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闹了,洗洗睡。”
王川欲哭无泪,怎么就是不相信他。
这时,路边的广播响了。
“大家好,这里是占星台的观察员时予。经核实,所有研究人员一致推论,将有陨石于明早七点降落,请大家互相告知,尽快搭乘船只离开首都。”
循环播放了大概三遍,人们渐渐开始醒了。
西区的人们听到这则消息深信不疑,放下手里的事情立刻穿好衣服往城门外赶。
东区的人则是第一时间打电话确认消息的真假。
时予今晚很忙。在捡到的手稿上推算出病毒将要在8小时后投放。
他回忆起之前看到的,疫病在城里滋生的情景。
“不能让历史重演。”这是他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
他首先说服的人是王川。
“你觉得,林墨刚才的表情,是像在开玩笑的吗”他选择告诉王川实情,并且让他把自己现编的理由拿去说服别人。
只要有一个人相信,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然后他在回家去找陆泽的时候遇上了白小少爷,即便是晚上,他也依旧穿着小礼裙。
“时教授,你怎么在这”
他把现编的理由告诉他,本来以为他不会相信的。
没想到白少爷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并且要带他去广播台。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我哥让我来找你的,还说什么让我一定要跟你待在一起,我猜应该是要出事。”
录音完,白洛派人在广播站循环播放,时予又去了一趟守卫处,让他们开门。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拒绝,没想到守卫们都很好说话。
然后又借用了这里的通讯器联系占星台。
“小时,你说的是真的”是他老师在接。
他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推断的生物病毒说出来,只能编一个这样的谎,大家更愿意去相信,也能尽快采取行动。
“是的,以我多年的经验担保。”也幸好这两年的天气预报板块都是他在做,话说出去也有人信。
于是占星台连夜发出通报,没等审批下来,就直接拉响了一级警报。
这是占星台最大的权力了,警报一拉响,所有的守卫都会采取一级防备,并且帮助引导帮助人群有序离开。
因为人类历史上有一次被天灾摧毁过,也是陨石,所过之处一片焦土。这也是占星台存在的意义。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人们都渐渐松懈,并且没有人愿意学习枯燥的星空观测,记录星图从之前的每日一次到现在每月一次。
最近这两年的星图都是时予绘制的,并且能看懂的只有自己和老师,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最快的方法。
之前被带走的那些昆虫,是早上七点开始活动,过了这么多天,不知道繁殖了多少。如果夸张一点,甚至能在十分钟内遍布整个城市。
他之前应该再谨慎一点,在夫人状态不对的时候,就拦下她的。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没有用了,他只能尽快把人们转移出去。
首都大概有六万人,客船容量一千,往返约二十分钟。只有一艘船,不够。
“我没记错的话,是不是还有三艘军舰”
“是没错,不过那是军方管辖,应该不会轻易开放。”
“带我过去。”
“教授,我知道您心急,但是那个上面有明文规定的,不让私用,而且一直是有人在看守。”
“你们难道不担心自己的亲人无法及时离开吗”
大家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但是并没有意识到紧迫性,时予这句话问出来,周围的人沉默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一个看着像是领头的男子站了出来:“现在首都就快没了,怕什么?磨磨唧唧的,教授,我带您去!”
到了目的地,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灯火通明,正门是开的,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在等人来。
一切都太顺利了,时予一路走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像是有人提前安排好了。这样的想法让他感到不安。
“哟,这不是时教授吗?”
他们走进去,时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寂川呢”
“哦,他在下面忙。”
下面的场景十分壮观。
年龄装扮不一的人正井然有序地排着队,很安静地等待上船。只有不到十个人在指挥。
“这是”时予粗略地看了一眼,大约有几千人,都是从地下通道过来的。
“一些流浪汉,孤儿院里的孩子,上将一听到你的广播,马上派我们来帮忙了。”寂川走上来接话。
“他人在哪”时予尝试过联系陆泽,一直没有音讯。
“和首长他们去开会了,他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
时予心道不好。病毒的研究以及扩散一定是有高层支持,他甚至怀疑就是首长,或者所有人。
“时教授,你去干什么”寂川刚接过水喝了一口,就发现时予开始往外面走,他急忙追上去:“上将说让我一定要把您完好无损地送下去!”
“我去找他。”
让居民离开只是暂时的措施,尽量减少伤亡,最根本的,还是要找到研究出来的病毒,以及扩散路线。
时予不确定陆泽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计划,如果不明真相,很可能被利用,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现在出来的人还少,应该是过一段时间肯定会出现拥挤的情况,你们留在这里维持秩序。”
“可是上将安排的这些人是来保护你的。”寂川反对。
“我不需要。”时予拒绝了“寂川,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我希望你能分清轻重缓急。”
“好”寂川还是做出了退让,“但是还是安排两个人送你,不然我不放心。”
“谢谢。”
坐车离开这里,时予回头看一眼已经开始拥挤的站台,一路上还有抱着棉被的,拖家带口地往前赶,街道两边已经开始出现抢劫的现象,还有人拼命收拾东西的。他不由得感到悲哀。
这些慌于逃难的人,只是在躲避天灾,他们如果知道是自己是要被同胞要悄无声息地消除掉,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应该没有人会相信吧。
他再次打开那张研究报告。
“病毒已经全部成熟,载体数量达标,可以开始计划。”
首长在整个计划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林默又去了哪里?夫人为什么要自杀
换作之前,他是不会关心这些问题的,所以在夫人到访那次选择了忽略,是政治的博弈也好,或者是真的想让首都换血,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有学生说他冷漠,这是真的。可是当他却做不到真的撒手不管。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到过去的事情再发生一遍,像是一个诅咒。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对这个地方也产生了感情。他的老师,学生都在这里生活,他也渐渐习惯了烟火味。既然享受了人类之间的温情,那么也要接受人性的阴暗面。
☆、第 27 章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
因为他已经走了太久太久了,不知道多少年。
他曾迷失于风沙漫天的沙漠,也曾行过荒无人烟的雪山,见到过大海,草原,也去过繁华之地。
他没有名字,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会毁掉每一个地方的神庙,他很享受摧毁别人信仰的快感。他揭开传教士虚伪丑恶的嘴脸,因为那些人根本就不能跟所谓的神沟通。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陆泽知道自己早已经不属于人类,他是一件失败的实验品。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他是在战场上被捡回去的。回到所谓的人类首都,作为一个普通的士兵。然后上战场变成他最感兴趣的事。生活太无聊了,总要找一点刺激。
就这样,他成了人们口中的上将。这些称呼都无所谓,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他有时也会想,留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他不会老去,当然也不会自然死亡,所以每次有危险都冲在最前面。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他再次拒绝首长的赠礼,财富,权力,婚姻家庭,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哦,他摇头,告诉首长放心,自己绝对不会背叛。他不知道因为自己这句话,下一任的首长,老首长的儿子,已经把他当作家族私有财产,一件武器。
武器是不能有自己的想法的,所以在他不止一次违背上方命令时,有人看不惯他,要下手了。
他本来想,就这样死去也是一种解脱,可临到头,又很不甘心。
在濒临死亡的时刻,他看见了一双湛蓝色的,比天空还要澄澈的眼睛。
就和,就和自己面前的这双眼睛一样。
“陆,泽。”
熟悉的声音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把他拉回现实。
他发现自己正掐着时予的脖颈,下一刻他就松手了。
“咳咳咳,”时予不知道陆泽力气这么大,能直接掐着脖子把自己整个拎起来,“你刚才好像都不认识我。”时予靠在墙壁上深呼吸,他好不容易在会议室找到了人,结果一句话没说就被陆泽带走,半路上他还突然发疯不认识自己。
陆泽看着被自己掐出的青色淤痕,内疚又心疼:“抱歉,刚才不知道是怎么了,伤了你。”以后不会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还不是为了来找你,”时予没好气地推了他的肩膀。
“算了,我在林默家里找到了林教授的手稿和日记,他研制出了一种病毒,大概明天早上就要投放,大部分居民已经开始转移了,”时予把自己所有的推测告诉他,“我过来是想确认你的安全,我怀疑首长,”
“你说谁?”
“首长?”
“不是,上一个。”
“林教授,林默?”
“刚才冰棺里躺着的孩子,就叫林默。”
“他怎么样了?还活着吗?”时予又被拉着跑了起来,“怎么回事,他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他自己找过来,本来我今晚应该回去,但是一个人在家里没意思,我想起他是你的学生,就跟上去,结果被发现了。”
“我只听到他们要□□动力系体控制室。”
首都所有机械的运转都依靠动力系统,“他们是想直接切断能源供给,让整个岛上的人同归于尽吗?”时予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首长是想毁掉这里。”
时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确定,到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一切都只是推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现在只能告诉你这是我的直觉。”
诡异的入会仪式,夫人的死亡,还有长达数十年的违背人伦道德的实验。
他以为陆泽会停下,甚至责怪他,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推论就如此果断。他选择了相信他。
两个人在长廊里快速奔跑,仿佛在追赶什么,又仿佛是在逃离什么。
过去发生的事情被时间掩盖,但却没有消失,它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身边。建筑是静默的,百年都伫立在这里,它静默地注视着人类,见证一个又一个王朝的更迭,见证不堪一击的新的文明取代腐朽的旧的文明,见证着人类对权力的执着。
华丽繁复的浮雕上浮着血与灰尘的污垢,贤者的画像包围在不知所谓的赞誉中,金碧辉煌的大厅不见舞者,明暗交替,欢声笑语瞬间血流成河。
往昔的辉煌与衰败都化作烟云散去,变成历史上朴实的文字,后人再难窥视。
耳边的风声都化作不同人的声音。
是第一个皇子出生时,国王与王后欣慰的感叹,下人们的祝福。
是大祭祀进行祈祷时,人们或微弱或强烈的愿望,谦卑虔诚。
是国家衰弱时人民聚集的骂声,是断头台上的欢呼,是疫情席卷而来,无力的悲鸣。
他们穿过破碎的过往,时予终于对人的痛苦感同身受,理解了那些曾经自己以为的无谓的挣扎,在责任与诱惑,大义与情爱之间的挣扎。那时,对于一个失败的国王而言,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当他自己也融入了人类的生活中,才发现,原来他也逃不过,被人所吸引。当大祭祀的那些年,他站在高处,看不到众生百态,所有的观察与记录只是浮于表面。因此所有的事物对于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人类的生存与毁灭,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可是他现在清楚地看见了人的阴暗,自私是所有生物的共性,人类却能做出更没有底线,罔顾他们自己设下的法律道德的约束。可在看清这一点之后,他依旧选择去救人,因为只有他们能在枯燥无味的时间中找出意义,重复的一天一夜,被称作生活。
“你终于懂了?”
久违的声音,眼前这团金色的光影,时予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
四周的景物都模糊不清,变成了黑色的背景。
“好久不见,”再次见到,时予没有仰慕,也没有尊敬,埋怨也没有,他心平气和地,作为这个世界的生灵与神对话,“我终于理解了,‘凡美好的,神都垂爱’这句话。”
所以之前能那么轻易地答应他的请求,强行让时间逆转。其实神也舍不得让人类灭亡。
“我要离开了。”金色的光影越来越弱。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