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让沈北的眼神吓得不轻,他在出宫前是见过太君的,面前的沈北不过十几岁,二十都不到的年纪,可他就这么懒懒靠着,语气没什么起伏,不见他生气。
可那气势不怒自威,简直比宫中太君更加让人感觉害怕,这种害怕,能让人从骨子里颤抖。
李公子这才知道自己方才有多愚蠢,破釜沉舟用在沈北身上,显然是用错了。
这会儿他心头大乱,嘴唇颤抖:“没,没有,是我错了,我认罚。”
“晚了。”沈北道:“方才我说了,我费点儿时间,你费点儿命,如今这时间我已经费了,你若不出点儿血,对不起我方才说这么多,竹柳,打板子吧,拖下去打,我不想听见声音。”
竹柳一听,也不去看李公子整个人面无血色的样子,他半点儿不同情李公子。
本来确实,这也不是件大事,毕竟,王君与侧君都不算真的撕破脸,侧君都还对王君恭敬着呢,顶多就是新入府的公子不懂事儿,介于他们是太君赐下来的人,意思意思,关个两天这事儿也就算了。
结果这位李公子偏要作死,王君都打算这么过去了,他非要与王君争辩。
竹柳看着赵公子道:“赵公子,您是自个儿回去还是……”
赵公子突然道:“求王君允许我看完李公子受罚再回去。”
“……”
哟,还挺耿直。
沈北看着赵公子倒是真笑了:“准了。”
赵公子道:“多谢王君。”
李公子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件事情居然能到这种地步,他若是被打完了,日后在这府上还有出路吗?
整个人是愣的,蒙的,没法反应过来就让人拉了下去。
赵公子跟着,眼看着他被人按在板凳上,而后他看着李公子冷笑一声:“李公子,一会儿你可别喊,小心喊了咬了舌头,以后说不出话来,你这巧舌如簧的,怪可惜的。”
这新公子入府这样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赵公子去拜见了侧君之后又匆忙去拜见王君的事儿也有挺多人看见的,结果万万没想到,赵公子没受罚,反倒是那位一开始就去拜见王君的李公子被按着打。
直打了三十板子,整个人都是被抬着走的。
这刚入府就遇到这一茬事情,也不知道要养着多久人才能养回来,这就算是养回来了,身上怕是也会留疤,到时候哪儿还会得王爷喜欢?
这位新来的李公子算是头一天就废了,但是与之前不同,有王君处置赵夫郎在前,又有王君办寿宴在后,再者,更有柳公子的病逝,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让底下人现在即便是嚼舌根,也会掂量掂量了,总之,眼下的王君与从前不同了,不好惹了。
李公子的事儿刚过,府上人正噤若寒蝉的时候,外头几位管着沈北那些个商铺那两位掌柜的找上了门来。
钱掌柜与周掌柜刚进王府的时候便觉得好似有什么不对,但具体说不上来什么,他们只在门房那儿说了一句他们是王君手下的,便立刻被人领了进来,之前好像没有这么快。
两人说不出有什么怪异,但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私下做的与安排好的那些事儿,两个人对视笑了笑,而后,心照不宣。
两人跟着下人到了沈北的院子,不知是不是还记得上回的狼狈,两人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一口气,进入院子,在见到沈北的一瞬间”噗通”一下冲着沈北跪了下去。
悲痛大喊:“王君!银子,没啦!”
第68章 十五(一更)
两人说的仿佛家里死了人,沈北看了他们一眼,这一眼,看不出他生气。
“怎么回事儿?”沈北打量着二人表情。
钱掌柜抑扬顿挫:“这件事情是我们的不是,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求王君责罚的。”
这话说的真诚非常,头发花白的人说起这话越发的让人觉得同情。
周掌柜也同样冲着沈北磕头:“是我们没有完成王君的嘱托,这铺子里头的银子,如今已经十不存一,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来找王君了。”
沈北看着他们二人,眯了眯眼睛:“说说吧,怎么没的?”
钱掌柜犹豫再三,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说,周掌柜也是差不多一副表情。
沈北脸上彻底没了表情:“怎么?让我自己猜吗?”
两人一唱一和:“不是不是,此事说出去实在不好听啊,我们也都是为了王君好,此事,事关将军府。”
沈北看着他俩:“继续说。”
钱掌柜道:“是将军府的沈少爷。”
沈北眯了眯眼睛:“哦?是府上韩侍君的大少爷?”
“正是……”钱掌柜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挣扎了许久才说出来:“这位大少爷是个爱赌的,日前在赌场输了不少银两,不知从哪儿得知铺子是王君你的,突然闯入,威逼我们将银子拿出来,不拿出来,便要去外头闹,说王君刻薄自家兄弟,嫁出去之后,便不管家中弟兄死活,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便给他了。”
钱掌柜说到这儿顿了顿:“因之前拿走的银两不是很多,我们寻思着,这是王君的家事,不便四处张扬,于是便按下了,没想到今日就一大早,这位大少爷又来了,而且这回开口数目极大,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来寻王君领罚。”
沈北出自将军府,他是将军府大公子,那么韩侍君生的那位少爷便是将军府的大少爷,可以说是将军府下个顶梁柱了,沈北对这位的印象全在一个赌字上头,这位其他没有什么,人也不见得多刻薄,从前在将军府对沈北也没有刻意刁难过,但只一点,爱赌,任凭家中人打或者骂,这东西就是戒不掉,因他是将军府长男,家中老太君爱惜的很,沈将军也拿他没法子,虽然不至于听之任之,但颇有随他去,只要不闹出事情来,就不动手的打算。
若这事儿真是出在沈平南身上,那这两位掌柜的,虽然没护着那银子,但到底是不能处罚他们的,毕竟仔细来说,他们也没法子反抗,正如他们之前开不得口一样,这件事情,是家丑,底下人遇上了只能自认倒霉,说不得,也不能告状。
因为少爷与王君是血亲,真要因为这种银钱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一般小门小户倒是有的,可将军府这样的高门,哪儿容得了这样的丑闻,沈北纵然出嫁在外,毕竟是个公子,在外人眼里,那出嫁的公子帮衬着自家兄长,那都是天经地义的。
沈北若是闹,那也是错!
这事儿,他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沈北看着钱、周两位掌柜:“如此说来,此事也怪不得你们,你们起来吧。”
两位掌柜心头一喜,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却没流露出半分,两人缓缓起来,这姿态摆的十足的低:“多谢王君。”
沈北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淡淡道:“此事我知道了,具体拿走多少,账目拿过来了吗?”
周掌柜将怀中捂了许久的账本给沈北递过去。
沈北翻开账本看了起来,钱、周二人在旁边等着,沈北看账本速度极快,看完之后将账本还给两位掌柜:“没别的事情就下去吧。”
两位掌柜恭恭敬敬的齐声道:“小的告退。”
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直出了平西王府,上了马车,两人才笑出了声来:“此事做的好,明日就是王君回将军府的日子,咱们今日来告这个状,这将军府的事儿,王君也怪不到我们头上,等明日王君回将军府,定是要闹起来,到时候撕破脸自然是难看,眼下王君没有追究,日后这位大少爷再多来几回,王君铁定闹腾的更厉害,即便要追究,咱们这种在外头管着商铺的奴才的,拦不住人家少爷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咱们之前的银子也已经补了,今次这样一来,王君日后哪怕是要发派我们,总归也名不正言不顺。”
这事儿不止让他们从原来中饱私囊的恶奴变成了洗心革面被将军府少爷迫害的苦主,沈北若是之后对付他们,传出去,难免让人觉得是沈北容不下自家兄弟到掌柜那儿拿银子才对付几位掌柜,因此这几位掌柜,除非沈北与将军府彻底闹崩,否则还真就动不得了。
目的达成,两位掌柜相视一笑,之前刺在心头的一根刺眼下终于能咽下,而且给了沈北好大一个不痛快,他二位,心头倒是痛快极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燕掌柜,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钱掌柜说到这个眉头紧皱:“鬼知道他,到底是个年轻后生,怕是之前被王君那几下吓傻了,如此好时机,能让王君对我们无法下手,他竟然不参与,自己顾着自己,等日后出了事,咱们不必管他。”
周掌柜点点头。
马车缓缓离开王府范围,渐渐看不到了。
那边竹柳没忍住,怒斥一声:“大少爷也太没有礼数了!郎君给王君你作为嫁妆的商铺,他说拿银子就拿银子,简直没有将王君你放在眼里,还有之前那王先生,也是韩侍君放在王君身边的,他们这是明摆着瞄着王君您的银子呢。”
沈北看竹柳那愤怒的样子,挑了眉:“竹柳,你说此事,我应该怎么办?”
竹柳让沈北问住了,但是他想了一想,有些沮丧的发现:“此事王君实在不好动作,若是明日回去赴宴找老爷告状,那大少爷固然会被老爷责罚,可为了银钱的事伤了家中和气,恐怕会有人说王君不懂事的,因此此事,恐怕也只能忍一时,若是下回大少爷还这样,王君或许直接将人拿下,当面亲自敲打他,或许会好些。”
面对下人这大少爷能说拿就拿,但是面对王君,就算他是府上大少爷,可王君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公子,且如今贵为王君,亲自找他开口说了,竹柳还真不信这大少爷还能厚重脸皮到王君手底下的铺子去拿银子。
沈北听了,但笑不语,看着竹柳义愤填膺那样子勾了勾嘴唇,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今日,是十五吧。”
竹柳正想着沈家大少爷的事儿呢,乍一听沈北这话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啊?”顿了顿才道:“是,是十五呢。”
沈北想了想:“晚上,请王爷过来吧。”
这一句说的淡然又自然,可是竹柳却更懵了。
他看着自家主子:“王君……”
沈北道:“去请就是。”
然后那头红卯得了消息,去禀报萧长平去了。
萧长平这会儿才下了朝,看红卯一脸喜气的凑上来,不由蹙眉:“什么事儿?”
红卯哪儿能不喜啊,他略带神神秘秘的道:“王君身边的竹柳先前来禀报奴才,说是王爷今晚请王爷过去呢。”
萧长平一顿,看看红卯那样子,想了想:“他?说什么事儿没有?”
红卯一听,心说这王爷莫非是让王君前几日冷淡给刺着了?还是……他莫名又想起之前王爷好似在王君面前表现的不怎么样的事儿了,王爷居然已经觉得王君不会是因为夫夫情趣的事儿找他了,直觉王君找他就是有别的事儿了?
红卯心疼上自家主子了,立马说了好话:“没说什么事儿,这王君主动让人过来传话,自然是想王爷了,说不准,晚上还给王爷,准备了什么特别的礼物。”
听到礼物二字,萧长平倒是想起来一回事,他挑眉:“怕是真有礼物。”
“啊?”红卯方才是嘴甜说的好话,这王爷居然就信了,要是之后没有礼物,那王爷一失望,岂不是要怪罪到他头上?
红卯又试探着问:“王爷心中有数?”
萧长平嘴角牵了一牵:“王君还欠着本王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红卯眨巴两下眼睛,看着自家王爷嘴角带笑的样子,又想想王爷说的那独一无二,他怕王爷期待太高,一会儿王君若是准备的东西不合王爷心意,难免会失望吧?
但这会儿,他聪明的把话给咽下去了,人家夫夫之间的情趣事儿,哪儿容得他插手不是?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王君的小院子里灯火通明,下人进进出出忙碌的很,红卯那边早来过消息,说王爷一会儿忙完了就会过来,自从王君得宠,这院子里的下人跟着地位也都水涨船高,再没有之前那么憋屈了,这会儿一个个脸上挂着笑,干起活儿来也勤快不少。
而里头,沈北一双手泡在冰水里头,眉头皱的死紧。
萧长平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一幕,他看着沈北那手泡在水里手背发红,好几处红点,一双白玉雕琢似得手,如今好几个水泡挂着,看起来颇狰狞,当下眉头一皱语气一沉:“怎么回事?”
第69章 不满(二更)
萧长平这话不是冲着沈北去的,问的是一旁看着沈北那手也十分焦急的竹柳,竹柳一听萧长平那话,本来他心里也着急,可一想到自家主子是什么原因才受的伤,他看着萧长平也不待见起来。
“王君想着给王爷做菜,可王君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前都没做过,哪儿做的了那个,下油锅的时候便被油溅到了手背上,烫了好几处。”
萧长平愣了愣,给他做菜?
“那还不快去叫大夫!傻愣着做什么?”
沈北这会儿说话了:“不必了。“他手从冰水里拿出来:“小伤,竹柳,药膏呢。”
竹柳早准备了,正要拿过去,萧长平看沈北果然是不想找大夫了,伸手就从竹柳那儿将药膏拿走:“你下去吧,本王给王君上药就是。”
竹柳愣住了。
沈北说了句大实话:“王爷你给人上过药吗?别到时候把我手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