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闲坐的花千树扇着新到手的折扇,坐在凉亭下,看着俩孩童胡闹、俩丫鬟手忙脚乱,他悠哉游哉道:“不必担心,好好陪他们玩就可以了——摔伤了再养养。”
花千宇循着这没心没肺的话,望向花千树,心想:不愧是树哥。
丫鬟们腹诽:要是这伤养不好呢?
果然不能让男人带孩子。
双子可体谅不到两位姐姐的用心良苦,蹦蹦跳跳,跑跑闹闹,在这毫无规则的游戏中肆意妄为,好不活泼自在。
花飞月举高手中的球,吸引了弟弟的注意后,将球扔给了弟弟:“接着!”
“啊?”花星河毫无准备地抱住飞来的球。
“给我,边跑边传!”
“啊……好!”
整座花府都回响着双子的欢声笑语,直到眼里只看着球,不断后退的花星河后背撞在了花千宇身上……
花千宇扶住他的肩,让他站稳后,转过他的身子,使两人相对,问:“还好吗?”
花星河点头——他忽然有些紧张,毕竟他和花千宇的关系也不算亲近,平日也未曾玩在一起。
花千宇蹲下来,问:“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花星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小跑而来的花飞月扬着笑脸道:“爹爹说下次离京就带我们见阿娘。”说话间暗暗牵起了弟弟的手,将弟弟的手背在自己身后。
“那很好……你们继续吧。”花千宇摸了摸两人的脑袋,而后站了起来,走向花千树。
此时的花千树正在喝丫鬟刚沏的茶,见花千宇走来,他将空杯放回丫鬟端着的盘子上,让另一个丫鬟斟多一杯茶递给花千宇。
花千宇还未等人出声问候,走来直接将他的那杯茶饮尽,而后坐在花千树身旁问:“飞月说你要带他们见……他们的母亲?”
“是。”
“若是那人过得并不好呢?”
“将她带回来。”
“你决定娶她了?”
“非也。”
“那是……”
“放在我身旁,”花千树想着于昊对他说的话,接着道,“我有这财力,即便不娶她入门,让她一世无忧也不成问题。”
“……那个女人不简单。”
花千树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问:“你知道?”
“飞月星河并不像单纯愚昧的女子能教导出来的。”
“或许,”他重新晃动手腕,“我的孩子天生比别人聪明。”
“若是那女子那么好糊弄,你何必抱着会被儿女怨恨的可能,将她留在远方?”
花千树闻言,不由轻笑出声:“哈,看来你也见着了——他们真正的心思。”
“稚童演戏的功底,尚欠火候。”
说到演戏,花千宇联想到了安明熙。
花千树不语,只是喝茶,眼里装着正在蹴鞠的俩小儿。
“有何难处?可与小弟倾谈?”
花千树摇头,视线不变,道:“也许只是嫉妒……怕我的孩子们在受挑拨的状况下,心里只能装下他们的生母,永远不能发自内心地喊我一声‘爹’。”
“受挑拨?”
“臆想罢了——我想,在星月跟我之前,燕就教他们讨好我,让他们假装喜欢我这陌生的父亲。若她真心想让他们成为我的孩子,又何必教导他们伪装自己,让我们因此生疏?”
“燕”便是双子的生母。
花千宇喝了口茶,端着茶杯,静静地听着,后道:“也许她觉得你不可信任。”
“也许。”
花千树招来提着大伞的丫鬟,丫鬟将伞撑开,为两位公子遮住了大部分日光。
阳光不算炽烈。
花千宇好笑地想,自己的二哥还真有纨绔子弟的气派——首先,随身带着这般多的丫鬟便是个大问题。
想到这,花千宇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求助这位尽讨女子欢心的花花公子。
“树哥。”
“嗯?”
“你可能教授小弟哄人的好法子?”
花千树收起折扇,一对桃花眼弯了起来:“有中意的姑娘了?”
花千宇摇头:“非是姑娘。”
花千树双眼笑意更深:“他好看吗?”
这和好不好看有关系吗?花千宇想着,还是老实回答:“好看。”
树哥果注重外表。
花千树挥手,丫鬟们见状一个个退下,大伞被插进了栏杆间固定——好在伞杆够长。待凉亭中只余兄弟二人,花千树道:“是四皇子。”
花千宇吃了一惊:“为何知道?”
花千树深感难办地曲起食指,用指尖敲了敲脑袋,道:“其他男人……树哥不会有意见,但皇室中人,你不能碰。”
“碰?”花千宇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道,“只是好友,非你所想的关系。”
花千树闻言放松多了,又问:“为何想要哄他?”
花千宇简结地将发生的事交代完全。
花千树拿扇子敲了下他的头,道:“问你是否为太子的人时,没有否认,是一错;当日不说清楚,待人决定不与你好了,你才后悔,是二错。”
“……我不想骗他。”
“那就不否认,只说:‘我是你的人’——这不就万无一失了吗?”
花千宇总觉得油嘴滑舌——不愧是树哥。
“那宇现在该如何补救?”
“送礼吧,没有(女)人不喜欢礼物。”
“……”
花千宇觉得自己真是太高估自己的二哥了。
花千树直面弟弟不信任的目光,笑道:“别出心裁的礼物,加上诚挚的歉意,再不断诉说他对你的重要性,用行动示好——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便数次。你们相伴的时间还长,若无其他矛盾,重归于好只是迟早的事。”
听上去不是什么新奇的主意,但也是最脚踏实地的方法。
“那……”花千宇叹了口气,“宇尽力。”
花千树突然道:“你明日便要启程了吧?”
“是,”花千宇笑笑,“树哥是有什么要送千宇吗?”
“还真有。”
花千树拍了两下掌,远处的一个丫鬟退下,看样子是去取物了。
“何物?”花千宇问。
“人物。”
“人?”
“女人。”
花千宇闻言叹了口气,道:“宇在此谢过树哥,但——”
花千树自顾自地道:“比起爹送你的护卫,表面柔弱的女子不是更适合放到台面上吗?”
“她们是……”花千宇听出了花千树的真意。
“护卫,亦可化身刺客。”
“皆为女性?”
“是。”
花千宇明白花千树身边环绕的女子都是做什么的了——“女子体弱,当护卫或许力有不足。”
“可以一击致命的话何须费力?力道不如便使身手敏捷——我的教诲你可还记得?”
“千宇记得。”
“何况,男子放多几个在身边,会引起戒心;女子不同,放得多,反而让人少了戒备。”
“树哥仅将她们收为己用?”
“不然呢?”
“不做交易?”毕竟花千树本质上还是个商人。
“哈,”花千树笑道 ,“做了交易,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有怎么一群女子兵了?”
花千宇品出了话外音:保密?若是要保密,定然不能让人轻易离开……“若是她们经不起磨练呢?”
“死。”
简单一字带出人类最深的恐惧,让作为局外人的少年的心都为之一颤。
“训练的内容之一便是厮杀,内部厮杀,亦或放入死囚对战——不拼命,命也就没了。”花千树说得淡然,这样的话也不见他的语气凝重半分。
“树哥不怕引来记恨,遭人反噬?”
“死了的人可能会。”花千树依然轻描淡写。
“有如此严苛的必要吗?”
“在精不在多——心寒了?”
花千宇摇头。
花千树示意花千宇将目光投向前方,此时俩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娉娉婷婷地走来,姿态优雅,不似寻常丫鬟,却是花千树的侍女共有的模样。
花千宇想,杀手也无必要如此讲究仪态,显然是顺着树哥的品味教导出来的。
花千树的侍女中仅有贴身的两位性情活泼,其他都带着一股清冷气。
“公子。”她们走到两人面前,同时屈膝行礼。
……
次日清晨,马车早在府外等候,大堂内是准备道别的人们。
沈淑芸示意,让身后的两位丫鬟将盘上的衣裳呈上。一丫鬟将盘子呈到了花千宇面前,另一丫鬟同样呈给安明熙。
“嫂嫂,这是……”花千宇先开口问。
沈淑芸走近,看着花千宇道:“映雪出生前,我走了趟锦绣阁,本想给映雪做几件衣裳,但瞧着那这两匹素锦就想到了你,于是买来多了几匹,想给你做几套新衣裳当束发礼的贺礼……无奈身子不行,怀映雪的那最后一月格外焦躁,怕做得不好看了,浪费了好料子,就一直放着,到现在也只做完了两套。”
沈淑芸转头看向安明熙:“黄公子。”
安明熙与她对视。
沈淑芸莞尔:“在知道公子要与小叔同行之时,我就想也给你做一套新衣,我想你与小叔一般高大,于是私自用了他的尺寸……小小心意,还请不要嫌弃。”
安明熙借著作揖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只道一声:“谢夫人。”
“余料我还做了手帕,”沈淑芸将与那衣裳同色的手帕递到了垂着头的安明熙面前,浅得近白的金色帕子上绣着一簇白梅,“望你一路平安。”
安明熙无声地接过帕子。
沈淑芸走向花千宇,将他的手抬起,从袖口中取出一条绣着兰花的天蓝色的帕子,放在了花千宇的手上,还未开口双眼便盈了泪,最后只能道一声:“一路平安。”
花千宇带着笑,轻拍她的手背,道:“嫂嫂等我回来。”
长嫂如母,不曾感受母爱的花千宇来说更是如此。
“一定。”沈淑芸擦去眼泪,笑着回应。
花千墨揽住沈淑芸的肩膀,动作带着安慰的成分。他对花千宇道:“记得时常叫人捎几封家书回来。”
“一定。”
花千墨看向父亲,问:“爹,有要交代的吗?”
花决明绷着脸,竟比平日还严肃:“做该做的事,切莫胡闹……保重身体。”
花千宇笑应:“孩儿谨记。”
“去吧。”花决明扫手,示意他走。
花千墨转头对坐在靠椅上的花千树道:“你呢?”
花千树摆手:“该说的都说了。”
“千宇告退。”花千宇躬身作揖。
安明熙一同行礼。
尔后两人在众人的注目走出了花府。
沈淑芸在花千墨的陪伴下一路跟到了马车旁,看着他们踏上前室,放下帷幕,望着马车扬长而去。
华盖之后,装着几位随从的马车也开始行进。
花决明端正地坐着,伸着长颈,朝门的方向探视——即便瞧不见什么。
“想送行的话就走两步——虽然人应该已经走远了。”花千树扇着扇子喝茶,依然悠哉。
花决明鼻腔哼出一气,迈步走出大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人好话简洁的30480795送出的地雷和好多瓶营养液(查看谁送营养液的时候显示是“ ”送出的,我:???我只能靠收到营养液的时间联系“30480795”这位小可爱留评的时间猜了orz,猜错可以告诉我)。
PS:本来想把这一篇当南下卷起始,但最后还是决定作为洛京卷的收尾了。
第29章 029
出了城以后的路便有些抖了,即便行车还算稳当,但桌上的盖碗,茶托、茶碗和茶盖晃动着,偶尔发出细微的声响,隐隐令人担忧。
——虽然花决明以为此行既然不为出游,马车还是用简朴的好,低调些也不会引人注目。但花千树以为舟车劳顿本就疲惫,何必为低调亏待自己?因而坚持把自己常坐的那辆赠与花千宇。
此车有四轮,马有两匹。车舆六面封闭,隔开前室的车壁上通了门,左、右、后面的车壁上半部皆将木壁镂空打作窗,门窗内皆挂了帷幔——这样的隐蔽性加上占据车舆一半空间的床,深谙花千树本性的花千宇怀疑这车这么造的本意。
花千宇不由瞟了一眼与他隔着木桌坐在同一张床上的安明熙。
安明熙合着眼,上车到现在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熙哥哥若是困了,可躺下小憩。”
安明熙睁开眼,单单应了声:“嗯。”没有动作的意思。
花千宇看着安明熙手边的尚未被安明熙动过的盖碗,又道:“茶要冷了。”
安明熙看向盖碗,端起茶托,揭开盖子,一饮而尽后,放下。过程间,视线依然未有半分落在花千宇身上。
花千宇不再盯着他看,重新拿起起手边的书,但还没翻开就放下了——车抖,再看着这些个晃晃悠悠的字,他可能会反胃。
揉了揉睛明穴,花千宇放下书,向后一倒,合上双眼。
……
在安明熙与花千宇共同乘坐的马车之后有一辆小一圈的马车,拉车的马也仅有一匹。马车无车门,隔开车厢和前室的是一片帏裳,车厢内左右壁开了方形的窗口,嵌着糊了纸的格窗。
左右车壁横着两块木板作长椅,右边坐着琉火与珑火两位侍女,左边坐着阿九、乐离忧与乐洋三位侍从。一车人加上驱车的东启明共六人,但大抵是因为大多人相互不熟悉,快两时辰了,也没对过几次话。
乐洋不擅长与女子相处,何况对面两人虽说不上冷酷,但显然也不平易近人。与这俩姑娘同处一室,乐洋话都少了不少。一时无聊,乐洋靠在了乐离忧的右肩旁,发着呆的乐离忧因他突然靠近而抖了下。
乐洋抬眼,与乐离忧对上眼,露出狡黠的笑脸。
乐离忧移开视线,看意思是随他了。
乐洋闭上眼,数着马车晃荡的次数,逐渐意识模糊,很快降落在一片朦胧中。
乐离忧斜眼看去,见他一动不动好一会,猜想他是真的睡着了。乐离忧抬起左手,悬在他脑袋边,但就这样悬着也很奇怪,因而乐离忧还是放下了手,只是心中一直惦记着要注意马车的动向,免得乐洋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