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古代架空]——BY:结罗

作者:结罗  录入:04-24

  冯映接过梅花,有几片雪落在花苞上,梅花轻轻一颤,被车内热气一烘,雪化成了水,晶莹一滴,连同被寒风捎下的一片花瓣,落在冯映指尖。
  花瓣凉丝丝的,冯映小心翼翼收在香囊中。横波一笑,便潇洒策马到了前头。
  冯映心中只想,“颜如渥丹,佩玉将将”,原也只有这首赞美秦国国君的《终南》配她。
  横波就住在城门附近,交通便利,屋舍清幽。
  知道他身体不好,怕他冷着,横波让人直接把车拉到堂屋跟前,冯映一下车就进屋,只觉得香暖熏风迎面而至,刚脱了外氅,就被她塞了一个手炉,牵着手,到熏笼边坐下。
  横波亲自点了茱萸姜茶,冯映慢慢喝了,身上彻底暖过来,捧着手炉,对他一笑。
  冯映生就一副清丽秀雅容颜,他又单薄,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有一种随时会消失的病弱清绝,横波看他一笑,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冯映垂眼,任凭她指尖从自己鬓边划过,只低声道了一句:“叶大人?”
  “你伤好些了么?”
  “自是无碍,倒是大人如何了?”
  横波说没事,冯映沉默了一下,轻声说,让我看看。横波瞥他一眼,想了想,点了点头。
  两人进到暖阁,横波脱去外衫,只见雪白肌肤上几道巨大新愈的伤口,旁边还有几处细小的陈年旧伤。冯映在她几处伤口上按了按,从怀里取出一个针匣,拿烈酒拭了,刺入伤口附近血脉淤塞之处。
  他一番行针下来,横波觉得一直又疼又木的伤口舒服多了,冯映收好针,嘱咐道:“我一会儿开一剂药给大人,每日三顿煎服,连喝一个月,驱了寒气就不会再血脉淤塞,回头我让人送我那边特产的砭石过来,把它放在炉中烤热,用帕子包了热敷,效果极好,若是胃寒绞痛或者月事胀痛,都有用。”
  横波衣服只随便一拉,松松垮垮在身上,她托腮看他,似笑非笑地道:“你不当医生真是可惜了。”
  “……名医悬壶济世一生,不及一将一战所救之人。”
  “……说得好。”把这句话想了想,横波拊掌一笑,一双浅灰色的眸子略略眯细,饶有兴趣地看向冯映,“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把打仗称作救人的,不过细想倒也没错,打仗可不就是杀别救己么。”
  说罢外头有仆役来请用晚膳,横波笑语了一句可不能有损唐王清誉,就整理好衣服,和他一起出去用膳。
  吃过饭,横波送冯映回房,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横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跟他说砭石也送一套给叶骁,他浑身伤只比自己多,不比自己少,也用得着。
  冯映听了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地道:“叶大人对秦王真是关怀备至。”
  “……因为我爱他。”横波双手垫着自己下颌,笑盈盈地看他,“你可以不信,但是我说的是实话,我很爱他,如果可能,我绝不愿伤害他。”她微微侧了一下头,“你信不信?”
  冯映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低声道:“我自是信的。”
  横波轻笑一声,看天色晚了,便起身告辞,刚要起身,衣袖一紧,被冯映用力拉住,横波正待调笑,便听到冯映一字一句地道:“……你能放过卞阳的孩子么?”
  听了这句,横波面上笑容未敛,反而越发明艳动人。
  她好整以暇地弯腰,握住他的手,温柔地一根一根指头捏住,取出自己的袖子,柔声在他耳边道:“……你说呢?”
  “……”冯映闭了一下眼,横波把袖子抖了抖,复又坐下,翘着脚给自己斟了杯枣茶。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冯映,你聪明得过分了。只要给你一点点线索……不,不需要给你线索,只要让你起疑,你就能准确无误地洞察一件事情。你这份能耐,在我看来唯一能和你相提并论的,只有我家阿骁,但就算我小舅,也比你差了一些。因为他这人虽然能洞察黑暗,但自己未免太心软,就容易把人往好处想。”
  她笑吟吟地看着冯映,“唐王,在洞悉人心最黑暗处这方面的能力,我生平所见无人能出你之右。然后呢,我就存了一个疑问。”
  “……”冯映慢慢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她悠悠地道:“我们任何人所看到的冯映,是真的冯映么?我接着又想,我终于在刚才你问出那句话之后,有了个结论。你问出这个问题,你就没想过我会放过小表弟,你只想提醒我,必须要杀了卞阳的孩子。”
  横波放下杯子,唇角笑容又深了几分,“是,你给所有人看的,都是‘真正’的冯映,只不过,没有一个是‘完全’的冯映。你确实没有说谎,因为你让对方看到了他们最想看到,也对你最有利的一面。沈行告诉过我,你在列古勒是见过沈侯和我舅舅的,而你能让他们两个都忍而不发,不约而同地替你瞒下这件事,并且把杀沈令行的功劳让给你,我猜,你在沈侯面前,是一腔孤诚的冯映;在阿骁面前,是无助绝望的冯映,在沈行面前是和他一样的疯子。”
  她有趣似的轻轻弹了一下面前的瓷杯,铮的一声轻响,“那,唐王,你想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你呢?”
  “……”冯映看着她,没有说话,横波也不在意,就笑着看他,良久之后,冯映喟叹一声,“叶大人,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你说。”
  他凝视着那双浅灰色,在夜色中看来几乎是蓝色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叶大人,你告诉我,你野心的终点,在哪里?”

  第五十八回 笑弹冠(上)

  
  第五十八回笑弹冠
  横波面上的笑容刹那消失。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冯映,似乎在判断着什么,过了不知多久,灯火一跳,明灭刹那,她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她唇角毫无笑意地一弯:“……你以为,只有塑月皇位么?”
  ——她也许真的做得到。冯映闭了一下眼。
  横波的表情松弛下来,她抬手给他也倒了杯枣茶,“快,我给你时间来嘲笑我,一介女流之辈有此妄想。”
  “……不,如果是你的话,也许真的做得到。”
  她的手顿了顿,横波复杂地看了一眼他,冯映垂下眼继续道,“那我就可以回答叶大人的话了。我在叶大人面前说的,都是真话,每一句都是从我肺腑中拿出来的话。若大人不信,我也无法了。”
  他这句说完,横波只觉得嘴里噙了一枚橄榄一般,五味俱沉,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信。”她顿了顿,“那,唐王是我的盟友吗?”
  “如果大人是指获取北齐国主之位的话,那么是,如果是其他,那么不是。”
  横波抬眼看他,他举起手中茶杯,郑重地向她低头,“大人若志在天下,那就将可夺天下的能力展示给我看。如君乃真龙,我愿做随云。”
  “……这很公平。”她以茶代酒,饮了这杯,起身告辞。
  然后她听到身后冯映叹息一般的声音幽幽而来,“不过大人错了一点,卞阳的孩子,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我是真的希望他活下来……”
  横波没答话,只笑着摇摇头,便走了。
  可能吗?不,不可能的。他们两个同时在想。
  冯映在流霞关待了七八天,他启程离开的第二天,横波接到流霞关主将钱孙河的信函,请她去别院赏梨花
  跟叶骁相比,横波在流霞关里可是左右逢源。
  她母亲是有实权的王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自己本身颇有贤名,声望极好,唯有一点风流罪过,以她的家世姿容,反而不是什么大事,倒像锦上添花一般,让人又爱又恨。
  她这次到流霞关,上下级都相处融洽。托她的福,吏部一年三次的季考,跟她有关系的通通评了个卓异,大家感激不尽,她的日子就越发滋润。
  而且横波毫不拿大,到了流霞关第一天就去拜访主将钱孙河,姿态谦逊得很,很是拉了一波好感。
  钱孙河是个心里有鬼的人。
  他和张大户勾结,曾经私通北齐的事自不必说,还有通过土匪盗卖走私这桩事,他听闻张大户自尽,沈令抄了张家,心就悬到了嗓子眼,加上之前京里秦王回京当日大肆夜捕的风波,许多跟流霞关有关的人都被抓了进去,有的人至今音讯全无,有的放出来了,他想打探些什么,对方却心存忌惮,再不肯多和他说一句话,一时之间,流霞关就似被斩断了关内关外两只手,一点儿动弹不得。
  叶横波一来,随即就是土匪被端,钱孙河越发疑神疑鬼,哪知沈令把土匪杀光了也没来找他麻烦,他心中恐惧去了一些,疑惑却更多起来,于是越发刻意结交横波,就希望从她这里套出些什么来。
  横波则果如传闻中所言,气量阔达,风流潇洒,极易结交,两人过不上几月就成了知己至交,但她口风甚紧,并打听不出什么——不过这本就在钱孙河意料之中,倒也不意外。
  他打量横波喜好,通过别人送了几个美婢娈童给她,她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只不过这些人全部止步外书房伺候,但日子久了,总有些消息,钱孙河模模糊糊知道,横波到此,另有目的。
  他心里一紧,直觉觉得横波是冲着自己来的,只不过不知道是哪桩罪名就是了。
  后来陆陆续续得了些片段情报,什么秦王、土匪,钱孙河倒抽一口冷气,知道自己最怕的事□□发了。
  张大户勾结北齐的事情其实还能转圜,毕竟第一年代久远,第二他当时手脚干净,自信没有把柄,但是勾结土匪走私盗卖是实打实一查一个准的。
  他想了想,推断现在京里肯定知道这事儿了,只不过还没查出来背后是谁,那他还有时间。
  他立刻加紧对横波的监视,同时更加曲意奉承。
  这次横波亲自出城接了一小队人回城,他一开始就关注了,接下来几日,横波一反往常热爱游乐的态度,一直在府里待着,直到把人送走,才接了他的帖子,来他别院赏花。
  赏花就是个由头,玩乐才是目的,钱孙河招来关内最风流的一班子弟和行院魁首,在别院闹了一夜,待到清晨,里坊一开,横波的管家亲送了信过来,横波刚喝完一轮,正要就寝,不耐烦地接了信就走,管家嚅嚅地道:“大人,那封信要立刻——”
  钱孙河站在台阶上负手而立,他眼尖,一眼就看到信上押的是秦王的火漆,立刻使了个眼色,还没等管家说完,众人早把他拥走,嘻嘻哈哈地道:“早看晚看一会儿打什么紧,老丈我们且去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横波也不以为意,揣着信被侍女扶入帐中。
  横波喝得太多,一挨床就睡透了,那封信被侍女偷走,送到了钱孙河手里,他小心翼翼拿刀片剔开火漆,展开一看,里头是一纸秦王令谕,雪白令纸上写着,叶骁化名杨峰,在列古勒剿匪已毕,已查明钱孙河恐与所查之案相关,目前证据还在搜查,待叶骁返京与他一同入京。着令叶横波监视钱孙河,并在城内收集证据,为恐有变,赐以便宜行事之权,如钱孙河有异,可先行缉拿。
  被发现了!钱孙河脑子嗡的一声,他把令谕放到桌上,浑身止不住地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一惊!
  不对,还有救!

  第五十八回 笑弹冠(中)

  
  他小心翼翼抓起令谕飞快誊了一份,把令谕装起来,把火漆抚平,放在手里揉压折叠了几把,吩咐侍女把它放在横波身下,他在房内兜了数圈,心下有了成算。
  就这份令谕的内容来看,叶骁现在在列古勒,他还是在怀疑自己,他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那他要怎么办?
  钱孙河脑内飞转:学沈令行献关投降不可能了。北齐现在是塑月属国,而他与荣阳隔着鹰扬关。
  那他只能……杀人灭口。
  可现在没有机会。叶骁此行剿灭匪徒,身边一定带着人,他武艺甚高,灿家人又在身边,刺客不可能成功,但是若动用士兵……不行,他摇头,且不说叶横波在城里,就这流霞关上下等着他倒台的也不少,他敢妄自动一下,都是死罪。
  他无法可想,如同一只坐以待毙的野兽一般,沉重地抱着脑袋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钱孙河猛的站起来,叫来自己心腹家仆,咬着牙让他带人去列古勒,务必查出县衙里现在都有谁!
  而横波睡醒,看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信脸色一变,匆匆回府,监视她的人回报,说横波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在了内书房,不许任何人靠近。
  而从此之后,横波把四处别人送的婢女仆从统统退了回去,深居简出,再不轻易出门。
  而谁也不知道,那一日,进入书房之后,她微笑着,烧掉了手中的那纸所谓令谕。
  三月下旬,冯映一行人经水路到了丰源京,金殿上冯映玄衣玉冠,姿容清俊,仪态端雅,应对从容,一下就得了显仁帝的心,心中觉得自己给外甥女选的这门亲事甚好。
  他下朝之后美滋滋地去了卞阳的月华宫,卞阳正抱着小皇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叶询在旁边看着,这娇妻爱子的景象看得他心中舒坦。
  他让叶询抱着弟弟回去,拉住卞阳,也不让人跟,就他们两个出去走走。
  丰源京三月已是春末,开始进入雨季,今天难得晴好,夫妻二人便在宫苑里沿着太液池走了走,卞阳身娇体弱,走了一会儿额头上便出了层薄汗,显仁帝怕她着凉,把她带到亭中歇息。显仁帝问了几句关于冯映的事,卞阳一直谨言慎行,却也对这个兄长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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