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外人不知的是凡是能坐上这张八边桌的小倌都不似那些寻常小倌,有一些是五年前就竞争过头牌的老人,实力不俗,也不乏有一些后起之秀,是近几年冒出来的"新星",能够崭露头角,有些别人没有的新颖特色。
褚楚对赌局兴趣不大,是输是赢于他并无大碍,但总归在这样的氛围下激起了一点好胜心。
他盘算着,那些五年前的老人,知根知底,梅苏、鹭箬能胜他们一回便能把他们再比下去一回,应该翻不出什么花来,关键还是在那些生面孔上,不知道醉梦欢这五年有没有什么新出的"佼佼者"。
他把自己的椅子朝后挪了挪,靠近了身后的漏月,附在漏月耳边小声询问,"在座的这些,较之梅苏、鹭箬,怎样?"
漏月本不敢议论这两位头牌,可如今褚楚问起来了,不可不答,想来想去还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也小声同褚楚回答:"比之两位公子是万万不及,他们不会输的。"
褚楚的心稍微宽了宽,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有人从旁宽慰才好,还是小漏月甚知他心。
统共这么一问一答的短暂时间,前边两位就把脑袋转过来了,从未有过的高度一致。
梅苏冷着脸没有多说,鹭箬不敢对褚楚发作,只好对着漏月骂咧咧:"防着一个‘臭梅花’不算,还要防你个小崽子。"
褚楚时真的被逗笑了,"他还是孩子,你们吃哪门子的飞醋。"
"你也不过与他一般大。"梅苏的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褚楚适才才想起自己的确年纪尚小,并非从前那个年岁及冠的将军,哎呀,犯糊涂了,一不留神竟又拿出了从前在军中教育年轻兵卒的习惯来。
褚楚这下是真明白他二人喜爱吃醋了,那些个其他小倌,有心也不敢多看,只拼命的埋头,待得一轮掷金、抛花完毕,才复抬起。
"怎么样了?"
鹭箬挽上褚楚的手臂,"你放心,没人能威胁到我在醉梦欢中红倌的地位。"
梅苏道:"不一定,陆氏那两位不容小觑,目前一切尚未成定局。"
褚楚有些诧异:"你们缘何一致对外了?"
二人异口同声:"还不都是为了你。"
褚楚:……
"那陆氏是什么人?"言归正传,褚楚问他二人。
梅苏给他指了个方向,说来也巧,是与他们正对的那个位置,相隔最远,那里同样坐着三个人。
中间一位生的肥头大耳,看过一眼就觉得难以再视,必然不是小倌,不管他,目光移至另两位时令人眼前忽的一亮。
倒不是二人颜色生得多么夺目,而是这两人衣着由内到外都是相一致,左侧之人外穿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内着藕荷色杭绸袍;右侧之人的内里同样是藕荷色,似乎是一绫缎袍子,外头搭的是佛头青素面杭绸鹤氅。
"这陆氏二人是一胞双生,上月入的醉梦欢,才一个月就到了如今的位置,今日还能上得这桌,想必野心不小。"梅苏的话适时插了进来,同褚楚道。
"衣裳好看,竟是双生子。"褚楚感叹。
鹭箬接过了话头:"他二人并非本地人,说是从江南水乡处来的,那地界素来以绫罗绸缎为名,自然都是上佳的新料子,你若喜欢,我下次也购置一些杭绸来裁衣,你我穿上保准比他们更好看。"
褚楚看了眼统计的告示牌,上头诸多人的名字已经被红叉给叉去了,淘汰得挺激烈的。
除了梅苏与鹭箬,排在清倌与红倌第二位的正是两位陆姓,"陆北淮、陆南涔"褚楚念出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就在你俩之后,看来确如梅苏所说,是有野心的,你们可别被人比下去了,下个环节是什么?"
"比文。"
"比武。"
还没等褚楚反应,他们就已往比试台去了。
"这比文、比武是什么意思?"褚楚扭头问漏月。
"公子,醉梦欢的小倌不是光有一张好看的脸才行的,能入头牌的公子既要能文也要会武,文是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替客人草拟文书、誊抄信笺,武则是如果客人遇到危险,要能护客人周全,如果客人有吩咐,更能替客人办事。"漏月对褚楚说,"像我,我就不成了,既不会文、也不会武,醉梦欢只会对够得上资格的倌人进行这方面的培养。"
褚楚摸了摸漏月的头,看着这自卑得令人心疼的孩子,"虽然你不会文不会武,但是你比这醉梦欢里任何一位都善良率真,这份品质是难能可贵的,要一直保持下去。"
那边比试正欢,褚楚却不愿过去凑热闹,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梅苏拿着扎好的花束回来了,而鹭箬也将沉甸甸的一袋金放在了褚楚的面前。
"赢了?"褚楚问他们。
"不辱公子所命。"梅苏说。
"拿一点回来给你乐一乐,臭梅花的花、我的金子各堆了一间屋子,都是你的。"鹭箬道。
他俩的能力褚楚也猜到了,只是那陆家双子不知为何也往他们这走。
"陆北淮、陆南涔拜见褚公子。"双子异口同声。
褚楚瞅着二人,许是刚比试完,已经脱去了外头的鹤氅、皮袄,只着那藕荷色的内袍,令褚楚想起看过的一诗句:"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罗。"[1]
"不必拘礼,你们有何事?"褚楚端正了态度。
"虽知公子已有梅苏、鹭箬二位相伴在侧,定然不缺其他,但我与胞弟对公子一见倾心,还望公子不嫌弃,能让吾二人侍奉公子。"吴侬软语娇柔俏,很难想象是从男子的口中而出。
"可你二人已有主客。"褚楚道,虽然那客人的确有些一言难尽,但也是他们的客人,他没有从别人手上把人要过来的意思。
"他不是我与哥哥的客人,我们从未将信物交给他,只不过是同他约定好了,谁教这更迭局必须要有客人才能参加呢。"陆南涔嗔怪。
鹭箬和梅苏都憋着一股气,褚楚感知到了的,"你们觉得呢?梅苏、鹭箬、漏月你们都来说说。"
"你若喜欢便收,不必顾及我们。"梅苏道。
"爱收谁都行,反正不管是你们谁,褚楚必须、只能歇在我房里。"鹭箬说。
漏月:"我都听公子的。"
"那就收下吧。"褚楚道。
他对这些小倌儿真的没什么想法,一颗心都悬在陵国的事情上了,儿女情长从未想过,曾经不会想,恐怕以后很难去想,要走的路实在还太长了。
在褚楚带着五人回屋的时候,殊不知,醉梦欢已经沸腾了,大家对褚楚包圆了红、清双头牌是有预料的,但是没想到位居第二、已经等同于双小头牌的陆氏,竟然也自请跟了褚楚,褚楚喜得大小双头牌。
这消息在醉梦欢中不断发酵,一夜过后已经冲出了醉梦欢,轰动了整个上京,人们口口相传这位郡主府小公子的风流造诣经此一事更上一层楼。
而褚楚在更迭局里得胜,五年之内,醉梦欢的权柄都会掌握在他的手中,直到他拿到手中的醉梦令才醒悟,为何陆氏二人一定要成为双头牌,即便在没成为头牌之后也要自请来到他身边,原来这醉梦欢的权柄还另有一层意义。
"你们四个,武艺都不低吧?"褚楚问。
褚楚心下明了,这醉梦欢或许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层面。
"你们说,醉梦欢到底是谁的势力?"褚楚问。
"是谁的势力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它是你的势力。"鹭箬一边给褚楚捏肩一边道。
纵使不说,褚楚也猜了个七八分,或许是她的手笔,只不过以前的那个褚楚沉溺于声色才一直被蒙在鼓里。
果真好一个"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呐![2]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李煜的《长相思》。
[2]出自刘向《触龙说赵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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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气,乱码就不说了,作话还总是被吞掉QAQ。。
☆、第6章
初十正赶上立春,招降官选拔也敲定在了那日。
川国皇帝很重视,眼下只差一步就能拿下陵国。
可在行军打仗上向来不需要他操心,有顾斋在,他思索战神将军不同意直接灭了陵国选择招降,一定有他的道理。
皇帝想,不管咱们这位大将军说啥做什啥,反正就全力给他支持就对了。
要不打了直接招降,可以!要征用场地选人,可以!把诏令发下去,不管顾将军要做什么,都给寡人仔细配合他。
于是第二天,红绸就从万花楼的檐角拉起,大红灯笼高高挂,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若不是少了一点唢呐齐鸣,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是上京城里哪家贵人在办喜事。
翁鹤轩对此颇为满意,他替顾斋选的这地方够大够排面,比他爹提议的那些地方好多了。
早年间万花楼刚刚在上京站住脚,他看出这其中有门路,想花重金买下,但这楼的东家不卖,他也不好强一女子所难。
这次顾斋说要办招降官选拔,他借机提了征用这楼的意思,皇权之下不能强行夺人买卖,征调一定行。
褚楚以为自己要在什么香榭庭居、太庙学堂参加这次选会,结果就被一群公子簇拥着领到了自家楼前,正对着里面的一应布置愣神。
顾斋喜好这样的风格?
参与竞选的人来的不少,不仅仅是那些有母家身份罩着的子弟,还允许一些寒门士子加入,不设门槛,公平公正。
对于这些人而言,好比是多增设了一场春闱,太难得了,若能通过初试还能得见天颜。
钰川找了个机会偷摸到褚楚的身边,小声告诉他,顾斋向皇帝要了他们万花楼做场,在川国的地界上她也没有办法回绝。
褚楚只道:“无妨。”
他相信钰川是谨慎的人,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带来麻烦。
“主子打算怎么做?”
“关于这次的比试,你探查到了什么?”
“回主子,听说这次分作三轮。一轮更倾向笔答,考官抛出试题,竞选者按照要求书面作答就行;二轮皇上掌眼挑人,想要代表川国去招降,必然要皇帝点过头;最后一轮由顾斋亲自把握,听说此行便是和他一起去陵国,再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了。”
“主子,您有把握吗?”
“没把握,也得硬着头皮上,但我有预感我能行,别担心。”
钰川:……
*
一声锣鼓,门口不再放人进了,凡是进了大门的都被视作拥有了资格,一干人谈笑风生的往那水台而去。
和当初褚楚走过的空旷水台不同,此刻水台上交错排列着数张精致书桌,桌上一应备着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皆是良品。
褚楚找了一方没有人的书桌,静待题目公布。
正对着的万花楼二层有东西缓缓垂落,露出真容,那是一副奶白色的长宣纸,宣纸上用毛笔蘸着金墨书写了一行楷书,观那字迹,工工整整,一撇一捺每个字都勾画得遒劲有力,应是用心写过的。
题:请在一炷香之内为瓮舒将军写一帖祭词。
褚楚:???
迟疑的片刻,身边人都开始提笔了,香已经开始燃掉一个头头,褚楚拿起毛笔蘸了蘸墨,不就是祭词,为自己做祭,有什么不可以。
其实,他带兵打仗马马虎虎,文采就真的只是一般般,他们马背上的民族,不兴这个,之前都没考虑过,他原身这位小公子是个文采斐然之人,怎样才可以不掉马呢?
感觉现在,这第一关就卡上了,说好的我能行呢。
他苦思冥想,终想得一出路!
待得那一杆香燃得只剩个尾巴,终于咬紧牙关,赶忙提笔写起来。
*
半炷香前,万花楼二层上,站着两个男子。
“那个红衣的男子不就是那天你说的小公子。”
翁鹤轩努力的往那边瞧,肯定了顾斋的话语。
“他不适合穿红。”顾斋道。
“顾长宁你的关注点很奇怪,竟关心起别人的衣裳来了,人家穿什么与你何干,我还以为你要说这小公子怎么还没动笔。”
“我不关心,他能否通过与我无关。”
“也是,我也不希望这种人跟你一起去陵国,这种人最好别和他有牵扯,不过他既然来了,我真挺好奇他会写什么,别是什么淫/词/艳/曲什么的,哈哈,权且再等等,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观瞻一番了。”
“……”
*
万花楼三层上。
皇帝正端着掺了蜜的参茶一口口啐着一边以一脸慈爱看向下方的试子们,在心里感叹川国就是江山倍有才人出,顺便遥想一下自己年轻的时候,身边不乏也是有这么一群文人墨客,只可惜如今都变成了朝堂上那群啰嗦的老家伙,每天只知道劝谏上折子,今儿要参这个赶明儿要参那个,年轻时候多可爱啊。
旁边总管太监刘喜看着皇帝一脸沉浸,也偷偷的跟着乐。
皇上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说楚儿也在里边对吧,人在哪呢?”
“回皇上,小公子在……皇上您瞧,右边第二排那个红裳的就是了。”
皇帝又眯着眼仔细努力的去瞧,心里甚是觉得欣慰,这个小东西总算知道要长进了,懂得他这个堂舅分忧,甚好。
前阵子他家皇姐着急忙慌的从他这里要了太医去,说人在病中身子又不大好,如今看来像是没有大碍,这小子遗传了他老子那一副好面孔,皇家血脉里没有比他出挑的了,要能够趁这个机会,搏一个名头,朕就破例给他封世子,以后当个闲散王爷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