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安[古代架空]——BY:西河不明生

作者:西河不明生  录入:05-05

  我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草环,有些木讷。又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确实不是在做梦。于是仔细回想了一遍刚刚这见鹿得草的经历,忙回去叫醒师父,给他细细讲过。
  师父听我说完,也是一头雾水,又拿起草环取下那系在上面的东西。对着火光一看,那东西约有两根手指长,有玉一般的光泽,可却是软软的触感,一头圆润一头尖,圆的那头有些暗紫色斑痕,这样看起来竟然有些像是什么猛兽的牙齿。
  我看见师父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现在想来恐怕是惊恐多些。只见他骤然起身走向洞口,此刻天已大白,师父问我周围可还有人,我闭上眼睛听了听,这周围除了风声鸟声,并无第三人的声音。
  “罢了......”师父见我摇头,叹了口气。
  我抬头看他,却见他眼中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悲怆和释然: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正欲问个清楚,师父却突然朝空空的春山长作一揖,朗声说道:
  “晚生孔长希,谢仙姑赐药。”
  见师父转身回到洞中,我紧跟了过去,突然听到远处一声飘渺的叹息,仿佛有人正在洞口,吓得我立刻回头去看。
  只见洞外寂然空空,一株山桃树上已经爬满了粉白的花苞,那些未开的枝桠便挂上了晨光,远山雾影之上,涌出了那日的朝霞。
  我抓起几把土掩了火,未作停留便下山去。师父神色倒是平静,可我总感觉他有些不对,像是极力在掩饰些什么,我跟在他身后,竟然发现一向稳重的师父此刻的气息有些不稳。
  经过一处转弯时师父突然停下来垂着头整理衣物,我从他身旁经过,分明听见他喉头起伏。那次我在李阿昌家逗猫玩,那只大花猫看见我们在摆弄它的鱼干,也是这般冲我们示威的。想到此刻的师父竟然和那花猫有几分相似,我心中还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是谁正在前面拿着师父的小鱼干呢?
  见师父面色为难,我也不问,只默默地跟着,心头疑云却难以消散。
  那只白鹿竟然是有人刻意派来的吗?那人是谁?那牙齿一般的东西又是什么?这些问题在我眼头心间缠绕不休,像是猫抓一般的痒痒。如今我也不想做那样稳重的假模样了,甚至都不在意脚下崎岖的山路,时不时追上去抬头看看师父,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
  师父见状,只是拍拍我的肩说:
  “上山容易下山难,阿梧,看着点脚下。”
  人们不知道前路几何,才觉得去程遥遥,然而一路繁华识遍,沿着旧路折返,却仍旧感叹归程艰辛。照我看来,既然人生一途去留皆艰难,还不如随性停走,尽兴再启程。
  我正为自己这一番大哲理兀自陶醉,还没等我驻足遍赏春山景,我们已经到了山脚下。
  “师父,我们走原路回青州吗?”我见师父停了下来,便问道。
  正当师父要开口时,我听见从西边传来一阵纷杂又急促的马蹄声,正踏着山地刚刚冒头的草芽和春光,朝我们这边来了。
  “师父,有人来了。”我拉了拉他的衣角。
  一行人从西边策马奔来,尚未到跟前,就听见有人高喊:
  “孔先生!孔先生救命!”
  师父的身体猛然一摆,我抓着的衣角也滑落下去,我抬眼看着师父,命运捉弄,意冷心灰便是那般了。
  师父苦笑一声,望着西边那越来越近的一队人马,说道:“是啊,来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一个荒唐的想法涌上心头:师父的小鱼干就在那里。
  “孔先生,真的是你!我们听说你在涂州,便一路赶来,又有人说你往北走了,果然是来了莫论山!”
  为首那人刚一下马,便跑上前,细看那人眼中红丝遍布,神色憔悴,可看见师父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仙灵,那一身黄土灰尘也难掩他的激动,“孔先生,侯爷伤重,你定要去救救他啊!”
  什么侯爷?什么伤重?
  只见师父冷面站着,不发一词。
  那人见师父是这等反应,想上前抓师父的手,却又不敢,抬起了手只局促地在自己身上擦了擦,生怕玷污了眼前的神明,又开口解释到:“太子殿下镇守腾云关和赤冲鏖战,突然收到急报,说一批粮草在潭阳被人劫了,侯爷带兵去找,没想到竟中了赤冲的埋伏......鬼知道那群杂种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们措手不及,虽然抢回了粮草,可是伤亡巨大,连侯爷也被他们的暗箭伤了......”
  那人说着话,眼眶愈加红了,又气又恨。我听言心中一骇,这人言下之意,他们竟然是昭国的将士,那所谓的侯爷怕也是昭国的侯爷......听他话头,却和师父是旧相识,可昭国的人,怎么会和师父如此熟稔?
  “哼,”师父冷冷一笑,并不回他的话,“阿梧,我们走。”
  “孔先生,你这是何意啊!”那人见我们转身要走,急忙伸开伸开手臂拦住我们的去路,急切又疑惑地望着师父。
  那人比师父还要高些,可现在展手拦路,言辞迫切,站在师父面前竟有些乞求之态。师父注视着前方,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不救昭国人。”
  师父说罢,才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来,落在那人的脸上,“曾疾,你比我清楚。”
  前面的话我虽听不懂,可后面这两句我可听得太清楚了。我抬头望望今日的太阳,确实是在东边无疑,朗朗青天,乾坤大净,我这师父现在说的又是哪门子鬼话。
  那个叫曾疾的人听完师父的话,眼神黯淡了下去,“孔......少谷主......侯爷中的不是寻常暗箭,那箭上沾了金城破......此际侯爷重伤,放眼世间,只有你能救他......”
  “不救。”师父仿佛早就知晓,面不改色,冷冷扔下两个字,便拉着我走。
  “少谷主!”曾疾大声叫道,见我二人没有回头的迹象,那一队人便都涌上前来围住了我和师父。
  “怎么,”师父环视一周,冷眼看着曾疾,嘲弄般说道,“你跟了他十年,就学会了这些本事?”
  曾疾面上有些羞愧,但话里却比刚刚犀利许多,似乎是下定了主意,“少谷主,我今日既然寻到了你,必要带你去见侯爷。”说罢,眼中突然有了几分凌厉狠绝之色。
  “得罪了。”
  我只记得那一群人将我们团团围住,以曾疾为首便开始向我和师父出招,招式不猛,师父还护着我抵挡了好一阵,我之前竟从不知师父也会这些拳脚功夫。我刚逃脱出一次夹击,看着师父和三四个人纠缠不休,正想去帮,突然颈上吃痛,心道不好,转眼看清曾疾的脸,便晕了过去。

  ☆、少主

  仿佛是在大海上航行,我站在甲板上,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苍茫的颜色。突然船身翻滚起来,我只觉得身体肺腑在上下起伏,那满眼的苍茫变成了巨浪,铺天盖地地朝我打过来,可落在脸上又是柔柔的水丝。
  “下雨了。”我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说话,那声音从我头上出传来。
  “走快些,潭阳就要到了。”又一个声音说道,我听得出,那是曾疾。
  身后的人扬鞭喝马,我刚刚清醒的意识又被身下的颠簸冲撞的七零八碎。雨滴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耳边有达达的马蹄声、许多人粗重的呼吸声、疾驰过的风声,还有雨水落在泥土里沙沙的击打声......我睁开眼睛一看,天已经黑尽了,那城门口的两盏灯在雨夜里默默矗立着,注视着我们的到来。
  及入城门,又奔驰一会儿,众人在一处院门前停下。
  师父早已经清醒了,只是手腕被人绑着,虽有曾疾从旁协助,可师父下马时还是打了个踉跄。见我眼神迷蒙,师父便过来搀我。
  被引到正厅门前,只见厅前守着四个卫兵,穿着打扮都是将士模样。想来这里就是那什么昭国侯爷的居处了。
  “侯爷,我已将孔先生请来了。”曾疾向门内拱手,朗声报道。
  可屋内一片沉寂,并无人回应。
  “好一个请法,孔某真是受教了,”师父黑着一张脸,在旁讽刺道,又上下将曾疾再次打量了一番:“以往竟没看出你有如此天分。”
  师父像是觉得不够,反常般地继续嘲讽道:“怪不得你无心学医,偏要半路从武。看来是父亲认错了苗子......不知道陶师姐见你如此,可会心安?”
  曾疾拱手立于门前,一直都不作声色,可听到最后一句,却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突然抬头怒瞪着师父。
  那眼神凶狠残厉,吓得我不敢与他对视,便偏头去看师父,只见师父一脸漠然之色,并不看他。
  我听见屋内一阵咳嗽,随即有人说话:
  “季非,不得无礼。”
  那声音虚弱得很,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一般。可不知怎的,师父听见之后突然愤怒起来,一句话也不说,竟轻易挣开了手上的束缚,拉着我向门外走去。
  我从未见师父这般气愤,又看他轻易地便挣开了那一指粗的麻绳,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门前有火把和灯笼照映,师父此刻面若冰霜,额前发丝被细雨打湿,软软地贴在他脸上,更显得眉目刚毅起来,我看着眼前这人,竟有些恍惚,不知道他究竟还是不是那个教养我、宠溺我的好好师父,是不是那个人人称善的青州神针孔长希。
  只觉得这趟来到潭阳,怕是还有大变故。
  我二人未至门前,几个守卫便已围了上来,师父就在雨中站定,冷眼看着他们。
  曾疾此刻跑来,应是遵了屋里那人的吩咐,喝开守卫,不再逼师父进屋看诊救人,带着我们去了西边厢房,安顿了一间房子让我们住下。我看他眼眶全红,想他也是可怜:奔袭了不知多久,才找到师父,可没想到师父对这倒霉侯爷如此狠心,竟是真的不救。
  师父倒是很沉得住气,见如今是如此样式,便好整以暇地安顿下来。仍要我打坐练功、背经问药,若不是这宅子里守卫密布,日日奔马驿报不绝,我还真的分不清这究竟是在涂州还是在潭阳了。
  我虽然是个顽劣的,但却是个审时度势、会看人眼色的小滑头。师父也曾调侃过,说若我进了官场,说不定能比行医作为大些,功业且不论,就凭借我这预感危险的小狗鼻子,囫囵混个终老倒是不难。
  我还真的以为师父是在夸我,可仔细想想,这不是在拐着弯说我贪生怕死嘛!我那时正啃着烧鸡,闻言便连鸡腿都放下了,正色道:
  “阿梧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师父跟我在一处,我若是死了,谁来保护你。”
  或许是我这话说得可笑,也或许是嘴角的油还没好好擦干净,师父头一遭见人把贪生怕死的话说得义正言辞,听完之后笑得不能自已,把放着我啃了一半的烧鸡的盘子向前推了推,说道:“好好好,为师老了,是得指望我们阿梧保护了。”
  可是如今这一路上,虽无大事,小惊小险却是不断。我之前从未跟师父走过这么远的路,况且这次还入了昭国,如今又被困在这倒霉侯爷的府上。细细想来,若真让我保护师父,那恐怕我二人早在莫论山就被那老虎啃了。
  想到此处,觉得有些沮丧。吃午饭时,我也很是郁闷,师父见我异常,我便把心中所想给他说了,又补上一句:“师父,咱们跑吧......”
  看师父愣了一下,我急切道:“我掩护你!”
  师父似乎是没想到我能说的如此坦白,两日来阴阴的脸上也有了些温柔的神采。
  “阿梧害怕了吗?”师父反问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默默在心中回嘴,你我暂时安全,全是因为那倒霉侯爷命大。可他若哪天一命呜呼了,我看那曾疾怕是连尸骨都不急着收,先得提着刀来把我剁了。
  师父似是看透了我心中所想,淡淡说道:
  “他死不了。”
  话虽如此,可我自从来了潭阳,总觉得心慌,练完课之后便在府里瞎转,实际上已经在心中规划起逃跑的路线。白天看后院里有一堆将士练拳脚,呼哈声整齐划一,听得我心里痒痒,便从西厢墙边的大梧桐树上爬上房去,绕到后厅去看,自己也跟着比划几招。
  第二日晚间,我仍坐在屋顶看那一队人练武打拳,前日我们来时刚下过雨,这两日夜间还是寒冷,我不禁缩了缩身子,可那些人只穿一件单衣,在这样的天气里从早练到晚,我不禁有些佩服。
  月亮雾腾腾的,我看得也有些困了,便打算沿着房顶溜回屋去,正攀到那棵大梧桐的枝丫,却看见一个人急匆匆地朝西边走来。看那人的装束和府里的人不大一样,浑身也透着一股杀气,又刻意避人耳目,恐怕是来者不善。
  早知道昭国如今战乱,想必境内也有不少歹人趁机作乱。该不会是有人知道师父来了潭阳,杀不了那倒霉侯爷,便想来冲师父下手吧?
  我心头一紧,急忙爬下树来,跟在那人身后,借着夜色隐藏自己的踪迹。
  果然是去找师父的!那人已经进了西厢走廊,我看屋里灯还亮着,想必此刻师父正在屋中,后院练兵那一堆人口号喊得正响,我扯开嗓子呼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若此刻他破门而入,那师父......
  想到此处我已是一身冷汗,躲在廊角的假山后面焦急地想着法子,真盼那讨厌的曾疾这时候能来请一请师父去诊病......这两天他可没少来,虽然次次都被师父堵回去,可他像是黏在牙上的麦芽糖一样,怎么都扯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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