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许是哭的累了,穿衣裳的时候,就在爹爹的宽厚温暖的臂弯里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裴烨前生为帝,儿女也有不少,只是从未有过这般亲力亲为的时候,这会儿给小孩脱衣擦洗身子,又细细的穿好衣裳,动作娴熟的简直让人咂舌。
将睡着的裴修放在床上,裴烨为他盖好被子,打算回卧房洗个澡,只是裴修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拽着裴烨衣摆,他这一动作,裴修就醒了过来,两眼大睁的看着裴烨哭,小模样甭提多可怜了。
裴烨试了几次无法,干脆澡也不洗了,直接和衣躺到小家伙身边,劳累一天的他,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冬天的夜晚格外漫长,中途被裴修哭声吵醒几次,裴烨起床给他换过两回尿片,再睡着的时候,一觉竟到了天光大亮。
已然是错过了上早朝的时辰,裴烨偏头看看身边睡着的小孩,却见他小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裴烨心中一沉,抬手摸了摸,温度高的吓人。
“修儿,修儿醒醒。”对着床上的小孩连唤了几声,却得不到半分回应,一向淡定的人不由慌了起来,裴烨想了想,飞快的下了床,轻手轻脚的给裴修穿好衣裳,将小孩藏在自己的披风之下,朝着门外走去。
“公子,这是怎么了?小公子他可好些了吗?”阿青见裴烨面色不好,担心的问道。
裴烨来不及多说,只吩咐了句:“速备马车,去容侯府。”其实裴烨大可让人去将容浅陵请来,只是他心中焦急,一刻也等不了,因而才打算带着裴修亲自过去一趟。
阿青看到裴烨披风里露出的一只白皙小手,隐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急忙应了一声,然后朝着外面飞奔而去。
一路马不停蹄赶往容侯府,门口侍卫都认得裴烨,连通报都没有就放他进了去。
裴烨抱着儿子直接来到容浅陵的院子,老远就看到他正站在雪地里铲雪,走近一看,不由愣了一下。
“呀,阿烨你如何突然来了我这,是有什么事情吗?”容浅陵见到裴烨,单手一下将铁锹插.进积雪里,然后没骨头似的撑着锹杆。
裴烨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说道:“进去说。”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师兄,你这是在做甚?”突然一个清雅柔和的声音传入耳中,接着一身着浅粉袄群的女子出现在门口,女子单手提着裙摆跨进门槛,目光落在院中两个大大的白色物体上面,“咦,这是什么?”
她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莫名笑出声来,“表哥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竟然还在这里玩堆雪人,真是不害臊!”
女人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犹自带着浅浅笑意,看着就很平易近人的样子。
第100章 容浅陵全然不在意女子……
容浅陵全然不在意女子的调侃, 他抖了抖身上雪花:“婉音来找我有事吗?
进去屋里坐吧!阿烨,这是我师父的女儿,徐婉音。”后一句话自是对着裴烨说的。
徐婉音闻声, 下意识将目光转到裴烨身上,却是不由愣了一下,继而低垂了眼睑,语气里隐含一丝羞意:“师兄,这位公子, 莫非是……裴将军?”
裴烨微微颔首:“正是在下。”
容浅陵的师父虽然一生未娶,但听说是有个义女,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徐小姐了。
“将军之名在大晏, 可是如雷贯耳,小女子久闻了。”徐婉音真诚的说。
“姑娘谬赞。”裴烨因为心中担心着裴修,无意与之寒暄,只浅浅应了一句, 便转身朝着屋内而去。
徐婉音看着他断然离开的挺括背景,面上笑意一时有些僵硬。
容浅陵看出了她的尴尬,开口解释道:“清渊这家伙对谁都是如此, 师妹你也别放在心上。”
“嗯, 没关系的, ”徐婉音面上重新挂上了柔和的笑意,看着倒真没怎么介意的样子, “这天儿可真愈发冷了,我们也进去吧。”
裴烨前脚进门,二人后脚便跟了进来,身后自有小厮将屋门关上,阻隔屋外遍地严寒。裴烨见屋里甚为暖和, 这才将裴修从自己的披风里抱出来。
“呀,好可爱的小娃娃,”徐婉音看到裴烨突然从怀中抱出个孩子来,不由惊诧出声,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这孩子莫不是发热了,为何小脸这般通红?”
裴修之前睡得昏沉,安静的没发出一点声音,加之裴烨身子伟岸,小家伙藏在爹爹的披风里几乎看不出来,容浅陵也是半分未曾察觉,此时同意被惊了一下,他走过去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裴修的小脸蛋:“好烫,阿烨,修儿他怎么烧成这样了?”
裴烨将昨日之事快速叙述了一遍,容浅陵一边听一边在屋子里找药箱,很快捧着药箱过来:“你将修儿放到床上去,我先想法子给他降降温。”
裴烨依言将裴修放到床上,然而才刚松手,小家伙就醒了过来,瘪了瘪小嘴,发出一串的虚弱哭声。
“啊,修儿乖啊,别哭别哭,等你病好了,容叔叔带你去玩好不好?”容浅陵自小精研医道,多少疑难杂症,奇毒怪药难不倒他,可是一碰到小孩却有些头大。
徐婉音见他们两个大男人在那一通手忙脚乱,终于忍不住插了句话:“将军若不介意,可能让我为这孩子瞧瞧?”
容浅陵刚想给孩子扎针疏气,闻言想起什么,一拍脑门道:“瞧我,倒给忘了这还有位高手了,师妹,你快过来给修儿看看吧!”言毕已经从床边站了起来,俨然一副“退位让贤”的姿态。
徐婉音点了点头,也不在多说什么,直接走到床边,她右手轻轻在裴修脑门上摸了摸,左手按了按他身上几个偏僻的穴道,不一会儿,小家伙躁动的情绪便渐渐安静下来。
裴烨五感灵敏异于常人,在女子抬手之际,便闻到一股淡到几不可闻的幽幽药香传入鼻息,他估摸着大约是什么安神的药材,不放心问了句:“这药材可有什么副作用?”
徐婉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面上露出一丝诧异,这安神药可是她特地针对小儿制作的,味道极其淡,一般人根本闻不出来,没想到这男人竟然一下就感觉到了,甚至猜出来这药物的功效。
“将军放心吧,这安神散所用药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徐婉音只说了这一句,便再次安静下来。
她从身上的绣袋里掏出特制的诊疗器具,取出一根奇特的细小棒子放进小孩腋下,再一番望闻问切,这整个过程轻柔娴熟,期间裴修竟然再未发出半句哭声,只是圆溜溜的双眼睁的大大的看着自家爹爹。
容浅陵在一旁道:“我这师妹专攻儿科,对付小孩可有一手了,在这大晏若她称第二,只怕无人敢说第一,其实若你多关注一些坊间的事,她的名头自不会陌生。”
能被容浅陵如此称赞的人,必定医术不凡,裴烨看她面色镇定,有条不紊的模样,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徐婉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从裴修身上将那小棒取了出来,那小棒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的,通体透明,底部略细,表面有着精确的刻度,里中空外直,内里盛着一滴类似水珠的东西。
徐婉音抬手甩了甩小棒,继而凑近眼前看了看,口中低喃道:“四十点三度,竟然烧的这么高!”
裴烨没太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可是从对方神情便看出形势不容乐观,忍不住开口问:“徐姑娘,我儿病的可是很重?”
徐婉音听见那句“我儿”,手上动作僵了一僵,然后点头道:“是有些严重,不过将军也莫要太过担忧,有我在,不会让令公子有事的,师兄,你让人将这东西灌了冰水送来,先给这孩子降降温吧。”再这么烧下去,可别烧坏了脑子。
说着掏出两个小小的羊皮水袋递过去,那水袋形状漂亮,外面裹了层绣着可爱小虎图案的绵套,制作极为精巧。
容浅陵也没多问什么,接过东西便走了出去。
徐婉音走到一旁,吩咐丫鬟拿了纸笔过来,提笔蘸墨,也不见如何思考,便洋洋洒洒写了一纸药方出来,女子字迹娟秀中带着一股潇洒,字体也并非大晏常见的模样,端的是别具一格。
“小月,你速去将这些药材抓来。”
“是,小姐。”立在旁边的丫鬟应了一声,拿着药方匆匆离开,不一时容浅陵进来,将那水袋递给徐婉音,她亲自将盛了冰水了袋子放在小孩额头和手臂上,然后每隔一炷香又将水袋拿开一会儿。
她就这么一直照顾着床上的裴修,直到那叫小月的丫鬟回来,她这才起身:“我去配药,师兄你看着这里,水袋记得每隔一炷香换个地方,不然容易冻上皮肤,小家伙要受不了的。”
徐婉音出去之后,裴烨不由感慨了句:“你这师妹,倒是个秒人。”
这样的话,若从旁人口中说出,大体会带上几分风流抑或调侃,可是配上裴烨那正经的表情与沉稳的声音,除了由衷的夸赞之意外,并不能让人联想到更多。
容浅陵笑了笑:“那丫头自小鬼点子多,也不晓得都怎么想出来的。”
裴烨听出他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自豪,便知他二人关系必然很好。
两人浅浅说了几句,便都将注意力转到床上的小家伙身上。
小半个时辰之后,徐婉音回来了,她身后跟着月儿,小丫鬟手中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个一棕一白两个小瓶。
那白瓷瓶子与寻常装药的瓷瓶无异,倒是那棕色瓶子模样有些奇怪,瓶身上细下粗,中间圆圆鼓鼓,里面插着一根微长的水管,水管与瓶盖紧紧的连在一起,倒像是嵌进去的。
裴烨虽有疑惑,却并未多问什么,她看见女子将那白瓷小瓶拔开瓶塞,从里面到处三颗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起先喂给裴修一颗,然后将那棕色瓶子的细送入小孩口中,左手轻轻一挤,裴修便将小药丸咽了下去。
如此反复三次,徐婉音终于停下动作,他偏头看向裴烨:“令公子已用过了药,不出意外的话,午时之前便会好转,至于要想彻底恢复,这药材还需视情况做反复调整,毕竟小孩身子脆弱敏感,药量的控制若是把握不好,只会事倍功半。”
他从前见过的大夫,谁不是一副药方开下来喝上一个或者几个疗程,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当下更是觉得不一般,想了想,裴烨诚恳道:不满徐姑娘说,犬子是未足月生的,身子向来不好,姑娘医术过人,若能为我儿调养一番,在下将不胜感激。”
所谓医者仁心,这点徐婉音和容浅陵倒是如出一辙,当下便道:“我既然插手医治令郎,必定不会半途撒手。”
到了午时,果然如徐婉音所言,裴修的体温渐渐降到了接近常温,裴烨本打算抱着他回去,却被徐婉音拦下:“我记得将军府在城西,那里与容侯府相距甚远,现下外面这般冷,小家伙不能出门,若病情再次加重,可就危险了。”
女子态度严肃而坚决,说的裴烨不免担心:“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是家中还有些事情,我不能留下来照顾他,子卿,修儿就劳烦你与徐姑娘看顾一番了。”
容浅陵知他最近事务繁忙,也不多说什么:“你去吧,修儿在我这,没什么可担心的。”
裴烨策马回到府中,就见暖秋提着裙摆跑上来,小丫头面上惨白,双手红彤彤的,也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还未凑近就急匆匆问道:“将军,小公子他如何了。”
裴烨道:“已经没大碍了,你去将修儿的衣物之类收拾一番,我让侍卫送你过去照顾他。”
裴修从出生起便是暖秋在照顾,这丫头几乎没有一天离开小家伙身边过,她从前虽然性子有些毛躁,但是自从殷亭素走后,整个人变了许多,平日里处处谨小慎微,极少出什么差错,在这府里,可以说没有一个下人比她更在意和能照顾好那小家伙了。
毫不夸张的说,在殷亭素去世后,裴修几乎成了她活下去的支柱,她是将整颗心都投到了自己这小主子身上。
听到裴烨说小公子没事了,暖秋快要绷断的神经终于渐渐松弛下来,面上也露出个释怀的笑意:“小公子没事就好,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然后去侯府找小公子。”
时间一晃四日过去,期间裴烨只在入夜匆匆去侯府看过裴修两次,只是每次小家伙都睡着了,根本不晓得爹爹来看过自己
因为徐婉音说裴修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所以裴烨便没有将他接回来,只是每天从侍卫那里听说裴修的消息。
这日裴烨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下人说是裴修回来了,他放下东西去前厅,却看到徐婉音正坐在厅椅上,而裴修正乖乖趴在徐婉音怀里。
“徐姑娘,是你送犬子回来的?”裴烨虽然语气平淡如旧,但心里显然有些意外。
徐婉音笑了笑,周身散发着温和柔暖的气息,语气里却含了几分责怪:“你这个做父亲的,这么久也不来看看儿子,修儿可是想你想坏了,今日晨起是见不到你,哭的别提多可怜了。”
裴修本来正扯着徐婉音的衣摆玩耍,听见裴烨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精致的小脸蛋上瞬间绽开了灿烂的笑颜,回身便朝着裴烨跑过去:“爹爹——”
裴烨见他跑的踉踉跄跄,生怕他一个不慎摔倒了,赶忙紧走几步将小孩抱进怀中,仔细打量一番,见他面色不错,问道:“修儿在容叔叔家里有听话吗?”
小家伙重重的点了点脑袋:“有清。”声音奶声奶气的,吐字却不甚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