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是,仅凭容世子的一番话,本宫就能放心?”放下茶盏,皇后说道:“可本宫怎么觉得,这段日子,太子和世子的关系更胜从前。”
“世人谁不知顺王府世子毫无城府,况且……”
李公公欲言又止,皇后看了过去:“继续说。”
“娘娘慧眼,”李公公说:“况且段景洵从前不过是不受宠的皇子,若不是您将他过继到膝下,他又如何能坐上太子之位?”
“如此的恩德,段景洵又如何敢忤逆娘娘?”
“可他并不安分,若是他刻意拉拢世子,本宫不得不防。”
“娘娘若是心存疑虑,春猎那日,不如……”话到尾音,李公公压低了声音,说着只有他和皇后听到的话。
宫外,裴容一行人从酒楼出来,霍钦便领着他们二人去了侯府。
皇上赏给霍钦的这栋府邸,处于京中最热闹的地方,还有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坐镇,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更是显得气派。
百姓们知道这是霍钦的府邸,不少人提着自家的瓜果蔬菜,借着朴素的情感,表达对霍钦的敬重仰慕之情。
裴容看着也不禁为霍钦高兴起来,毕竟自古以来,民心可比军功难得多了。
只是霍钦的脸上并无喜色,等到三人在正堂坐下,裴容忍不住问道:“百姓爱戴是好事才是,小将军怎么……”
霍钦只是笑笑:“在军中呆习惯了,回到京城,每日不用演练,有些无事罢了。”
裴容不禁想到庆功宴那晚,很自觉地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些其他的。
段景洵淡淡说道:“这栋府邸,名为赏赐,实为监视。”
霍钦没想到段景洵轻描淡写地戳破了这一层纸,即便此时只有他们三人,霍钦心中还是不由得一凛:“太子,你……”
裴容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解地问道:“这话我怎么听不太懂?”
“霍钦回京时全城的百姓夹道相迎,皇上更是大肆举办了庆功宴,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栋府邸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带,其实霍钦的一举一动都在全城的百姓眼中,一旦不小心出了什么纰漏,这纰漏,便会被放大无数倍。”
“所以我说,这是监视。”
说完这一大段话,段景洵神色不变,看向霍钦,问道:“对吗,霍钦?”
霍钦捏紧了手心,问:“既然太子知道,我也知道,又何须把话说明呢?”
段景洵不答,转而看向裴容,挑了挑眉。
裴容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连忙捂住耳朵,急急说道:“我什么也没听到!”
段景洵好笑地拉开了裴容的手:“你怕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就你不往深处想,笨。”
“原来你是……”裴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段景洵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裴容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又说:“还当着小将军的面说。”
“因为你笨,”段景洵双手抱胸,说道:“以后进门那些话,你就不必再说了。”
裴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说霍钦受百姓爱戴是好事,可经段景洵一细说,他才知道,在天子脚下,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小将军,我……”
要解释的话还没说完,霍钦便伸手示意,“容世子心思单纯,我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霍钦说完看了段景洵一眼,眼中似有深意。
段景洵眼神微动,说道:“霍钦,许久未见,不如我们来下盘棋如何?”
“这里不方便,不如去书房下一盘,那里清静许多。”霍钦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容最不喜下棋,一听便说道:“那你们去,我就不去了。”
段景洵并无意外,似是早就知道裴容会这样说,临走时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说道:“不许乱跑,在这等我。”
裴容一个人闲着无趣,便喊来一个小厮,问到近日京中可有什么趣事。
小厮告诉裴容,近日听雪阁新唱了一出戏,场场爆满,不少人都争抢着要去听,听得裴容戏瘾大发,只想飞出这侯府直奔听雪阁去。
可方才段景洵才嘱咐过他,裴容用力地按住了扶手,才忍了下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等到段景洵出来,一直到两人出了侯府,裴容还在心里嘀咕着该怎么开口,再一抬头时,段景洵正站在马车旁,眼神不耐地看着他,示意裴容上车。
这下裴容不能忍了,当即喊道:“太子!”
段景洵一眼便看出裴容心里又在打什么小心思,只是能憋到现在也是不易,便故意说道:“上车,该回宫了。”
“太子,”裴容斟酌着说道:“好几日没出宫了,不必急着回去吧?”
“你有什么打算?”段景洵问。
“近日听雪阁新出了一出戏,不妨去听听?”裴容试探着问道。
“你想听?”
“也不是很想,出来也是无事,太子应当许久没听过了吧?”
“容世子有心了,我还以为是容世子想听呢,”段景洵说:“不过我对听戏不感兴趣,还是早些回宫才好。”
“不是不是!”
一听要回宫裴容就急了,连忙说道:“是……是我想听。”
“回宫叫个戏班子便是,上车。”段景洵忍住笑意,说道。
“哦。”眼见听戏无望,裴容瞬间蔫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坐进了马车。
车轮骨碌碌地转了起来,裴容垂着头,闷闷地扯着衣角,一句话也没说过。
段景洵心中暗笑,掀开车帘,扬声说道:“去听雪阁。”
裴容当即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段景洵,问道:“太子愿意去听戏了?”
段景洵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偶尔在外听上一次,应当也是不错的。”
裴容抓起手边的果橘,三下五除二地去了果皮,放在段景洵的手中,甜甜一笑:“多谢太子!”
二人来到听雪阁的戏楼,发现今日戏台下坐了不少人,想来都是听说了新戏大火,慕名而来。
裴容和段景洵寻了个位子坐下,不多时台上的戏子便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这新戏的确是好听,不仅词曲俱佳,戏子的身段更是一等一的好,如弱柳扶风,裴容听着,也不禁跟着摇头晃脑起来,很是享受。
段景洵委实不爱听戏,此处人多口杂,不仅吵闹,连带着有些气闷了起来。
眼见裴容正听得入神,段景洵便起身,独自到楼下透透气。
还未到一楼正堂,便听到有人声传来。
“你们都瞧见了吗,今日那容世子来了。”
“看见了,身旁还跟着一个俊美的男子呢!”
“那容世子在小将军的晚宴上,说了不当太子妃,今日身旁又跟着这样一个美男子,该不会是他新看上的人吧?”
“我看八成是,他一个龙阳,竟然还求得了皇上的赐婚,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会被他看上。”
“哈哈哈,依容世子的样貌,我倒是不介意和他春风一度。”
段景洵的眼神已然冰冷一片,双手紧握成拳,正要动手时,只听见“嘭”的一声,方才说话那人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敢这样说他!”
动手的正是盛渊,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双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打了一拳尤嫌不够,正要扑上去继续打时,那挨打的男子捂着肚子,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动手!”
一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一拥而上,和盛渊打做一团。
盛渊虽然好武,但他爹管教得十分严格,故而盛渊只有几分花拳绣腿的工夫,跟几个常年干粗活的壮汉一比较,很快就落了下风。
不多时盛渊也被打倒在地,他嘴角渗出了血迹,脸上也好大一块淤青,看起来十分凄惨。
挨打的男子被人扶着站了起来,见盛渊目光发狠地盯着自己,心中越发动怒。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跟爷动手?”
“难道你是那世子的相好?”
“爷今儿就告诉你,我还真就看上……哎哟!”
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斜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哐当”一声,桌椅被砸得四分五裂,男子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叫,半天都爬不起来。
段景洵浑身带着骇人的气息,声音比寒冰更冷:“敢再说一个字,杀了你。”
一旁的家丁冲了上来,段景洵的动作又快又狠,不过数息之间,已将这些人打翻在地。
段景洵一步步向男子走过去,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男子不知段景洵的身份,但见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心中惧怕,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嚎道:“你……你是什么人!我可从没有惹到过你!”
段景洵一脚踩在了男子的胸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已经惹到我了。”
“你跟容世子什么关系!”
男子很快想起来,这人正是方才和容世子一同来听戏的俊美男子。
段景洵足下用力,只见男子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无声地张大着嘴,竟是连叫都叫不出了。
“敢肖想我的人,找死。”
第16章
大堂里闹事的人一哄而散,盛渊捂着胸口站起来,“太……”
段景洵挥手,示意别声张他的身份,盛渊明白,问道:“您怎么会在这?”
而后又想到了什么,说道:“裴容也在?”
段景洵不答,反而打量起了盛渊。
往常段景洵从裴容那听到过盛渊好武的事,今日他出现这文人喜爱的听雪阁,段景洵眉头一皱,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盛渊被问得一愣,说道:“来……来看看罢了。”
说着盛渊伸着脑袋往后看去,“裴容没同您一起?”
段景洵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道:“裴容是顺王府世子,你这样直呼他的名字,怕是不妥。”
“我和裴容关系好,”盛渊说:“自是不在意这些。”
段景洵不欲再说,拂袖便要往回走。
盛渊一看,连忙伸手拦住,段景洵脚步一顿,不悦地看向他,“你拦我?”
“不敢,”盛渊收回了手,说道:“我就是想问问裴容在不在,他素来就爱就听戏……”
“不在。”段景洵不耐烦地说道。
“盛渊,你怎么在这?”刚听完戏出来的裴容,正巧就看到了这一幕。
两人齐齐转头看去,盛渊眼神一喜,不由喊道:“裴容,你果然在这里!”
盛渊欣喜之余,还不忘朝段景洵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前脚刚说人不在的段景洵,不自在地撇开了头。
“你怎么跑听雪阁来了?”裴容说着,又瞧见盛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伸手戳了戳,疼得盛渊龇牙咧嘴的。
裴容收回手,又问:“你和人打架了?”
“是……”
“还打输了?”
“也不算输……”盛渊硬撑着说道:“那些人都被打跑了。”
“你这副样子,你爹又得关你几日不出门了吧。”
两人说话极为熟络,段景洵想起方才盛渊说的“和裴容关系好”,脸色一沉,颇有几分冷色。
“我不出门事小,”盛渊神色难掩气愤,说道:“谁叫那些人说你……”
“盛渊。”段景洵出声警告。
盛渊声音一顿,改口说道:“谁叫那些人该打。”
裴容眼睛在两人身上直打转,看起来刚刚打架还有段景洵的一份,可段景洵瞧着,丝毫不愿提起刚才的事。
盛渊还在捂着胸口直抽冷气,裴容想着盛渊身上的伤不处理也不是个办法,于是试着和段景洵征询意见。
“那个,要不然我们先和盛渊去医馆看看,之后再回去?”
医馆里,大夫正在给盛渊上药,裴容和段景洵坐在一旁,裴容纠结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子,刚刚你也动手了?”
段景洵眼神看过去,“这会倒是聪明了起来。”
这话就是承认了,太子在宫外和人动手说起来可不是小事,裴容一个紧张,仔仔细细把段景洵看了一遍,问道:“太子,你没受伤吧?”
“无事。”
“那就好。”裴容这才放心地靠回了椅子上。
只是心中却难免好奇,段景洵一向是个矜贵高冷的性子,也不知对方是什么人,竟能把段景洵惹得动手。
“太子,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段景洵一挑眉,“想知道?”
裴容连连点头,“想。”
段景洵摩挲着指尖做思虑状,见裴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在裴容额头上轻轻一弹。
“可我不想说。”
被段景洵这么一戏弄,裴容捂着额头,忿忿地背过了身子。
“不说就不说,又弹我。”
对着裴容的后背,段景洵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嘴角微勾,眼中浮上了浅浅的笑意。
等盛渊处理完伤口,裴容本想抓着盛渊再好好问问,结果段景洵二话不说拉着裴容上了马车,裴容只能掀开车帘,探出身子冲盛渊挥了挥手。
马车外,盛渊捂着脸,一个人颇为可怜地留在了原地。
回到皇宫,裴容摸了摸怀内的药瓶,会心一笑,抬脚便往甘泉宫的方向走去。
段景洵看着裴容的背影,屏退众人,跟了上去。
“五皇子,我给你带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