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珠走上去迎他的男朋友,当然了,在小孩子面前,他都很注意跟这位的距离,公事公办。
他将大学士们带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问谢崇风说:“你觉得怎么样?他们虽然说是摆出了要谈判的架势,但却伤了我们大兴的百姓,咱们跟他们谈,但是却不能白谈,要让他们出血。”
顾珠的眼里闪过一抹烦躁,他是真的厌恶这样杀来杀去。
可没有办法。
谢崇风宽大的袖子悄悄捏了捏他少年的手,带去属于他的安抚,很快被甩开,却不生气:“行了,你烦什么?是觉得我会输?”
顾珠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看着他们两个的小皇帝,说:“怎么?你要自告奋勇前去?”
“有何不可?”唯一遗憾的就是此次出征,怕是又一个春秋。
他比他的岁岁大一轮,这一个春秋何其珍贵?却要浪费在那群跳梁小丑的身上。
谢将军眸底阴郁,面上却依旧是温和的笑,是八面玲珑的优雅,对着他的顾珠。
“这当然不可,原本就是你的手下败将,这回你去,太给他们面子了。大学士说了,要打脸,咱们得派别人去。”其实不想让谢崇风离开大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小十二最在乎的一点,这大兴其实目前的实际掌舵人就是谢崇风。
顾珠怕谢崇风出事。
谢崇风相当于大兴隐形的皇帝,即便谢崇风本人在他的监督下很克制,但臣子们的心里,大部分将领的意识里,还有百姓的威望里,谢崇风要是出事,曹家这些废物皇子没一个顶得住,小十二更不行,还小呢,说出去的话有几个分量?
他爹也稳不住。
他爹是有能力,有钱,也有本事,可谢崇风能按住的人,爹不能即刻按住,说不定瞬间大兴就分裂了,到时候里头外头一起坏掉,他身为大兴名义上的摄政王,头一个死。
顾珠身居高位,想的就多,他怕死,怕老爹死,如今也怕谢崇风死。
死这个字太可怕了,有今生没来世的。
他这辈子就像是偷来的一样,他可珍惜了,下辈子谁知道还有没有个帅饼爹从小到大的爱着他,有个男朋友,为了他,在即将登顶的时候停下来,转身只要他。
顾珠想了想,说:“你不能去。换一个。”
谢崇风没有听见他家小朋友的解释,但却就是知道他的小朋友在想什么,于是笑了笑,没有坚持。
这前去谈判加立威的人选变成了谢崇风的兄弟罗玉春。
罗玉春立即领命,不出一个月,抵达前线,顾珠在庭院深深的长乐宫里跟小皇帝等待好消息,但三日后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却是个糟糕的事。
边城有麻风病,传染极快,当时烧城的匈奴人故意没说,就是要等他们的大军过去,现在那边军中已经感染了不少,顾珠看着这份消息,骨头都是冷的,他-妈-的都别拦他,把他的意-大-利-炮抬出来!
——没有意-大-利-炮。
顾珠组建的民间科研组织连炸-药的配-比都有了,却依旧没能做出强大的炸-药。
材料还是缺,需要慢慢寻找替代品。
可科研进度慢,顾珠这边却等不了,知道始作俑者肯定是天竺国,那就先干死这边的混蛋。
他需要有像罗玉春那边一样强悍的将领领兵过去一举歼灭天竺国,没必要谈了,天凉了,让天竺国破产吧。
这也是群臣在朝上激烈争吵过后一致的决定。
打仗劳民伤财,但不打,这大兴的国际地位就要不保,接下来便是更多的试探,不打不行,不打会被打。
于是这回去的是老爹在扬州的故交,当初的淮南节度使吴复君。
只是跟吴大人同去的,还有顾珠的帅饼爹。
帅饼爹文武双全,心思缜密,吴大人虽带兵厉害,却不善谋略,帅饼爹是自告奋勇的。
顾珠晓得帅饼爹是看他操心才站出来,不然根本不会管曹家的江山烂成什么样子。或许也不对,他爹要出门做年轻时候被困在长安被迫放弃的事业,所以彻夜不眠却精神奕奕。
这回顾珠送走老爹可比上回送走罗将军要难过,都哭了,挥着手,骑马,追了十几里路,直到大军的尾巴都看不见。
跟着老爹同去的,还有在军中历练,准备从青州跟老爹汇合的二哥哥。
顾珠之前还专门写了信,要二哥哥注意保重他爹的安全。
他桥二哥哥回信回来,信上就一句话:怎么不让我保重?
顾珠后来瓜兮兮地又补了一封过去:你也保重。
他送走老爹就心情不大好,回城的时候,依旧是自己骑马,没坐马车,经过一道两山的夹口时,头顶忽然一凉,不是突然秃顶,而是抬头,便看见落石不知道从哪里滚下来,一个个往地面砸!
顾珠当即什么都没想,就眼睁睁看着落石往下,在他的瞳孔里越来越大,谢崇风送给他的马却机灵,拔腿就跑,却也不是乱跑,是循着骨子里的本能,往谢崇风城外的庄子上跑,那是谢崇风还没有成为如今地位时的巢,这宝马去那庄子的次数数不胜数,大概是有人教过,把它送人了以后,就有了使命,哪怕死了,都要驮着背上的人往庄子跑。
顾珠被宝马驮着,颠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头看了一眼,还能看见不少蒙面人冲出来,侍卫们反应很快,拼杀在一起,却追不上他的马。
后面是震天响的‘保护王爷’。
前面是顾珠不熟悉但也隐约有点印象的小路。
他在去庄子上。
可他一个人去庄子,顾珠总觉得不对,他本能叫停,对自己的侍卫很有信心,就在不远处等侍卫们打赢就好了,何必去庄子呢?
可马不听他的,屁股上还中了一箭,只晓得厮吼着往庄子跑。
当前后都没有人,静得只有马蹄声时,顾珠隐隐还是紧张,这种紧张在看见路边晕倒的乌公子时,达到顶峰。
他皱了皱眉,拉着缰绳的手下意识拽了拽,想要停下,但马不听他的,依旧是跑。
顾珠也就随便了,不管了,等自己安全了再说吧。
马呼啸着从乌公子的身边跑过,扬起一层土,直接洒在乌公子柔美的面容上,乌公子平静的睁开眼,不知道想着什么,怀念什么,忽地叹了口气,吹了个口哨。
声音悠扬。
顾珠听见身后传来的口哨声,不妙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他坐下的马居然听话的扭头回去!
顾珠当即跳马,骨头磕在石头上,大概骨折了。与此同时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一个黑布就往他身上盖,带着一股子腻死人的香气,顾珠晓得这香粉有问题也晚了,眼一眨,人事不省。
第101章 嫉妒谢崇风 你喊他来啊!
“老大, 里面的当真是大兴的摄政王?”
顾珠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一墙之隔的外头有嗓音压低后显得很诡异的沙哑声音。
他没有睁开眼,眼珠子只在眼皮下转了转, 很快就又听见另一个人的回答:“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咱们只拿钱办事儿。”
“可怎么还多带了个人回来?”
“顺带着的,他看见了那王爷被咱们掳走,似乎是认识王爷的,弄回来说不定也能得一点儿好处。”
顾珠心里沉了沉,不确定外面绑走自己的是何方神圣, 总觉得不可能真的是图钱来的,他代表官府,大兴哪个匪徒不怕谢将军?他是谢崇风推上去的王爷, 绑了他,那简直就是在脑门上刻上‘我不想活了’这五个字。
外面没有声音了,顾珠听见脚步慢慢远去,这时候才悄悄睁开眼睛, 入目的光线很暗。
第一个看见的便是一张熟悉的大脸。
是乌公子。早些时间顾珠还跟这位乌公子聊过几次,觉得长得实在是赏心悦目,如今近距离的看着, 更是发现脸上仿佛是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不睁眼睛的时候,简直就像个女孩子, 少了几分锐利的神态。
顾珠看见乌公子脸上脏了一块儿,双手双脚也都被绑着,怀疑是糟了自己的拖累,但乌公子怎么会独自倒在那样的郊区?他身边一个小厮都没有,这点太奇怪了。
顾珠沉默着, 努力让自己从简陋的板床上坐起来,随后深深吸了口气,将目光放向更远一些的地方。
可以看见这是一间封闭的房间,空气里有潮湿的泥腥味,混着奇怪的苦味。
正对着床的是大门,用脚趾头想也晓得肯定出不去,床的左边则是一个封闭的窗户,从外面横七竖八用木板封了起来,只有零星的日光像是漏网之鱼,跳入屋内,在地面落下滚烫的光点。
“嘤……”
忽地,面前的乌公子像是要醒过来,从喉咙里发出弱弱的哼唧声,顾珠耳朵都麻了一下,感觉这乌公子声音娇滴滴的,也像个丫头。
乌公子捂着脑袋醒来,眼睛睁开后便一副惶恐的模样,唇色苍白,慌慌张张看了一眼四周,最后苦笑着对顾珠说:“还是被抓了,抱歉,没能救到你。”
顾珠微笑了一下,说:“没事。是我连累了你。”
“怎能说是没事呢?也不能说是公子连累我,乌某本就差点儿要死了,哎,算了,不提也罢,还是想想该怎么脱身才是。”
顾珠看不出乌公子哪里有问题,也就暂时不去多想。
“等等吧。”他闭上眼,在盛夏里手脚冰凉,“等人来救我们就好,刚才听外头的人说,绑匪是冲着我来的,兴许是想要钱,你不要怕,只要谢将军来了,什么都安全了。”
闭上眼的年轻王爷没能瞧见他话音落下后,面前乌公子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乌公子一副激动感激的模样,也学着顾珠的样子坐起来,规矩腼腆地靠坐在床头,一时似乎没什么话要说,只唉声叹气起来。
顾珠好奇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乌公子,乌公子被他看地脸上爬上一抹浅淡的红,垂下眼帘,很是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虽是个商人,却也没曾遭遇过这种事情,有些失态了。”
顾珠摇了摇头:“你已经很冷静了,只是不知道乌公子怎么一个人躺在小路上,那里平时没什么人,也就今天巧了,我遭难,你也遭难,同病相怜。”
乌公子难堪地叹了口气,难以启齿般:“哎,说出来怕公子笑话,早些时候我看长安像是有些不太平,所以关了店,要回老家去,谁知道半道上家仆跑了,带走了我的盘缠,我只得回长安重新拿柜台里藏着的钱财。”
“如今走了几个月,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晕倒在路边儿,若不是被公子你发现,我怕是不被这些匪徒绑走,也要饿死,要不然就是被山里的野兽叼走去。”
顾珠仔细看了看乌公子的脸,的确是有些瘦了,也稍微黑了一些。
手上粗糙,鞋子的底也磨坏了。
“原是遭了家贼。不要怕,等我们出去后,我会让大兴各地的父母官都注意着,你到时候把家贼的画像给我,不日便能抓回来。”顾珠笑着说完,视线落回到自己的腿上,他腿疼得很,稍微动一下都刺痛,不知道是不是扯着哪里的肌肉,或者骨头碎了。
“顾公子腿疼?”乌公子注意力仿佛很敏锐。
顾珠淡淡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脑袋往墙上靠,说:“没事的,今晚之前,谢将军会来救我们。”
“是吗?那谢崇风就算来了,能奈老子如何?!”从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粗犷的猖狂声音,门随即被踹开,走进来三四个光着膀子的黝黑粗汉。
当中的那位叼着烟杆,吞云吐雾,浑身都像是被烟熏过的腊肉,从骨头里都冒着难闻的味道。
顾珠喉咙瞬间一紧,但被身边的乌公子微微挡住了半个身子。
只听乌公子用与方才和他对话时完全不同的冷静音调问道:“你是何人?”
“我?”来人哈哈大笑,抹了一把自己乱糟糟腻成一团的狂草似的头发,露出一口的大黄哑,说,“老子是谁你们不用管,只用知道这大兴没多久时日了,等那谢崇风过来,老子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那皇宫里的东西,岂不是随便咱们拿?”
“是匈奴公主指使你们的?”顾珠光听这绑匪的话只觉得可笑,但既然看这人不像是傻子,便一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支撑,如今大兴跟匈奴还有天竺国交恶,此事必定跟这两国有关。
匪头但笑不语,又抽了口烟,走近,伸手就要去捏顾珠的脸,顾珠瞳孔里都写满嫌弃,猛烈的扭开脑袋,却又被狠狠捏着,匪头的口气直扑过来,好家伙,差点儿没熏死他。
“扭什么扭?当我们不晓得你这王爷的身份怎么来的吗?”匪头眼里流出轻蔑,“长安哪个不晓得你跟那谢将军的事儿?早就传了出来,听说那谢崇风很疼爱你,那正好,就让他过来送死,只要他愿意抹脖子,我就放你走,我们兄弟几个,最喜欢看的就是戏本里头那些情情爱爱了,这回由大兴最尊贵的两个人给咱们唱一出,啧啧,不得了,咱们肯定也要青史留名了!”
留你个粑粑!
顾珠皱着眉,并不相信匪头这一套说辞,哪有这么牵强只是为了看戏的匪徒,他们要谢崇风死是真的,但为什么当真认为自己能够让谢崇风就范呢?
他跟谢崇风之间的关系的确没有多做遮掩,他被推上摄政王的位置,包括他让小十二当皇帝这件事,都让不少人明里暗里对他跟谢崇风之间的关系有了认识,可更多一部分人应该还是不相信谢崇风会放弃王位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