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花卷

作者:花卷  录入:05-08

  延勒骤然勒紧缰绳,看着斜斜插在地上的一块石碑,石碑破损,落云谷三字经风霜侵蚀剩了寥寥几笔。延勒瞧着,不知怎的,竟觉得这块石碑像墓碑。
  他心头没来由地一颤,身后是岑夜阑的人马,落云谷中多毒蛇异兽,山道崎岖,不易有伏兵,只要过了落云谷,他就能直抵玉屏关。
  只要回了玉屏关,无论是卷土重来再和岑夜阑相争,还是回王庭夺王位都有一战之力。
  一切都还有机会。
  身后胡人将士疑惑道,“殿下?”
  延勒抖了抖缰绳,说:“走。”


第47章
  头顶落下滚石的那一刻,延勒心中一沉,就知道谷中有伏兵。胯下战马踢踏嘶鸣,周遭都是混乱的惊呼惨叫,陡然破风之声传来,延勒抬刀狠狠一挥,箭矢撞上刀刃的刹那改了道,却震得他虎口发麻。
  这力道——延勒循着箭来处抬头看去,就见一面大旗斜斜插在山头,玄色旗面张扬,偌大一个岑字描了金,龙飞凤舞,猎猎生威。
  旗下站了一个少年,那人擎弓搭箭,眉眼飞扬,很有几分骄狂不羁。突然,元征冲延勒挑衅一笑,连发三箭如流星直逼延勒而来。
  延勒骂了声,劈开两箭,临了一箭却是直奔他胯下战马。
  战马惨嘶一声,四肢乱踏了几下,轰然倒了下去,延勒立掌拍在马背纵身而起,稳稳地落在地上。
  延勒阴沉道:“元征。”
  元征放下弓箭,嗤笑道:“尔等蛮夷也配直呼我的名字?”
  延勒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冷静,他慢条斯理地,“元征,你不奇怪吗?你我在北沧关之前素未谋面,我却知道你是谁。”
  元征眯了眯眼睛,说:“你想说什么?”
  延勒说:“我的粮草为你们所烧,鹤山州却在此时弃了城,不但成了我的粮草补给之地,还切断了北沧关和河东的来往。”
  “一切巧之又巧,”延勒笑道,“你一点都不起疑?”他又恍然地啊了一声,慢慢说,“倒也有可能,毕竟是大燕出了名的纨绔草包,除了运气好点儿是燕帝的嫡子,别的,一无是处。”
  元征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胡言乱语,挑拨离间。”
  延勒说:“我挑拨还是你不敢面对同室操戈还拿百姓做棋子的肮脏耻辱?”
  元征盯着延勒看了一会儿,冷漠道:“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我就会信你?”
  延勒微笑道:“你可以不信,若是这么一个人真做了大燕皇帝,我们还求之不得。”
  元征倏然笑了笑,说:“无论谁坐皇帝,你也看不见了。延勒,今日,这落云谷,就是你葬身之地。”
  “弓箭手。”
  他话一落,将士们刷地张弓搭箭,须臾之间箭矢如雨疾射而下。底下胡人纷纷擎盾相挡,列了阵,竟从开始的混乱之后变得井然有序。
  交过几轮箭羽,眼见着对方留了人往坡上爬,延勒却重又上了一匹马,竟妄图突围。元征直接一声令下,五千精锐悉数自制高点冲下,双方当即混战成了一团。
  元征是冲着延勒去的,刀剑相交的刹那,延勒战马长嘶一声,元征趁势而上,二人都自马背摔下,转眼又战到了一处。
  延勒刀法以力见长,元征手中握的是剑,剑法灵巧,交过二十手竟然难分伯仲。
  落云谷厮杀震天,延勒带在身边的自然都是胡人精锐,双方相斗,鲜血泼洒染红了道旁的灌木丛。
  元征虎口都几乎被震得皮开肉绽,延勒长刀压下时,冷笑道:“小子,若再过个两年你说不定还真能杀了我。”
  元征低哼一声,反唇相讥,“就是现在,小爷也能杀了你。”
  延勒说:“不知天高地厚!”
  他擎刀劈来,去势极猛,元征退之不及,生生接下时右手发麻,五脏六腑都似颤了颤,一口血涌上喉头。
  陡然,一骑由远及近如电般奔驰逼近,元征仓促抬起眼,却见岑夜阑骑在马上飞跃而来,他手中一杆银枪过处,无人敢撄他锋芒。
  延勒显然也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堪堪偏过头时,岑夜阑已近在眼前,刀枪相撞的瞬间,岑夜阑自马背上跃起,枪尖一旋,二人已经又过了两招。
  元征见二人交上了手,提着手中剑,想也不想一剑就朝延勒刺去。延勒是胡人第一勇士,若是岑夜阑或元征任何一人他都有一战之力,可二人一联手,不过三十招就已经渐渐露出败相。
  延勒冷冷道:“岑夜阑,你我之间交手多少年,今日你要杀我,便只你我二人。”
  元征嘲道:“怎么,要败了,还要乞求个公平?”
  “要求——行啊,跪着求。”
  延勒怒不可遏,却听岑夜阑淡淡道:“今日,我只为杀你。”
  元征咧嘴一笑,道:“听见了吗,我们将军已不屑和你较量,你连同他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岑夜阑只消一看见延勒,就会想起岑亦临死前双目被剜,满身伤的模样,他看着延勒戴在脸上的那半张面具,枪尖直削向他面容。延勒仓促一躲,银芒如蛇刁钻已破开那张面具,露出一只缺了眼瞳的眼眶。
  岑夜阑说:“当日你辱我大哥,我就说过,要你百倍偿还。”
  岑夜阑手中银枪越发咄咄逼人,有股子凶狠疯狂的架势,竟比延勒手中刀犹多几分锐利。他枪尖捅穿延勒胸膛时,延勒似乎都还未反应过来,他握着刀,刀尖拄地。
  延勒低头看了看穿过身体的长枪,红缨在滴滴答答的淌血。
  岑夜阑面容平静,说:“延勒,看着吧,穷我岑夜阑一生,必率大燕铁骑破你王庭,灭你全族。”
  “我要有我岑家一日,胡人再不敢有来犯之念。”
  他猛地拔出枪,延勒身体晃了晃,只听岑夜阑说,“在地狱里好好看着。”
  延勒死了。
  岑夜阑却只盯着延勒的尸体看了许久,他一言不发,周遭都是一片兵戈相交声。
  延勒一死,剩下的胡人将士都心生惧怕,一下子失了斗志,更遑论岑夜阑带来的将士涌入落云谷。
  落云谷当真成了坟场。
  元征看着岑夜阑,伸手碰了碰岑夜阑的手背,过了半晌,岑夜阑才偏头看着他。
  元征说:“他死了。”
  岑夜阑嗯了声,没有说话。元征不经意看了眼,这才发现岑夜阑的右手在发颤,指尖流下血,染红了整个枪身。
  元征脸色都变了,猛地抓过岑夜阑的右手,他右臂当初在爆炸之中受了伤,纵然有苏沉昭的良药,到底时日短,战事又紧迫,伤势还未痊愈。
  延勒力能扛鼎,就是元征同他交手,手臂也隐隐作痛,更不用提岑夜阑手上还带伤。
  元征倒抽了口气,见他五指还紧紧攥着枪,又气又心疼,说:“松手。”
  “你不知疼的么,”元征皱着眉毛训他,“枪给我。”
  岑夜阑迟缓地眨了眨眼睛,松开手,将不离身的流火枪给了元征,他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这才后知后觉地尝着疼了。
  岑夜阑说:“嗯,疼。”
  元征话一下子被掐住了,看着岑夜阑半晌没有话说,仿佛他那一个疼不是落在耳中,而是扎在他心里。
  元征小心地擦干净那只手掌上的血,凑唇边吹了吹,说,“不疼了,不疼了。”


第48章
  延勒一死,胡人犯燕的两位主帅俱亡,本就是合盟,一下子失了能主持大局的,剩下的都成了散兵游将。
  年初三的时候玉屏关被收回,又过几日,涣州府等地也渐渐传来捷报。
  消息传回瀚州时,岑夜阑正被苏沉昭勒令静养,小神医气坏了,板着脸结结巴巴地训斥岑夜阑,说他再糟蹋下去,右手就废了,以后连枪也要提不动了。
  岑夜阑一声都不敢吭,元征还是头一回见有人敢指着岑夜阑的鼻子骂的,虽说他心里在说骂的好,岑夜阑这样不爱惜自己,确实是要骂的。可听着,自己心里却又有点儿不痛快,少年人占有欲作祟,岑夜阑是他的人,要发火轮得着别人么,大夫?大夫也不行。
  偏偏岑夜阑还不生气,要是自己,岑夜阑说不定就翻脸了。
  元征越想越生气,所幸李景绰这人看着是个粗枝大叶的武夫,心却细,见一旁坐着的殿下脸色越发不好看,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一把捂住苏沉昭的嘴巴,说:“小神医你可歇歇吧,我听你说话都听累了。”
  苏沉昭不高兴,掰李景绰的手,李景绰说,“行了行了,岑将军药也换好了,让岑将军静养,嗯?小苏大夫给我瞧瞧,我——”他胡乱揪了个由头,“我腰疼。”
  苏沉昭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仰起脸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是安分了下来,任由李景绰将自己拉出了屋子。
  二人到了屋外,苏沉昭是医者,只惦记着病患,拿手去摸李景绰的腰,说:“哪,哪儿疼?”
  李景绰抽了口气,逗苏沉昭道:“这,这儿疼。”
  苏沉昭皱着眉毛又捏了捏,眼见着要去解李景绰的腰带,顿时将他吓了一跳,李景绰忙抓住他的手,低声笑道:“这可是在外头。”
  苏沉昭说:“外头如何?我看病,手拿开我看看。”
  李景绰就喜欢他这呆愣愣又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盈盈地说:“不疼了,小神医,我真不疼了。”
  苏沉昭咕哝道:“怎么又不疼了?你不要讳疾忌医,伤了腰不是小事。”
  “……”李景绰哭笑不得,“我腰当真不疼,好得很。”
  苏沉昭仰起脸看着李景绰,他长得不高,平白矮了李景绰一个脑袋。苏沉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说:“你骗我。”
  李景绰笑道:“哪儿能,我怎会欺骗小神医。”
  他低声说:“小神医,过几天我就要回河东了。”
  苏沉昭怔了怔,点点头,看不出半点不舍。李景绰有点儿气,又无奈,吓唬他说:“小神医,我回去可是要挨军法的。”
  苏沉昭懵懂道:“为什么?”
  李景绰说:“我此番是私自带兵来的北境,回去挨军棍都是轻的,说不得还要被少将军穿小鞋丢河东偏远之地,抑或,直接就军法处置杀头了事。”
  苏沉昭呆了呆,说:“……那怎么办?”
  李景绰装模作样地叹气,“能怎么办,等死了。”
  “不好,”苏沉昭眉头紧皱,碎碎叨叨地说,“是我请你来北境的……阿阑,我让阿阑给你说话,将你调来北境。”
  李景绰乐不可支,逗猫儿似的抹了抹苏沉昭紧皱的眉心,说,“小神医担心我啊?”
  苏沉昭理所当然地点头,“你救了阿阑,我不能让你因我而死。”
  李景绰听见阿阑两个字,啧了声,突然说,“为你死我愿意的。”
  苏沉昭愣住了,望着李景绰,李景绰掐了掐他的脸颊,哄道,“那不如这样,你跟我去河东,若是我挨了军法,有小神医在,也能将我从鬼门关里抢回来,好不好?”
  苏沉昭认真思索了片刻,犹豫道:“那我想想吧。”
  李景绰一下子就笑了。
  苏沉昭又补充道:“人要真死了,我也是没办法的。”
  李景绰:“……”
  战事将歇,大燕边军有祭天的习惯,逢着大战过后,就会在城中祭天安魂以告慰战死在沙场的将士和为战争所苦的百姓,求个国泰民安。
  那一日是个好天气,岑夜阑穿了身黑色的广袖华服,金冠束发,面容肃穆沉静,身后是瀚州城城的将士,远远的,还有城中百姓,无不沉默地注视着这场安魂仪式。
  元征安静地看着,脑海中闪过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容。岑夜阑已经拾阶上了祭台,祭台上雕着貔貅的方鼎里烧着火,烈焰逼人,扭曲了岑夜阑修长瘦削的身影。
  元征想,将军百战死,岑家自开国至今数百年,鲜有卸甲归隐,是不是有一日,岑夜阑也会成为这方祭台上被祭奠的人?
  只消这么一想,元征就觉得无法忍受,甚至隐约觉得那火活了,要将岑夜阑烧成齑粉,卷入鼎中。
  当天晚上,瀚州校场里烧起了篝火,团团围坐着,一堆又一堆,都在热烈地庆贺战事的胜利。
  酒过三巡,李景绰说:“岑将军,明日我就要返回河东了,叨扰了这许多日子,我敬你。”
  岑夜阑看着李景绰,说:“奉宁在北境助我颇多,何来叨扰。”
  他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说:“一切尽在酒中,奉宁,我再敬你一杯。”
  李景绰展眉笑开,颇有几分意气风发,同岑夜阑虚虚碰了杯,说:“能和岑将军一起并肩作战,是奉宁之幸。”
  岑夜阑目光落在他身上,道:“会有机会的。”
  元征和岑夜阑坐得近,都在主位,他酸溜溜地说:“岑将军怎的不敬我?”
  岑夜阑偏头看着元征,干脆利落地说:“此杯敬殿下。”
  元征哼笑一声,道:“敬我什么?”
  岑夜阑说:“谢殿下北沧关救命之恩,敬殿下落云谷中以身涉险。”
  元征:“那只一杯?”
  他心道,还和李景绰喝了两杯呢。
  岑夜阑倒也不扭捏,直接道:“三杯。”
  他仰头就将杯中酒喝了,元征看着他线条修长的脖颈,衣襟扣得紧,喉结滚动,火光映衬下给白皙皮肉带上了几分溶溶的暖色。
  看岑夜阑还要倒第二杯,元征捉住了他的手,说:“带伤呢,逗逗你还当真。”
  岑夜阑眼睫颤了颤,抬头看着元征,想抽回手,元征却一下子攥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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