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找小公子吗?”
乐洋用力点头。
“随我来。”
天好像都在帮他。
……
耐心听完跪在地上的乐洋的请求,花千宇看向仙儿,问:“白是……”
“那日我不是和公子说过院里要起新楼?白预好是新楼的花魁,恭亲王很是喜欢,虽有意赎之,但白以死相逼不愿出楼。”
听到“恭亲王”三字,乐洋心里又是一咯噔,进而叩首而不起。
安明熙皱眉:赎?以死相逼?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行。”花千宇对着五体投地的乐洋淡淡道。
乐洋惊讶地抬起了头:“为什么?”
“亲王想要的人,花府没有抢的道理。”
“只是让他自由——”
花千宇打断他:“对那位来说,没有区别。”
乐洋不知所措,心神不定间再度叩首。
花千宇依然淡淡道:“你那杯水车薪,少说也要五年才还得上三百银,何况花府无特殊情况也没有预付工钱的规矩。”
仙儿在一旁补充:“白的价格更高,早先被亲王抬到了千两。”
一千两?
一千两再加上有恭亲王这座高山在前,接连的打击让乐洋连接着求情的勇气都没了——他哪有资格让公子为他花千两赎人?他也不该让公子为了他被亲王记恨。
“一千两——十七年,你可想好?”
“我……”乐洋沉默了会,带着哭腔接着道,“他是我的朋友。”
即便再多不该,他还是想救白。
“认识的时间不长。”
“是我欠他的。”
“你欠了他什么?”
“我……我说好会带他走。”
花千宇缓了口气,道:“下次还敢乱承诺人吗?”
乐洋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抬头看向花千宇,又叩两首:“谢公子!”
“我有答应吗?”
“公子……”
花千宇终是松了口:“明日与我打一场,若你能赢,我便答应。”
“可是公子……”
“要放弃了?”他不信以乐洋真正的实力会输给他。
“不是……我能现在就赎他出来吗?”
“……”原来是在计较这个吗?
“去向树哥要,”花千宇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树哥不在就跟管家说。”
“相公那……”
“爹不会管,若问起,便让他等我回去——取黄金百两,注意别拿了官银——拿到了再来找我。”
“是!”乐洋接过玉佩正要走,便被仙儿叫住——
“仙儿以为往日那三百两都算是重金了,千两银不过是王爷为了不让白被他人赎走特地抬的价——育娘曾和我抱怨过白他……”
仙儿犹豫之后接着道:“育娘其实也想把白卖掉,只要白肯,想是不需要那么高的价钱,五百银便多得很了。”
“公子这……”乐洋把决定交给花千宇。
“宇谢过姐姐,但,有备无患——取十锭十两金。”花千宇做了向前赶的手势,乐洋急忙离去。
待关门的声音传来,仙儿问:“公子是否太顺着他了?”
“他就像我的弟弟,哥哥顺着弟弟又有何不可。”
仙儿摇摇头:“终究有所差别。”
花千宇笑而不语,转过头对安明熙道:“久候了……你该饿了,请。”
安明熙面无表情地对他轻点了下头,而后挥手叫上阿九一起用餐,阿九讪讪坐上安明熙身旁的位置。
花千宇见状,猜测这不是主仆第一次同桌而食了。
……
鸨母眯起双眼看向乐洋,好一会,回头面向花千宇,开价:“一千两。”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价钱,但乐洋听着还是有些上火:“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之前玉儿才三百两……”
鸨母淡定地摆摆手:“欸,这情况不一样了嘛,女子哪有男子身价高啊!此前恭亲王就开价一千两说要买下他,要不是小白不愿意走,以自杀相要挟……”她留下意犹未尽的尾音。
恭亲王……
乐洋看这自家公子的背影——希望这次不会连累公子。
花千宇取出五锭黄金,放在桌上:“五十金。”
五十金!
见到黄金鸨母双眼放光,恨不得立马拿来上手验真假,再拿天平来称称……
她收起目光,瞄了花千宇一眼,见他的反应不冷不热,反倒是他的随从反应比较激烈,何况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乐洋和白说话,想是……虽然不知道一个大家公子为何要给自己的随从买小倌,但既然不是出钱的人想要,她如此抬价,怕是真的会把这小公子逼走……反正这钱也够了,何况白虽然漂亮,异域风情也是个卖点……但性冷淡确实是个大问题。
男倌不比女倌,初夜并不值钱,让客人舒坦了才是要事,所以一买入就会受教导。
——卖身都这死样,何况卖艺?
只可惜本来可以卖更好的价钱——要不是白不识好歹……
考量许久,她这才用团扇摁下金子,谄媚道:“既然小公子都这么说了,奴家也只能退步。不过……如若小白还是不愿意走……”
“那这五十金就当作是给姐姐的礼物。”
鸨母被这一声姐姐叫得喜笑颜开,她道:“小公子嘴可真甜!”当然主要想要这五十金。
长惜院虽然几乎日进斗金,但多是官家的,她也只是拿工钱办事。
花千宇笑笑接着道:“那么,既然他已经脱离了长惜院,也尚未正式出台……日后他在外边,我便不希望听到他曾经卖身在长惜院的言论,若是王爷问起,姐姐只需回以不知莫说漏了是谁买走——这十两……”
他新取一锭金子推给鸨母:“这十两买他的‘不在’,还有你的‘不知’。”
鸨母忙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叫人过来,顺便堵住下人的嘴!”
乐洋出声阻挠:“不用,告诉我他在哪,我去找。”
……
安明熙喝了口茶,问:“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嗯?”仙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花千宇,他是怎样的人?”
仙儿笑笑,给安明熙斟茶:“黄公子与花公子是朋友,该比我清楚才是。”
“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若说实话——公子他很好,胜过那夜中星斗,但太过璀璨倒让人不敢靠近了。”
安明熙静静听着,接着喝茶,不言不语。
站在安明熙身后的阿九一直盯着他的后脑勺,都快把安明熙的脑袋盯出窟窿了,安明熙也没回头,他只能独自在内心叫喊:我就说花公子很好了!
收不到阿九心灵感应的安明熙又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公子不知道?这里是青楼。”
“青楼?”
“是。”
“什么是青楼?”
仙儿掩嘴笑,后答:“只说这长惜院。本是清吟小班,几十年发展下来,占地大了,生意也大了,近十来年也做起了皮肉生意——当然,对于部分人而言,卖艺与卖身没有什么区别。”
“你卖艺吗?”
仙儿闻言,莞尔:“是。”
“你的琴弹得很好。”
“仙儿谢过公子赞美。”仙儿放下茶壶,屈膝,缓缓行礼。
安明熙沉默良久,又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本是有事求我……东座规矩得很,不规矩的地方远得很,公子请放心。”
“……嗯。”
第18章 018
正沐完浴,从浴桶中出来的白听到了敲门声,一声“谁”过后,听到的是意外的声音——
“白,是我……”
白忙一边套上衣服一边朝门口走去,他拉开门,沉声问:“你怎么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何况是这个时间。
乐洋抬头与之对视:“我来带你走。”
白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赶他走,但担心他被谁见着,还是把他拉进房间,关上了门。
“说什么傻话?”白问。
见白的语气不复往日的温柔,乐洋小心问:“你还生我气吗?”
一句话噎住了白。
之前乐洋的话确实让他火大。
乐洋又问:“你头发好湿,不擦擦吗?”
卷曲的长发滴下的水弄湿了刚换上的单衣。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带你离开。”
白的脸色更不好了:“这种玩笑有意思吗?”
乐洋摇头:“我说真的,趁着夜色就走。”
“走不了。”
“能走。”
“你不是说不想犯法吗?就算我逃跑成功了,你也会被通缉,你不是清楚吗?”
乐洋点头,他觉得有些鼻酸。
“想好就回去,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白日的画面此时一股脑涌了上来,乐洋的眼泪也随着思绪翻涌,他擦着眼泪,说着:“对不起,我骗你的,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勇气带你走,对不起……”
白背过身:“不怪你,但别再信誓旦旦。”内心百感交集。
“不早了,你回府吧。”
乐洋摇头:“不是,不是……白真的可以走了……我去求我家公子把你赎下了。”
赎下?
白转身看向乐洋。
一时间,白像在听他人的故事,无喜无悲。
被他一直注视着的乐洋忙摆摆手:“不是……虽然是公子买下你的,但是是我用工钱抵的……”
他依然盯着乐洋,不言不语。
乐洋以为被看破了心思,惭愧地垂下脑袋:“是公子人好,才让我……对不起。”明明说要救你,但我真的没本事,只会夸海口……
“我可以离开这里了?”白淡淡问。
“嗯!”乐洋重重点头。
“去哪都行吗?”
“对!”
“我能去找故乡吗?”
“可以!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双腿能走到,白可以去天涯海角!”
白扯开嘴角对他笑道:“谢谢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幸运,白本该笑得发自内心,但此时他的心底却满是沧桑,悲远大于喜。
“对不起……”看着他的笑脸,乐洋再一次道歉。
白摇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是第一个对我伸出援手的人,谢谢你。”
这句话钻进乐洋的耳中,想着白过去也许经历的种种苦难,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只能像发泄一般哭得稀里哗啦。
白拍拍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幼童。
乐洋吸了下鼻涕,又深吸了一口气,他克制住情绪,开口:“头发好湿……我给你擦擦。”
“好。”
乐洋从架子上取下一块白布,把白安置到梳妆镜前,细致地给他擦头发。
透过铜镜,乐洋发现自己哭得极其难看,于是他在心中嫌弃过后,开始试着说活跃气氛的话:“待会白把行李收拾一下,我们出去之后就再也不用回来了……白出去外面玩过吗?要不我们一起去逛夜市吧?”
“……嗯。”
“嗯——”乐洋拖长音,后接话,“头发可能没那么快干,你再等等——不对,白,你的衣服好湿啊,换一件吗?衣服在那里吗?我去拿!”
白转头,看着乐洋忙前忙后,他淡淡地问:“你在做什么?”
“找衣服啊!”乐洋说着,从衣柜里拽出一件红衣,和一件白色的里衣,“今天是个好日子,要穿得喜庆点,你肤白,穿红色一定好看……”
“你是同情我还是——依然觉得抱歉?”比起私人界限被侵犯,白更在意乐洋异常主动的理由。
乐洋没想到白会这么说,愣了会,他走近,坦诚道:“我不知道,可能确实是想补偿你,我也确实觉得你可怜……没有人对你好的话,我想对你好——不行吗?”
两人对视了许久,依然是乐洋先打破沉寂,他笑着靠近,说:“白,你起来一下,我给你更衣。”
说着,刚等白起身,他就把他直接把白的衣服脱了,一见白此时浑身赤|裸,便有些不大好意思:“我去拿……”
白更不好意思让人给他拿亵裤,于是自己去翻衣柜,穿好之后再拿过乐洋手上的衣物,道:“我自己来就好。”
“你是给自己买了个主子吗?”白套好外衣后问。
乐洋帮他束上腰带,道:“我习惯伺候人了。”
“见人就上手?”
乐洋霎时恼羞成怒:“别人我才不会!只有今天对你好,以后就不管你了!坐下。”
白只好乖乖坐下。
乐洋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埋怨:“你怎么讲话这么坏?我刚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很温柔呢……结果越来越坏。”
“你喜欢温柔的?”
“谁不喜欢温柔的人?果然还是公子好。”虽然偶尔也会欺负人。
公子真的是菩萨一样的人!
想到花千宇,乐洋就想抱住他的腿,一边感激涕零,一边滔滔不绝地赞美他。
“不滴水了,你怎么还要擦?”白问。
乐洋回答:“擦干好给你梳头,总不能披头散发出门。”
白把他推开,道:“没那么快的,晚点出去也无所谓。”反正他要离开这里了。
而且,他也不需要乐洋伺候。
“那我陪你聊聊天?”
“嗯。”
乐洋拉来又一把椅子,问:“白真的是你的真名吗?”
白摇头:“是花名。”
“这花名真难听。”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那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托利亚。”
“哇,什么意思?”
“不知道,娘她……是这么叫我的。”
“她呢?”
“亦不知。”
乐洋看气氛不对,忙转移话题:“要不我给你取个中原的名字吧?”
托利亚点头。
“随我姓?虽然我的姓氏也是公子给予的。”
托利亚再度点头。
“那就,乐……乐乐?”
托利亚用眼神表示拒绝。
“乐呵呵?”
“……”
“快乐?”
“‘乐’还是姓氏吗?”
“乐福?不对,这个名字有人了……”乐洋摇摇头,“我没什么才情,要不叫回去叫公子给你取一个?肯定比我取的有意境。”
他也摇头,道:“你来就好。”
乐洋低头沉默许久,认真思考,倏尔眼神放光:“那叫‘离忧’好了。‘乐离忧’双重快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