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君偏偏,辜负了朕这份仁慈啊,他将药偷偷换下,以为朕不知道,想将人假死送出宫去,这样的深情厚谊,当真是朕看了都感动,所以朕就成全了他们。”皇帝那笑容收敛起来,语气阴森恐怖:“所以朕命人挑断他的手脚筋脉,毁了他的容,顺便,让人给他行了宫刑……”
这可是他的亲生父亲!
而且看皇帝眼下的样子,他分明是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萧长平看着皇帝:“你疯了?”
“疯?”皇帝道:“与当朝太君有私情,这点儿处罚,算是疯吗?”
皇帝嘴角勾起来,眸中却没有任何笑意,他道:“朕只是想看看他们的感情有多好,看看他这样了,太君是否还念着这份感情,不过到底,朕还是低估了他们呢,你看,便是这样了,他们还是不离不弃的,到底是朕不懂啊,说起来,比起朕,也许这一点上,长平,你比较像太君吧?否则,你当初怎么会为了一个沈北,做出贸然顶撞太君,将府上的侍君全部赶出府去这样的事情来?”
“你们都是感情为重的人啊,只有朕……”皇帝嗤笑一声:“大抵只有朕,真是一点儿都不明白,这感情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就能让朕这位从小看着端庄的阿么,仿佛一个疯子,一个荡夫一样,做着与人偷情的勾当,半点儿不在乎亲生儿子到底是不是能接受这种关系,或者,若不是朕拦着,长平,你与朕,还能再添个弟弟?”
太君听着皇帝这些话,看着皇帝,忍着阿芙蓉的药性,浑身颤抖着,眸中全是怨毒:“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皇帝听着这话,却笑了笑,而后淡淡的附和:“是啊,为何当初要生下我,还扶我坐上了皇位呢?”
太君这会儿大抵已经因为毒瘾意识不清楚了,只抓着那沾血的被褥,一边发抖一边重复:“我不该生下你,我不该生下你……”
皇帝听着这话面目越发阴沉,但是这会儿,他的目光却挪到沈北身上。
沈北被皇帝的视线盯着,仿佛被什么发疯的野兽盯着一样,萧长平瞬间注意到这一点,这时候,他方才心头的恶寒已经褪去,也十分明白,皇帝既然能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情,自然是撕破脸了。
不久前,沈北还与他说过,若是撕破脸当如何。
没想到,这话竟然应验的这么快!
萧长平挡在沈北面前,挡住了皇帝看向沈北的视线。
皇帝却笑着问:“你以为朕想做什么?”
“不管想做什么,他沈北是我的人。”萧长平回头看了沈北一眼。
双目相对,沈北自然能读懂萧长平眸中的意思,眼下在皇宫,皇帝今日有这一出,不可能全然没有安排,他暂且不出去,但往后退一步,总还是能做到的。
“你的人?”皇帝淡淡道:“你又怎么知道,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萧长平一顿:“你在胡说什么?”
皇帝双手摊开,仿佛开玩笑似得:“太君与沈将军有染,他是沈将军的儿子,不懂吗长平?”
“皇上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我与王爷,莫非是兄弟吗?”沈北却在这时候,突然开了口。
皇帝的目光在此落在沈北身上。
萧长平心头一恼,沈北分明知道他刚才的意思是让他不要躺着蹚浑水,为什么这时候又要开口呢?
皇帝倒像是饶有兴致起来:“你难道不觉得吗?”
“那又如何?”沈北表情云淡风轻的:“我实在有些不懂皇上为何今日要做这样的事情,特地在平西王面前戳穿这一些,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让他怀疑自己的身世,觉得自己是太君与沈将军偷情所生,想看看他得知自己身世之后,瞬间崩溃的样子吗?”
皇帝的表情一瞬间阴沉下来:“在朕面前,谁容许你这样说话。”
沈北却缓缓笑道:“皇上让我来看了这种场面,想必是心里也不想让我活下去,既然如此,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萧长平看沈北言语竟然压了皇帝一头,心头不知他到底要做些什么,但沈北这样突然出头,显然是有他自己的用意,还是,他看出了什么?
“你倒是好胆色。”皇帝看着沈北:“朕念在你命也没有多长的份上,便不计较你此次失礼。”
“所以我猜的不错,皇上带着我与王爷过来这儿,便是有心要将我与王爷除去?”沈北顿了顿:“特地挑在这种时候,皇上考虑的当真周到,到时候嫁祸给眼下正在宫中的西疆少君,此事,便能一举成为皇上出兵再起战事的理由了,不是吗?”
萧长平瞬间反应过来。
西疆少君逗留京城,自然是想借着联姻拖延时间,好让战事和缓,给西疆喘息的机会,他明白,皇帝自然也明白,因此他虽然表面上和颜悦色,甚至答应了西疆少君这无礼的要自己挑选夫君的要求,可背地里,早想好了,不能让这位少君在这儿久待。
如今战事刚歇,华国大胜,正是气势汹汹的时候,反观西疆,正是战败,还没有缓和过来的时候,眼下出兵,自然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西疆动作太快,这么快就来议和,开战需要一个理由,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还有什么理由比西疆少君借联姻之名,实则是要刺杀皇帝来的更好?
又有什么比平西王保护皇帝,之后被西疆少君行刺身亡来的更让人义愤填膺,以至于,成为良好的催化剂,促进战事?
他这看似疯狂,实则,竟然是什么都想好了吗?
萧长平咬着牙看着皇帝。
“你倒是,意外的敏锐。”皇帝似乎有点儿惊讶的看着沈北:“便是长平都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快,便能想到?”
沈北道:“他没有想到,是因为当局者迷。”
皇帝挑眉:“可你,不是他的儿子吗?你,不是当局者吗?”
沈北淡淡一笑:“说来,皇上可还记得,先前那位张大人所说的异星?”
便是皇帝,也没有想到这会儿沈北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萧长平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红卯在说他与沈北的曾经的时候,说起过这一桩事情,他也知道,沈北之后还被冤枉杀了那位张大人,但知道不过是知道,他不是从前的萧长平,没有真正感受过沈北的转变,他的记忆里,从一开始,便是如今的沈北,自然不会往沈北是异星的身份上去想。
可听沈北眼下的意思,他竟然是承认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皇帝眯了眯眼睛:“当初,你可是极力在朕面前推脱。”
“自然是托词啊。”沈北勾了勾嘴唇,仿佛肆无忌惮,他从萧长平身后走出来:“皇上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一个人的性格在短时间内,突然大变?”
皇帝皱着眉头,看着沈北,突然嗤笑一声:“莫非,你想说自己的精怪所化,此时,想取朕的性命,易如反掌?”
“我自然是那位张大人口中所说的异星,这一点,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不过借着这具尸体,还了魂罢了,所以皇上所说的当局者,我自然不是,反倒是皇上,如此迫不及待,真是半点儿也忍不住了吗?你想看萧长平什么表情呢?还是想试探,他是否知道什么秘密?”
皇帝的面色骤然一变。
萧长平的眉头也是一皱。
沈北既然这么说,那无疑就是承认了,萧长平本就知道,太君与沈将军的事情,甚至,现在来看,他甚至早就知道了,他是太君与沈将军的私生子!
皇帝笑了,若说之前是略带疯魔的笑,此刻,便是歇斯底里:“长平,原来你早就知道?”
这话虽然是沈北说出口,但萧长平,本也不打算再隐瞒了。
第267章 死了(二更)
萧长平知道这件事情这许多年,从一开始知道之后的心里震惊,不敢置信,到之后的麻木,敏感,给自己在朝中宫中埋下暗桩,以备不时之需,这期间的心思,几多转变,到了如今,皇帝就在眼前,亲手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萧长平这些年一直不敢触及此事,他本以为自己是害怕自己与皇帝撕破脸,但是事到如今,真被揭露出来了,他反而并不觉得惊恐,若是真说起来,竟然心里,还有一丝放松?
这感觉不太好形容,但萧长平唿出一口气来,他对皇帝道:“是,我早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默然大笑。
他笑的前俯后仰,一点儿不像一个皇帝,方才沈北说自己是异星的时候,他反应没有这么大,眼下萧长平承认自己早知道这件事情,他反应竟然这么大。
“原来你早知道,早知道?是在朕登基之前?”皇帝笑的气息发沉,目光却越发凌厉。
“数年之前,我便知道。”
皇帝不敢置信的看着萧长平:“数年?”
萧长平低垂眼眸。
“所以这些年,你心中,都在看朕的笑话吧?一个见不得光的,偷情生下的孩子,明目张胆的占着皇子的位子,还对皇位野心勃勃?很可笑吧?”皇帝表情狰狞:“嗯?长平,你告诉朕,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朕?当真是不自量力啊,这样的身份,居然敢对皇位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这样想!”萧长平却皱着眉头反驳他,他语气不算高,说的平稳,但是很有力:“我若这样想,一开始直接与太君说明,不要让他支持你登上帝位便可,不必有今日这一出。”
皇帝虽然当时在朝中已经有自己的党羽,但是毕竟其中太君的支持,也是很大一部分他能登上帝位的原因。
若是萧长平当初直接向太君挑明这个问题,让太君转而扶持他自己,当初能坐在皇位上的,自然是萧长平。
在没有太子的情况下,他与皇帝,本就是一样有资格争夺皇位的人。
但他没有这样做,是他自己放弃了。
皇帝愣了愣。
萧长平道:“我当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心头也是震惊,甚至,在当初你要争夺帝位的时候,我动过这个心思,只是,你除却是他们的孩子之外,你还是我的兄长,是我从小,就尊敬的兄长,你看着我长大,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要与你刀剑相向。”
皇帝听着萧长平的话,却淡淡问:“若是这样,你暗中在宫中放的那些内应,在朝廷暗中安排的那些人,是要做什么呢?难道不是防备着有朝一日,要反吗?”
皇帝看着萧长平:“历朝历代,这贤王不好做,朕心头知道,你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朕也知道,所以你便是安排了什么,朕从前,即便是有所察觉,也只当不知道,因为正如你所说,你我是兄弟,然而如今看来,长平,你口口声声兄弟之情,实则,原来那些人,是你用来防备朕的吧?”
萧长平无法反驳这话,话说到这份上,他便是认了又如何?
“是自保,也是防备,从我看着皇上登上帝位的那一日开始,便防着有今日。”
只是再防备,也冷不防皇帝竟然这样措不及防的下了手,便是有意布置,也来不及了。
“你倒也坦诚。”皇帝的表情冷下去,这会儿倒是没有了过多的表情,仿佛是发泄过后了,就淡薄下来了:“你在宫中暗插了多少人,便是朕也不清楚,如今你在这儿,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便是朕刻意说你的死与西疆有关,你的人也会知道实情,不多时,消息便能传出去,是吗?”
萧长平道:“皇上本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不,朕需要!”皇帝看着萧长平:“从朕坐上皇位开始,天灾不断,朕知道自己身世的时间并不长,当初刚刚登基的时候,听着外头议论,自朕登基以来,天灾不断,是朕的不是,朕嗤之以鼻,直到发觉朕的身世之后,朕才知道,原来他们说的都是对的,朕这个皇帝的身份,没有真龙血脉镇着,果真是坐着皇位也坐不稳,但朕不觉得难过,朕这样的身份,让人知道了,自然是不得好死,可朕总归,不想就这样去死啊。”
皇帝那长袖一扬:“这天意不容又如何,朕便要让所有人看着,朕在这个皇位上,能坐多久!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哈,天灾?祸事?尽管来,朕倒要看看,这贼老天,会不会让这天下,给朕陪葬!”
萧长平听着皇帝的话,心说难怪。
难怪他会不顾边关事宜,在打仗的时候构陷沈将军也在所不惜,他本就已经不在乎当时战事如何,只怕是,他就是要看看,自己这样做之后,事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吧?
若说从前他坐上帝位之后,还想着当个好皇帝,那么如今,这天下与他而言,不过是个测试自己这个皇位到底能坐到何时的工具!
他不好过,便要让这全天下跟着,都不好过!
所以打仗吧,趁着眼下打起来,越是激烈越好!
萧长平甚至有预感,便是华国与西疆重启战事之后,战事再次落下帷幕,皇帝也会另外寻借口,让战事再燃!
萧长平被人口称贤王,但他自认,做这个贤王的初衷,不过是为了防备皇帝!
这其中有多少真心,他自己心中有数,但是察觉到皇帝心思的一瞬间,他却不知怎么,想到了沈北。
沈北正站在他旁边,从方才说了一番让人震惊的话之后,便一直默不作声。
异星的事情,萧长平还记得红卯是如何描述的,那位张昊说异星祸乱天下,说天灾都因这异星而起。
而如今,这华国的皇帝,不将这天下放在眼里,偏偏沈北先前,联合商会收购粮食,药物,在边关战乱期间,为防止内乱,做了这许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