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快去找个大夫过来。”端木放下朱颜让他靠着墙壁,在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青色长布,却发现端字砚傻傻的愣着不动,许是美见过这等血腥场面一时吓傻了。端木见她还不行动,便凶道:“快去啊姐……”转而,他看回地上受伤的朱颜,鲜血染红了他的脖颈,赤色的衣裳因鲜血的沾染而愈加鲜红。朱颜满是血的双手抓住端木,嘴巴努力的想开口说话,想告诉端什么。朱颜的脖子上有一道似被什么利器割伤的细长的伤痕,那便是害得朱颜血流不止的伤处,端木心中一沉,双手颤巍巍的用他撕下来的长布帮朱颜包好伤口。“朱颜,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我姐很快就把大夫找来了,大夫一定能,一定能救你的,你要撑住……”端木的两只眼睛越发的湿润和朦胧,他抓着朱颜的双手,嘴上重复着“没事的,没事的”。端木的眼眶里流出两行滚烫的热泪,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更加清楚的看清了朱颜垂死挣扎的痛苦之态,端木将朱颜抱进自己怀里,拿手去捂住流血伤口。“朱颜,朱颜,再等等,大夫就要来了,大夫会救你的,你不要死那么快呀……”端木不知道他是把这话喊处来的还是哭出来的,顿觉口干舌燥,话语噎在喉间。他很慌,很无措,他能清晰感觉到滚热的鲜血流过他的手指,仿佛是刚烧开的烧水烫着他的双手,令他浑然失觉,手指的关节弯伸不得。
“端……端……”
“不说话了,朱颜,你不能死……”端木最怕朱颜是说完话即是成了遗言,他很怕,也不敢想。朱颜脖子上的血就没停止流过,端木使劲的用手捂着,他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双手满是鲜红,可是血就是没止住,他不敢乱松手,生怕一松开血便会流尽。端木一边哭鼻子,一边安慰朱颜,一口气胡乱喷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话,说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想什么。他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他不信神佛,但在此刻,他坚信自己是最忠臣的信徒,他祈祷着神仙庇佑,他盼望着佛祖显灵,什么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救苦救难的菩萨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哪怕是拿自己的寿命同朱颜换。“姐,你倒是快点呀,大夫为什么还没来,大夫,你快点来呀……朱颜,你要挺住,我保证以后不说半边莲的坏话了……西药不要我,我就你一个朋友了,你别丢下我不管。你还没有孩子,你要跟月台衣生个孩子,你要看孩子和小黑狼打架,还有……”怀中的朱颜堪堪的伸出手,弱弱的拍在端木的脸上,端木如梦魇惊醒,一身的冷汗。端木低眼看着怀里有些恼气的朱颜,双唇颤抖欲要言语,端木忙附耳过去,听到朱颜一缕悬在气口的气丝集巨大的力量吐出三个字。
“你……好……吵……”
“朱颜,都什么时候了,你省点力气别说话了……”
朱颜抓着端木的手,道:“我……听见……莲……莲子和……和盛算说……说要杀你。游湖时……我是……”
端木椎心泣血,已无心想听朱颜说话,朱颜说一个字便少一分力气,端木哭着哀求道:“朱颜,你莫要说话了,我不想你死,我不想……”
朱颜闷咳一声,嘴角溢出一条血丝,他的头枕在端木的胸膛,他仰起脖子,嘴巴去够端木的耳朵,气息奄奄,声音轻飘飘道:“我想阻止莲子……杀……杀你,我想劝……他,看到你没事,真……真好。”
端木泪如雨下,哭腔严重,对着朱颜半吼半哭:“好个屁,这件事你应该告诉我,你去找半边莲做什么?半边莲不是好人,是你太傻太天真太单纯太无邪太愚蠢,你的脑袋掉茅坑里了是不是,自以为是能改变半边莲……你姓朱,你还真是头不折不扣的蠢猪,全天下就你愿意相信半边莲是个好人……”
“闭……闭嘴,不许你……说莲子的坏话……姓端的……不要伤害莲子……他是无心的。”朱颜堪堪的伸出一个小拇指到端木的眼前,“拉……拉……钩……”
端木屏住哭泣,他稍稍动了动麻木的手指,缓缓地抬起沉重的手臂,做出同朱颜一样的手势,弯着小拇指要去勾住它。朱颜使尽了人生最后的一点气力,未等到端木勾住他的小拇指拉钩,悬在半空的手便丧失耐心似的落下了,含着无穷的遗憾合上了双眼。他感受不到他怀中生命一丝一毫的气息,端木僵住了,泪眼莹莹,无数的泪珠堆积在眼睛里,一鼓作气夺眶而出。少顷,端木紧紧的抱住怀中冰冷僵硬的朱颜,悲痛在心中无休止的繁衍,直到心载满了,装不下了,要炸开了。端木载着悲恸,怆地呼天,直到他哭哑了,喊哑了,没力气了。端木随手抹掉滚落在脸上的泪珠,将怀里的朱颜平躺放地,站起来向朱颜行了三下礼,送别这位与他臭味相投的好朋友。
大门“啪”一声被踹开,几道身影快快当当的冲了进来,半边莲扑到朱颜身边,抱着朱颜是尸体哀恸。端木悲愤的握紧双拳,指甲钳入皮肉,他一生未有试过对一个人的恨意是入了骨子里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杀了半边莲的念头。
东里十:“怎,怎会如此,花辞他……”
半边莲放下朱颜,缓缓起身,哀声道:“花辞与我说过,他偷偷见到过端木与假血铃铛碰面,吩咐他们今夜刺杀……花辞想找端木问清楚事情,没想到……没想到惨遭你的毒手。”
“放你的狗屁。”端木斜睨这位愤慨指责他的大仁大义的莲宗主,眼白血丝暴涨,双目充血,他的愤怒一触即发。
逢是时,一袭青衣挡在了他与半边莲之间。“木尘,那日,你去闲池阁做什么?在船上,你与无失公子说了什么?今夜的……”
“你问我这些干什么?你是不相信我?你知道这么多,是不是派人监视我?”端木压在心底的悲愤,找着了一个机会一次性爆发出来。如是东里十来质问他这些,他不会认为奇怪亦不会如此气愤。可是他心底里认为西药不行,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默认了西药与众不同,他在乎西药对他的看法,他在乎西药的一言一行,他在乎西药所做的任何决定。西药想要他走,他为此伤心过,低落过。纵使盛算在他面前嚼舌根,他没选择去相信,他宁可相信那是盛算递欺骗。他最不相信的事情,堪堪就成了事实摆在眼前,他最相信的西药,正在质问他,正在怀疑他,端木心如刀绞,那颗载满情感的心溃裂了,破碎了,释放出难以承受的伤痛。
东里十:“别说那么多废话,把端木带走。”
西药上前一步,握住端木攥得实实的拳头,道:“木尘,跟我走。”
“你不要碰我。”端木怫然推开西药,撒腿朝门口跑出去,带着失望,悲痛和委屈。
“端木,这边。”巷子里冲出一个人影将端木扯走,一群追赶的人影急匆匆而过。救他的人取下蒙面都黑布,正是他的无亏姐夫。“我去招马车,你在此处等我归来,莫要走开。”盛虚留下一句,只身单影离去。
端木靠着墙壁,朱颜的模样犹在眼前,他的笑容,他的声音都难以从脑海抹去。朱颜的死,他心中情绪难以平复,更雪上加霜的是西药居然不信任他,从头到尾都是对他存有疑心。端木后知后觉发现,也许,在太蜀庄盛算换毒那次,西药就没有相信过他。他们要查阎王会,将他留在芙蓉城派人监督他的一举一动,从头到尾,西药对他就无任何信任可言。西药的每一句质问扎在他的心口上,千万缕的痛楚在抓挠着他。痛苦之余,端木有了几分清明,为何他们知晓朱颜在三庭轩?又为何,半边莲与西药和东里十是一齐赶到的?西药与他见过面,可西药后面并不知道他遇到了朱颜。朱颜被半边莲所伤侥幸逃脱,半边莲并不知道朱颜中途偶遇他且被带去了三庭轩,半边莲同东里十和西药二人同时闯进三庭轩目睹了朱颜的,半边莲当众捏造事实,显然易见是想把朱颜的死推卸到他的身上。半边莲要陷害他成功,必须得要一个前提,便是他知晓朱颜身在三庭轩,方能带上东里十和西药目睹现场,构害他杀人,坐实他与阎王会的关系。而这件栽赃嫁祸,缺少了一个人……
他的后腰骤然一痛,中断了所有的思绪。端木心中知道在他后面的人是何人,只是缺了一份确认。他扶住墙壁,一个黑影从他的身后走到面前,深夜的痕迹逐步消褪,檐上月昽明,淡淡的月光打在黑影的侧脸上,一张不陌生的面孔在端木的眼前展露。即使他有九分的肯定,然他面对之时却是有十分的震惊。“姐,我叫你找大夫,你若是找来大夫,朱颜尚能保住性命,你为什么不去?”
“我是听了你的话去找大夫,途中,我遇见了无失公子。”端字砚森然冷笑,“他让我去通知半边莲一声,我这才耽搁了正事。怎么了?你很恨我?我亲爱的弟弟,你是不是很疼?”
“为什么?我是你弟弟。”
“弟弟?”端字砚的表情陡然一变,切齿道:“你是一个杂种,我的母亲因知晓我爹和你娘的丑事气吐了血,你知道我每天面对着仇人的孩子是一种什么心情吗?老爹把你抱进家门的时候,你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我那时看见你,我多么想掐死你。我恨你,我恨不你得你这个小杂种死。老爹参与了阎王会我是知情的,但是他太没用了,为了一个女人相思成疾,将三庭轩付之东流,害我差一点流浪街头。”端字砚将一切注入对端木的恨意当中,她的嘴角扯了扯,笑得阴鸷,笑得扭曲。端字砚与仇人的儿子朝夕相处了十几年,日日以姐姐的身份相待,想必是压抑了自己十几年的真情实感。有朝一日能够发泄,那一种喜悦是在十几年的压抑之下解放出来的。端字砚行至端木的身后,把匕首抽出,又补上一刀。
疼痛在端木的身体蔓延,由近至远,由上及下,速即扩散。端木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第二十五章 无亏的小回忆
他陷入了混沌之中,他无法判断自己是生是死,他被捅了两刀,应该是死了。这一世他死的至少没有上辈子随意,在闭眼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闪过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画面,有清楚的,有模糊的,意识陷入混沌后,死之前所看到的画面就同做梦醒来一样,记得有那么一回事,硬是回想不起具体的一段记忆。好像是西药,好像是朱颜,好像是半边莲,是东里十,或者是某个不重要的路人,他们在他的脑海里一个个的飘过又消失了。他对这个世界史充满遗憾的,他还没玩够,没享受够,重点是没有结婚生子,上辈子是英年早逝,这一辈子也要含恨而终。他骂了声写这剧情的阎王他娘他姥姥的,改了老子诸多剧情不论,最后安排端字砚给他捅两刀,这他妈是什么狗屁剧情,老子要投诉,等到下了黄泉,老子一定要扒光阎王的胡子。混沌之中忽开了一道口子,白亮的强光破口而出,他破碎的意识一点点的修复,身体的伤痛猛然将他疼醒了。
端木苏醒的时候不知道是多少天后了,他打开眼皮目光微弱的望进盛虚的眼睛里。他眼睛看到的地方有些破烂,自己身躺在一块破旧的棉被上,他的知觉恢复不久,却也能嗅到棉被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再环视四周破烂的环境,他猜盛虚同他身处于一间废弃的屋子。没有阳光的照射进来的屋子目光所及皆是阴暗,能让人分清是现在是白天的,是旁侧一格挂着帘子的窗户,经风吹得一飘一扬的,露出了窗外的繁枝绿叶。日光穿破云层,阴郁的天空霍然开朗,一缕光落在扶疏的树叶上,风吹枝叶而摇晃的影子折射到窗口。端木望着活着的物,动态的景,不置信的问了盛虚一句:“姐夫,你不是不也死了?”
“我活着,你也活着。”
他还活着,可他却听到了一阵凄凄惨惨不像是在为他高兴,他无奈看着拉二胡的盛虚,道:“姐夫,我还没死,你拉这么悲伤的曲子,不像是为我高兴。”
盛虚放下二胡,咳了咳,“情不自禁,是情不自禁,哈哈哈哈……”
时至今日,端木有诸多不明,死里逃生之后,脑子的空白里填补了不少的疑问。窗口的阳光时有时无,时阴时亮,端木望着入神,忽有一阵疼痛在身体上发作,端木皱了眉头,问盛虚:“无亏,我想知道……”
“江湖纷争的时代已成了过去的历史,各个门派之间不再想着如何称霸武林,而是想着如何赚钱,眼下的新时代是江湖的和平盛世。金权会是因维持江湖商业的秩序而生,九位会长,轮流管理,这应是最公平公正的方法。倘若,庞大的金权江湖只由一个人把控金权呢?独霸金权与势力便能坐拥天下,只手遮天。世界纷争不止,一件还一件,和平的时代总有和平时期的纷争,白妆夫人便是动了称霸之道的歪心思。金权会有九位会长,金权江湖由九个门派平分,势力不集中,久而久之便易分散,江湖届时只怕会一分为九。这是当年成立金权会所在的顾虑,故而有了联姻之法,九个门派之间互相牵绊,相互制衡,共同维系着江湖的金权发展。白妆夫人暗立阎王会,召集其他门派妄想再创造一个金权会,拉拢了一些比较弱小的门派,用血铃铛的势力帮其强大,加入了阎王会。江湖中人,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已经迷失在这个金权为大的江湖里,人人皆是以自己的利益为首要,还有谁会坚守所谓不值钱的道义。三庭轩是当年联络拉拢各个门派势力的主要负责,白妆夫人事败,三庭轩仍有运作,三年前,三庭轩出了事,阎王会没了接手者,便转交给了二弟。盛来阁和赌天下是在三庭轩出事之后开的,你不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