夜骑
是夜。
圆月高悬,华光朗然。
沈陵渊蒙着面悄然溜出了凌霄阁,沿着屋檐下进了云轩小树林。
虽然伶人馆夜半还是会锁门,但是连续几日的高强度工作下,经常有做不完工留在工地通宵的倒霉蛋,因此只要他不回去,又有那六人帮忙遮掩,便可瞒天过海,绕开守卫在午时重甲兵换班之际偷偷潜入岚轩。
因着对园林内的构造了如指掌,沈陵渊行动速度不慢,不一会便穿过小树林,到了一片废弃已久的厢房。
此处黯然无光,视野受限,沈陵渊脚下的步速已然放缓,神经紧张之际,忽然感觉冷风阵阵,细小的摩擦声传来,沈陵渊的整个身子在本能驱使下向、右、倾、斜。
一枚三棱镖以一种极尽刁钻的角度从他脖颈处划过,跌落地面,耳边摩擦声却并未停止,反而愈来愈近。
千军一发之际沈陵渊以左脚为轴,借助惯性,左转了半圈,后仰身子,另一枚飞镖将将从鼻翼划过。
攻击没有再持续,少年下意识用左手一抹,指腹染上丝缕血迹,好在伤口在耳根处,并没有伤及血脉。
这不是沈陵渊第一次接触到刺杀,但却是第一次与死亡无限接近。
从前他的身边有陆骁,有父亲,有很多人的保护。
但现在,他只能靠自己。
为了躲避人流聚集的东部庆安堂,沈陵渊几乎是贴着西侧园林僻静的仓房摸黑前行。
他现下所在的位置是一岔路口,右前方是半月湖与假山通往内院,左前方是几颗茂密的老柏树,有条幽静的小路通往供海棠苑。
两个方位俱是隐藏的好地点,根本无从得知敌人究竟在何方,反而是自己暴露在月光下成了最好的靶子。
沈陵渊只能选择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后退去,希望能借着身后的仓房隐蔽。
那人的手法既然能够被自己识破,就证明技艺并不精湛,如若近身,沈陵渊不一定毫无胜算。
如此想着,少年的独眼用最快的频率的四下扫视,耳朵最大程度的支楞起仔细听,脚下则是尽可能收声,直至整个人被身后房子的阴影覆盖。
四周无限寂静,唯能听见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
忽的,“噗通”一声,是什么东西落水的响叮,沈陵渊第一时间作出反应,缩身,使自己贴着右侧仓房屋檐下的短影,向湖边奔去。
路程不算远,借着假山的遮掩,只见平静的湖面还荡漾着一圈圈涟漪,倒映的圆月被分解成一条条银色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