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烨没接他的话,他抬手在袖子里摸了摸,取出一块牌子举到众侍卫面前,“见此金牌,如见陛下,我看谁还敢拦着。”
精致小巧的令牌在日光下闪烁着灿灿的光辉,众侍卫被晃了一下眼,但他们很快的反应过来,厉声呵道:“禁止进殿是陛下的旨意,这金牌岂能大的过圣上口谕,劝你即刻退后,如若不然……”
侍卫话还未说完,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宏亮而整齐划一的高呼万岁之声,他不由抬头,却见大殿台阶到下面广场,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这金牌真有这般的分量吗?
禁军侍卫一瞬间有些懵,脑子飞快的转了转,想起自家主子的吩咐,动摇的心一瞬间又坚定起来,满脸“铁面无私”的说:“我等之听命于陛下……”
然而此话再一次被打断,只见这侍卫却被一掌击飞了出去,他跌落在远处的蟠龙石柱上,嘴里喷出一口浓郁的鲜血。
围在大殿之外的人顿时都傻了眼,半晌方才愣愣的将视线从那摊在地上口吐鲜血的侍卫身上收回来,然后不可思议的看向出手伤人的始作俑者。
“这令牌乃陛下所赐,见令如见君王,岂容你这小小侍卫开口置喙!”冰冷的话语从裴烨口中缓缓流泻而出,他面色平淡的取过手帕擦了擦,然后抬眸扫向拦在门口的其他人。
这令牌其实是当初容贵妃给裴烨的那枚,但对外他自然不可能这么说,因而只道是重真帝所赐,反正依照现下情形,只怕重真帝已是凶多吉少,想要对证都不太可能了。
众侍卫被他万年寒冰般的视线骇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裴烨便趁着这时候闪身掠了进去。
“陛下允我等进殿了。”
卫轻舟非常适时的说了一句,然后抬步朝着里面走,晏江引、容浅陵紧随其后,殿外被裴烨那一下惊傻了眼的众人一瞬间回过神来,也纷纷跟着朝里面挤,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侍卫们”意识到事情失控,匆忙间拔出了手中的利剑,可是在场这些人个个身份高贵。有主子撑腰,他们杀一个两个或许没事,可若将这些往里闯的人都砍了,只怕到时候不仅自身难保,一旦事情败露,只怕主子也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眨眼功夫,偌大的蟠龙殿内挤满了人,当然这殿里房屋众多,他们不可能一下冲进皇帝榻前去。
裴烨在主殿里停下步子,开口道:“各宫娘娘及三品以上的大人进殿去,其余人等再此稍后!”之后的一切必然需要有人在场见证,可是这么多人进去也不现实。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听在众人耳中极具威慑力,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都不自觉的按着裴烨的要求行动起来。
帝王寝宫膈应效果非常好,元皇后在里面根本不太清楚殿外方才的情形,等看到裴烨带着一群人进来,顿时变了面色。
“你们……”她顿了一下,强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然后扬高了声音呵道,“大胆,谁让你们进来的?”
裴烨飞快的打量了一番屋内侍立的宫人,继而不动声色道:“臣等担心陛下身子,故而进来一探。”
他话刚落,容浅陵便已朝着床边走去,打算给重真帝把脉,元皇后下意识想拦,却被裴烨微一侧身挡住了。
女人风韵犹存的一双眼中迸出愤怒的光,还待开口,却听身后传来容浅陵的声音。
“陛下中了毒,”容浅陵说道,“是悠层花。”
这攸层花并非什么剧毒,一般都被有心人用来作为调制剧毒药物的辅助品,之所以用这东西,是因为它能掩盖其他毒药的特性,降低下药时被人察觉的风险。
可他即便药性不强,对于重真帝这种本就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来说,也可谓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容浅陵之前为了稳定人心,对外隐瞒了重真帝严重的病情,可是万没想到有些人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就因为自己说了句重真帝病情稍有好转,暂且不会危及性命,竟然直接给他下了毒.药。
轰——
元皇后一瞬间僵在了原地,场中短暂的静默之后,瞬间炸开了锅。
陛下竟然中了毒,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谋害天子!
……
“容小侯爷可不要信口开河,陛下饮食药物皆经过了太医院严格的检验,如何会中毒?”
笑话,若让众人知道真相,自己这唯一陪在君王身侧的人,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皇后娘娘这是质疑臣的医术吗?”
“容小侯爷医术高明人尽皆知,本宫又岂会质疑,”元皇后寒着面色说道,“只这话里有几分真假,可就难说了?”
她这话分明是在说容浅陵慌报帝王病情,这话听起来有些无厘头,可她既然敢这么说,想必是有所准备吧,莫非这太医院的太医们也被她们收买了不成?
果然他这想法一出来,就听元皇后说道:“去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请过来给陛下看看,免得说本宫污蔑了容小侯爷。”
立马有个侍卫站出来往外走,裴烨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开口阻拦。
裴烨知道这人八成会借着请太医的名头与什么人通风报信,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半晌之后等来的不是太医活其他什么人,竟直接就是一场兵韧相见。
当刀剑喊杀之声传入耳中的时候,殿内再一次骚动混乱起来。
“慕容你看着这里,护住众人安全。”裴烨来不及多想,只匆匆吩咐了一句,便大步朝着殿外走去,只见一大群的黑衣蒙面人从广场上涌过来,他们但凡见到阻挡的人,尽皆毫不留情的斩杀,这些人身手迅捷诡异,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宫女太监甚至一些挡了道的朝廷命官瞬间惨死刀下。
情急之下,裴烨只好召出了自己安排在皇宫里的手下,两方人马打斗之下,终于阻住了这群黑衣人的攻势。
裴烨手下的人虽然个个都是高手,但当时进宫之前,他还留了许多人在将军府守卫,此时广场上黑衣人犹如黑色的蚂蚁一般,连绵不绝的朝着他们涌过来,盏茶之后,敌人里持弓的狙击手靠近了射程范围,如雨羽箭铺天而来,很多人都中了招。
裴烨一边举剑格挡,偶尔分出神思探查远处,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耳中传来轻而整齐的脚步声,然后那声音渐渐大了,直到朱漆大门外涌进一群军士,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那群黑衣人自然也发现了赶过来的人,手中利器一时挥舞的更快,其中一个黑衣人眼中迸出恼恨而怨毒的光,提剑直直的朝着裴烨刺来。
裴烨出招格挡,竟被震的退了一步,再出手时,不由加了几分力道,对方步步紧逼,即便被裴烨的剑刺伤,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半分停滞,几十招后,裴烨凝聚内力震裂了对方手中的剑,长剑锋韧直黑衣人白皙脖颈。
黑衣人身形一晃,微微拉开与剑尖的距离,右手利落的弃了残剑,几乎是同一时间,劲装的袖中激射出一枚袖箭,裴烨刺出的剑势如破竹,想要收回格挡已是不易,匆忙之间,只好徒手抬起左臂。
站在他身后伪装成侍卫的晏江引,眼见那锐利袖箭就要插入裴烨左臂中,身体快于大脑一般,拼尽全力的将那袖箭截了下来。
精巧袖箭被他手中宝剑斩成两截,箭头反弹偏转,刺入了对面一黑衣人腹部。
那黑衣人身子一僵,瞬间变了面色,不过数息只见,已然气绝倒地。
竟是七孔流血而亡。
好狠毒的招数!晏江引一想到这荼毒袖箭差点伤到裴烨,顿时火冒三丈,看着对面被裴烨刺中的黑衣男子,毫不犹豫的就挥剑砍了上去,没想到的是,这一剑却被裴烨给拦了下来。
“你!”晏江引疑惑的看向裴烨,这人差点害了你,你为何要阻拦我出手。
“呵……”对面黑衣男子后退了一步,将身子从裴烨的长剑上脱离,然后单手捂住自己留血的左胸,嘲讽道,“想不到你这侍卫还有几分本是的嘛,竟然能截下我这疾风袖箭!”
这声音和语气……晏江引心中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对面的男子,然后下一秒就听身边的人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这样做,是谋反大罪,即便坐上了皇位,也会背上千古骂名!”
裴烨的声音淡漠如昔,然而语气里却隐含了一丝怜悯。
第84章 “千古骂名?”黑衣人冷……
“千古骂名?”黑衣人冷笑一声, 混不在意的说,“有谁知道是我谋的这反呢,届时那些杂种统统见了阎王, 我这被圈禁宗人府的罪人,就是大晏皇室唯一的血脉,谁还会管那些陈年旧事,到时候只怕都要三拜九叩的去那圈禁之地请本宫出来才是。”
没错,这黑衣的蒙面人便是那被圈禁一年, 彻底黑化了的二皇子——晏江凌。
裴烨听着这阴狠而得意洋洋的话语,恨不得直接一刀砍过去,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回头, 却见身后的人面色惨白,已然是摇摇欲坠。
“殿……”裴烨匆忙扶住了差点滑到地上的晏江引,抬手连点数处大穴,再看向晏江凌时的眼神, 已没了半丝温度,“拿下他,死活不论。”
裴烨本还顾念这这人是晏家血脉, 加之之前的事情有所愧疚, 可是这一次晏江凌真的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也不怪他会大义灭亲了。
冷血无情,阴狠毒辣, 残害手足……这样的人,留着他的命,只会是遗害无穷。
“你最好让他们停下,敢动我,你这侍卫就只有死路一条的份儿, ”晏江凌捕捉到了裴烨方才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开口如是说着,然后他从腰间摸出一枚响箭,“还有你一心辅佐的太子,他现再可在我的手上,你若敢轻举妄动,我只要拉响了手中这东西,那小杂种下一秒就得魂归天外。”
“……”裴烨没有说话,再看向晏江凌的视线凌冽如寒霜,然后下一秒,他倾身抱起身旁之人,转身大步的离开。
晏江凌眼中露出不可思议,这人竟然为了一个侍卫而不管太子安危?
“呵呵……晏江引,看见了吗?你在这人眼中什么都不是呢,甚至连个小小侍卫都不如,可也真是失败啊,你这样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跟本殿抢皇位——”
他抬手放出了捏在手中的响箭,一剑挥开朝着自己攻来的侍卫,招式狠辣的同裴烨的手下与赶来救援的士兵打斗在一起,虽然对战渐渐吃力起来,可眼中的神情却愈加兴奋。
若是让他知道,方才被他中伤的人就是太子,而那个被他追回来的人,才是易容成了太子模样的侍卫,而且早已经脱了身,不知道晏江凌是否还会这般的有恃无恐呢!
裴烨抱着晏江引大步前行,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干脆直接运功飞掠起来,赶回蟠龙殿内时,里面的混乱已经被平息,司徒雪他们安插在宫中的人手正或押或抬着那些扮成宫侍的刺客从屋里出来,而之前站在这里的妃嫔、皇子女、百官之类,全都被带到了内殿较为安全的地方。
裴烨进门时见到阿青,匆匆吩咐了一句,然后在蟠龙殿寻了处偏室将晏江引放到床上。
很快阿青就将容浅陵唤了过来,容浅陵看了一眼床上面貌清秀的侍卫,问道:“他怎么了?”
“中毒,”裴烨很快的说了句,“子卿,你快给他看看,这毒.药药性很烈。”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的,方才那个被短箭箭头刺中的黑衣人,不过顷刻之间,便已经七孔流血而亡了。
容浅陵从未见过他这么紧张的样子,意识到事情可能很严重,于是立马严肃了面色,走到床边检查。
待看过之后,面上却轻松下来:“幸好你及时封住了他的穴道,虽然是剧毒,但没有大肆蔓延,不会危及性命的,等我调出解药,吃了睡上一觉就好了。”
裴烨听他说没事,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地,他迈步走到外间,正好有人带着黑巾覆面的晏江凌上来,裴烨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抬手扯下了晏江凌面上遮挡。
场中顿时传来一阵抽气声,这,这不是二皇子殿下,他这么会在这?
看这穿着打扮,莫非今日宫中的刺客,与二皇子有关不成?
二皇子他……想要造反?
在场众人神态各异,裴烨看到晏江承坐在屋内角落的椅子上,白色描金的锦服上染满了鲜血,而他的生母惠妃正满脸担忧的站在一旁。
“太医,来人啊……”女子焦急的求救声很快被淹没在有些混乱的人群中,太医们全都涌到了病危的重真帝塌前,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母子,或许也有人看到了,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可谓人人自危,根本没人愿意过来。
容色秀丽柔婉的女子,慌乱的拿起手中绢帕捂住儿子身上的伤痕,奈何那伤口实在有些严重,无论怎么捂着,仍旧血流不止,不一会儿,便沾染了她一双雪白的素手。
裴烨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朝着他们走过去。
“惠妃娘娘。”
低沉平淡的声音传入惠妃耳中,引得她下意识回头,就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裴烨。
“裴将军……”惠妃愣了一下,语气里带了些诧异。
她这些年在宫里可谓深居简出,对于这个大晏军神一般的存在,仅有的认知都是从宫女太监们口中偶尔听得,也就曾经在宫廷宴会上远远见过几次,甚至连话都未曾说过一句,此时对方猛然走到近前,竟一时有些无措起来。
“娘娘且推开些,容臣给三殿下看看。”裴烨语气得体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