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顺王府的世子,你呢?”
“宫女没告诉你我的身份吗?”少年反问道。
“她说你是五皇子……”
裴容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不大不信,哪有皇子会到如此境地,等看到少年脸上的自嘲,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是五皇子?”
五皇子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就不应该进来。”
五皇子段月里因为出生时克死生母,虽然他的母妃并不受皇上宠爱,按理说皇上应当也应该疼惜他为数不多的儿子。
可司天监的官员却说段月里命中带煞,凶神降世,凡是与之亲近者都会遭遇无妄之灾,他的母妃便没有逃过这一劫。
在得知段月里的命格后,皇宫上下的人都视段月里为不祥之人,段月里连奶都没有喝过几口,偏偏好端端地活了下来。
直到前两年以段月里的年龄,再也不方便住在皇子所,皇帝才将段月里扔在了偏远的甘泉宫,不闻不问。
而负责服饰段月里的宫女,基本也是被打发到此地,再不可能谋得其他的好职位,毕竟跟过段月里一阵的人,哪个宫殿都不敢再要了。
这是宫中秘幸,裴容并不知情,他黑白分明的双眼有着未经世事的天真,问道:“为什么我不能进来?”
段月里却笑了起来,裴容的天真在他的眼里看来实在是有些可笑。
“你要是不怕死,自然就随你。”
“我当然怕死了,可我又不怕你。”裴容说完,心想他怕的分明是太子段景洵,那才是以后会要他命的人。
段月里在宫中早已看遍了冷暖,裴容的话并未打动他分毫,他甚至生出了几分不耐,只想让这单纯的世子早早离去,还他一个清静。
裴容毫无察觉,两人说了一会话,也不见宫女进来,他频频看向门外,问道:“怎的这么久了水还没烧好?”
这句话彻底让段月里心中的冷意溢了出来,他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若是无事,世子请回吧。”
“那个……”裴容咽了口水,伸出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还有一个想问你。”
段月里不耐地抬手指向门口,裴容的声音继续响起。
“从这里要怎么回东宫?”
坤宁宫内,端庄华贵的皇后坐在凤椅上,看着眼前来问安的段景洵,长长的指甲拨弄着珠翠,问道:“今日已经请过安了,太子怎么又来了?”
段景洵:“过几日儿臣便要去东苑,好一阵不能再向母后请安,所以来和母后说说话。”
“难为你有这个孝心了,”皇后不甚在意地说道:“顺王府的世子这几日会留在宫中,皇上一向喜爱他,你可不要怠慢了世子。”
“是,儿臣知道。”
“按规矩做好就行,世子本就喜欢缠着你,你可不要越了礼数,让旁人以为你和世子有什么瓜葛。”
段景洵垂在袖口的手无声地握紧又松开,他完美表现得如同受皇后控制得棋子一般,沉声应下:“儿臣明白,多谢母后教诲。”
回宫的路上,段景洵面色冷然,常彬看在眼里,不由说道:“太子,您……”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忙跑来禀告:“太子,世子刚刚回来了!”
回东宫的时候,瞧见乖坐在宫内的裴容,段景洵握拳咳嗽一声,姿态翩翩,不慌不忙地走了进去。
裴容听到声音,刚准备站起身行礼,段景洵挥手示意不用,随后坐下来和裴容一起用膳。
整个过程安静的离奇,只偶尔响起碗筷碰撞的声音,一顿饭吃得裴容不上不下,好不容易挨到吃完,段景洵又示意宫女端上一叠叠精致的糕点。
“尝尝。”段景洵说。
桌上的糕点无一例外都是芙蓉糕,裴容在王府最喜欢吃的便是这个,只是不知道段景洵这番动作又是何意。
见裴容不动,段景洵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宫中的芙蓉糕,总差了一些味道。”
裴容:……
有话能不能直说,他真的听不懂!
“是吗?”裴容将信将疑地试了一口,得出结论:“我觉得和王府也没什么差别。”
“说起来,我很久没有尝过顺王府的芙蓉糕了。”段景洵的话中似乎意有所指。
裴容干笑一声:“太子是说我以前派人送芙蓉糕的事吗?”
段景洵指尖敲打着桌面,不置可否。
裴容拿不准段景洵的意思,试探着问道:“太子若是想尝的话,明天我让娘送进来?”
“你怎么不送了?”
段景洵问得很直接,裴容一下子卡住了。
“那是……我……”
见裴容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段景洵挥手屏退众人,又看向裴容,好像非要得出个答案不可。
“以前我那么做确实有些胡闹,”屋子里没了旁人,裴容忽然觉得诡异的气氛也消去了不少,思索着说道:“以前惹太子不快的事,太子就不要和我计较了。”
“我不快?我计较?”段景洵反问:“看来世子很了解我。”
命都要没了他能不知道吗!
裴容忍不住在心中呐喊,可一时间裴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偏生段景洵还不耐地敲了敲桌面,催促裴容回答。
“我……”
裴容语结,心想段景洵不仅要他的命,还成天欺负他,顿时又委屈又恼怒,红着眼睛望向段景洵。
也是裴容性子骄纵,在王府的时候,若是惹了什么祸,卖可怜地对王妃服个软,王妃便不忍心责骂。
如今在段景洵面前,他又下意识的这般,也忘了段景洵并不是王妃,可不是他撒个娇便能过去的事。
段景洵皱眉,一副很嫌弃的样子:“不许跟我来这套。”
裴容恨恨地别过头,又听到段景洵略微别扭地说道:“咳……好了好了,你不送芙蓉糕的事,我不计较就是了。”
裴容:?
段景洵竟然也吃这一套?
过了两日便要去东苑了,裴容抱着被子,整个人都埋了进去,浑身上下写着不想去三个字。
一旁的宫女左看看右看看,谁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好声好气地叫着世子,希望裴容能从被子里钻出来,好让她们有个交代。
被子里的一团动了一下,裴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你们去和太子说,我今天身子不适,需要休养。”
宫女得了话,只能去向上头禀告。
段景洵听到传话时,生生止住了要去昭华殿的脚步,他轻声对常彬说了些什么,常彬连连点头,小声说道:“奴才一定把话带给世子。”
而裴容在宫女们都走了之后便卷着被子坐在床上,忧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心里也明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谎称生病这种蹩脚的话,太医一把脉便全露馅了。
果不其然常彬在门外求见,裴容拍了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随后才应道:“进来吧。”
“参见世子。”常彬一进来便低着头行礼,挑不出一丝错来。
面对段景洵的心腹太监,裴容故作镇定地问道:“常公公怎么没和太子一起,来我这了?”
“太子听说世子身子不适,特意派奴才过来,问问是否要招太医来看看。”
“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小毛病,过几天就会好,不需要喊太医。”
裴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召太医的事,为了更逼真一点,他还故意咳嗽了一声。
常彬看在眼里,暗想裴容的反应果然和段景洵说的一模一样,他拿出一个锦盒,递给裴容。
“太子说了,世子若是不愿见太医,便把这枚药服下。”
裴容问道:“这是什么药?”
“太子说这是包治百病的良药,一颗就能见效。”
裴容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我……我也不用吃药。”
“太子说,世子不愿吃药的话,便要宣太医,请世子二者选其一。”
剩下的话常彬没有再说,他完全按照段景洵嘱咐的话一句句对上,而段景洵的意思是,裴容一定会吃下锦盒中的药,只是有些不老实罢了。
果然裴容挣扎了半晌,手臂从被里伸了出来,衣袖因为这个动作卷了上去,露出了白得晃眼的皮肤。
裴容接过锦盒,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本世子等会就吃,你先下去吧。”
“奴才的任务是,要看着世子把这药服下。”
裴容:……
段景洵是不是故意整他来着?
这下裴容再也没有别的理由来推脱,尽管他一向最不喜欢吃药,可这是自己作出来的,常彬还在这守着要看他吃下去呢!
索性裴容一闭眼,一狠心,指尖拿起药丸含在了口中。
下一秒口中传来的味道让裴容惊讶地睁开了眼。
甜的,是糖。
第6章
吃了药,裴容也没理由再拖着不去东苑,最主要的是
也不知道段景洵怎么猜到他是装病的,故意拿糖来让他吃!
上次把蜜水说成酒,这次又是一样的路数!
裴容一边换着衣裳一边暗暗想着,以后段景洵说的每句话只能相信一个字!
不过去东苑之前,裴容还另有打算,他要先去看看盛渊。
东西两苑相距并不远,裴容偷摸着藏在墙角,探头一看,武场上空无一人,裴容果断转身,向东苑相反的方向走去。
趁着段景洵不在,他得抓紧时间和盛渊说清自己失约的原因。
还没走几步,裴容就听到身后一道冷然的声音响起。
“你去哪?”
裴容脚步一顿,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自然,干笑着回过头:“太子,你怎么在这?”
段景洵见到裴容时眼神微动,裴容今日难得穿上了骑装,肤白胜雪,窄袖长靴,腰间绑着一根墨带,衬得他腿长腰细,更显出了少年的英气和鲜活。
裴容还以为自己今天是否有什么不妥,段景洵的目光之深,让他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开了花。
好在段景洵很快将眼神收了回去:“看你这样子,药吃了,病好了?”
裴容扯着嘴角干笑:“多谢太子关心,都好了。”
“既然好了,你不去东苑,打算去做什么?”
裴容被抓了个现行,胡乱到处看试图蒙混过关,段景洵毫无波动地看着裴容装傻。
兴许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昭然若揭,裴容败下阵来,小声地承认:“我要去西苑找盛渊。”
“你最近去找他倒是勤快得很。”段景洵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
就在裴容以为段景洵不让自己去的时候,又听段景洵说:“既然这样,我和你一起去。”
裴容:?
走向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盛渊听说裴容来找自己时,便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务跑了出去,看到裴容时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等到再发现一旁的段景洵时,盛渊收起眼神,慢走几步迎上去,低头行了个礼。
段景洵把盛渊的反应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
裴容倒顾不了那么多,拉着盛渊走到了一旁,两人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盛渊抢先问道:“太子怎么和你一起过来了?”
裴容便把入宫的事向盛渊说了一遍,盛渊挥挥手表示不介意:“我去王府找你的时候,顺王妃和我说了此事。”
盛渊不露痕迹地看了段景洵一眼,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们方向,盛渊又重新问道:“你和太子何时如此亲近了?”
裴容低头踢着小石子,满不在意地说道:“哪有亲近了,是皇上下了旨,让我同他一起去东苑,不然他才不会理我。”
“我就是可惜,到手的银狐皮没了。”
说完裴容还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一副颇为叹息的模样。
盛渊哪里会不知道裴容是在故意这样说,笑着拍了拍裴容的肩,沉声应下:“答应你的,就一定会给你,你只管等着。”
两人相视一笑,也许是这些天在东宫的日子,让裴容觉得盛渊相处分外轻松了起来,只是还没有享受片刻,就被段景洵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裴容,该走了。”声音冷淡淡的,听起来还有些不耐烦。
段景洵发话,裴容只能和盛渊作别。
与和盛渊在一起时不同,裴容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段景洵几次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终什么都没说,神色也隐隐带有一丝烦闷。
裴容只装作没看见,特意放慢了脚步低着头跟在段景洵身后。
段景洵突然停住脚步,裴容也没瞧见,一头撞在了段景洵的背上。
蹿入鼻尖的是段景洵身上一贯醇厚的沉木香,裴容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几步站稳身形,抬头瞧见段景洵清冷的眼正在看着他。
裴容连忙低头认错:“我……我不是故意的。”
段景洵不露痕迹地收回准备扶住裴容的手,负在身后,而后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去。
裴容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跟了上去。
快到东苑的时候,段景洵又突然让裴容先去,自己晚点再来。
裴容一头雾水,这一路上段景洵的反应够奇怪了,让他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在看到武场上泛着冷光的一众排排刀剑长/枪时,忧虑不过一刻钟的小世子便兴奋地跑了过去,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毕竟身为男子,在看到象征着战场和实力的兵器时,心中的激动之情油然而生。
裴容试着抽出一柄长/枪,用力抽了两下竟然没抽出来,裴容不信邪,咬紧牙关卯足了劲就势往外一拉,长/枪发出“铿”的一声,从兵器架上被他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