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光想和离,还想带走三个孩子!”干安伯震惊道。
顾恒微笑点头,“正是如此。”
“不可能!”干安伯断然否决。
顾恒却面色不改,与顾瑜对视一眼,轻声反问了一句:“是吗?”
“你想干什么?”干安伯素来警觉的神经忽然一抖,“你还想在我干安伯府抢走三个孩子么?真当我甄家跟那云家没两样?便是天家震怒,这点脸面我还是要的!”
顾恒微微摇了摇头,恰在这时,一道黑衣人影从外间闪了进来,拱手抱拳:“瑜公子,珩公子,婉小姐,甄家小公子与小小姐都顺利坐上马车回府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长亭侯随身侍卫,顾长夜。
“多谢长夜叔。”顾恒致敬。
干安伯听到此言,气得半死,“你们……你们竟然干出这等龌蹉之事,强抢我甄家子嗣,你们顾家还要不要脸了?”
一旁伺候的甄家众仆尚未反应过来,管家听到这些话,连忙叫人去后院询问。
顾恒对干安伯的话不以为意,“老伯爷,顾家向来行得正坐得直,照烟这几个孩子原本就是我顾家血脉,我带回府又有何不妥?甄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老伯爷还得三思而后行,廷狱那可是羽林卫管辖之地,若非天子诏令,旁人进也进不去的。想来老伯爷已经费尽了心思,可曾与贵府公子们说上半句话?”
干安伯盛怒之下,也不是个傻的,自然明白顾恒言下之意。
“这么说,你顾氏小儿倒有法子了?”
顾恒道:“老伯爷心里明白就好,相比我顾家,你们甄家才是大难临头吧,我将三个孩子带回府,说到底老伯爷还得感谢我,否则来日可不得牵连幼儿?”
这话气得干安伯胡子都直了,顾恒却状似忘了什么似的,问向顾瑜,“大哥,这和离书没拿到,若有个灭九族的诏令,那照烟他们岂不是还得……”
顾瑜点点头,“天子令,诸侯莫敢不从?”
顾恒对干安伯道:“老伯爷,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多余的话也不必我这个后生说,若非为了三个孩子好,我何必走这一遭?你且想清楚吧,这和离书写还是不写,可是两条路啊!”
干安伯本就为甄家子嗣忧虑身甚重,廷狱那地方实在是个铁牢笼,半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托了关系找了人,也着实没什么进展,此刻顾恒火上浇油,几番措辞又吓了他一番,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祖训有言,勋爵不可入狱不可诛杀。念着这一点,那卫小儿应当不会赶尽杀绝。
可又想到近日传出来的选秀诏令,那小儿敢冒天下之大不违,男妃都敢选了,旁的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他甄家一门到如今实在不争气,子嗣之中没人为自个儿挣得一官半职,明里暗里还勾心斗角为的是他百年之后继承家里的伯爵之位。
不像顾家,顾瑜、顾琢因着战功卓著,不必想着长亭侯府的侯爵之位,自己身上就有个一等将军爵,虽是爵位中最末流,可也能承袭子嗣,比他甄家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因而卫明桓当真要覆灭甄家,廷狱里那几个甄家子嗣便没有活路了。
若不违背祖训,便留下干安伯和伯爵夫人也就罢了,其余人等诛杀干净也未尝不可。旁人不会说他什么,顶多一个残暴冷血。他卫明桓也不是担当不起。
干安伯想到这里,脸色瞬间刷白,可看向顾恒那胜券在握的脸,他又不肯让对方这般得意。
当即道:“若想跟我甄家撇清关系,也并非一定要写和离书,我写一封休书亦可。”
顾恒冷冷道:“我只要和离书。”
“顾珩,你莫要欺人太甚!”干安伯怒了,“我甄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轮不到你在这儿落井下石!”
干安伯又将话头转向了顾瑜,“瑜公子,你是顾家长公子,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说。”
顾恒淡淡道:“阿恒便能代表顾家的态度,我并无他言,伯爷不必问我。”
“你们!”干安伯气极,“好个嚣张的竖子!好个目中无人的顾家!我堂堂伯爵之位,难道要听凭你们二人摆布不成?和离,你们想要和离,呵呵呵呵……门都没有!这和离书,我断不会写的!”
干安伯摔笔而立,连半点眼神都不想给顾恒等人,“春宝,送客!”
顾恒见此并不气恼,反而安抚了一下顾婉,随后道:“老伯爷,你可想清楚了?”
干安伯冷哼一声,“顾珩小儿,你莫得意,别以为攀附上了天家,便可以横冲直撞耀武扬威,你那一套吓唬吓唬平常百姓倒也罢了,在老夫跟前,不过小儿科罢了。”
顾恒轻轻一笑,“既然老伯爷心意已决,那我也不消多说。今日咱们两家和和气气地商量,老伯爷不愿,来日便不会这般和气了,还望老伯爷谨记。”
干安伯冷冷道:“真以为应了选秀诏令,便可一飞冲天了不成?天子再昏聩,也不可能册一男子为高位妃嫔,你顾珩小儿便熬着吧。”
顾恒摇了摇头,他可没想过卫明桓能给他什么荣宠,最好是两相不往来。
但这话也说不得,顾恒懒得争辩,只同顾瑜、顾婉道:“走吧。”
干安伯巴不得这行人赶紧走,自以为占了上风,暗暗咒骂顾家子没脸没皮,说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而顾恒带着顾婉、顾瑜出了甄家大门,顾婉立时就慌了,方才在甄家不好多问,一出门就露了神色,“珩弟,和离书拿不到,这可如何是好?”
顾恒安抚道:“婉姐姐请放心,我原本也没想今日便能拿到和离书跟甄家撇清关系,毕竟行将就木之际总要垂死挣扎一番,干安伯耀武扬威了大半辈子,拉不下脸皮,和离书自然是不好拿的。”
“所以……”顾婉也是个聪明人,几乎一点就通,“咱们今日上门,为的是带照烟他们回府里。”
“没错。”顾恒道,“之前不曾告知婉姐姐,其实我跟大哥早就商量,让长夜叔偷偷潜入甄家后院带走三个孩子。事实上,即便我们今日能帮你同甄家撇清关系,可那三个孩子到底是甄家的血脉,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手,唯有行此阴私手段才能达成目的,好在你们母子总算重聚了。”
“可惹恼了老伯爷,只怕和离之事愈发艰难了。”顾婉一脸愁容。
顾恒却笑了笑,“换做旁人,怕是宁死不肯屈服,说不定还要为了三个孩子闹到议政殿上去,可婉姐姐别忘了,那是甄家。甄家素来见风使舵,墙头草随风倒,没什么骨气,为了家族荣耀,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放心吧,和离书,弟弟总会帮你拿到的。”
见顾恒胸有成竹,顾婉心里才稍稍有些底。
顾瑜亦在一旁道:“阿恒这是要使坏点子了,婉姐姐不必忧心,左右照烟他们接回了府上,这便是最大的保障。其余等事,纵然那甄家不肯和离又如何?既出了甄家门,还怕他甄家人作甚?长亭侯府总是护得住一个顾家女的。”
顾婉听言,点头道:“正是,我已下定决心不回甄家,和不和离又有什么关系?只愿后半辈子陪伴在母亲左右,抚养三个孩子长大成人,这便再好不过了。”
三人回了顾府,顾长夜领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候着,一见顾婉回来,孩子们就飞奔而来。
顾婉拉着这个看看,再拉着那个看看,一时间欢喜异常,哪里还有路上那点愁思?
顾恒一时兴起,也同孩子们玩耍了起来,半个时辰后,门房小厮报了信,顾瑜跟顾琢二人一人一条胳膊,亲自将蹲在地上的顾恒逮了起来。
“中书舍来人,陛下又有诏令了。”
第32章 就你,还魅惑朕?
“什……什么?”顾恒堪堪站稳身形, “大哥,二哥,你们别动手啊, 容我自个儿站着成吗?”
顾琢急道:“今个儿你是主角,中书舍非得要你在场才能宣诏,赶紧的吧!”
“什么诏?”顾恒不解。
顾琢扯着顾恒的胳膊往外走,“还能什么诏?你且听听便知道了, 反正那小官人一个劲儿地冲我说恭喜,还道顾家出了一位贵人。”
贵人二字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砸在顾恒的头上,顾恒晕乎乎的,但也意识到肯定是卫明桓那疯狗搞的鬼。
来到正堂中庭,中书舍的小官人第一眼都认出了顾恒,几乎下意识扯出一张笑脸, 微微迎上两步, 道:“恭喜了, 珩公子。”
顾恒礼貌地颔首, “多谢小官人。”
“那便宣诏吧。”顾瑜温声说了一句,中书舍的小官人收回自己脸上的笑意,恢复成一个严肃的样子。
随后打开手上那明黄色绢帛, 顾恒看到此等细节惊了一刹。
卫朝圣令下达是有等级划分的,最普通的是一张宣纸罢了, 如选秀诏令这种级别的则是用白色绢帛, 更高一级的则用明黄色,如诸侯册封,如立储,如帝王驾崩等等。
顾恒以为卫明桓这次诏令应当够不上黄诏级别,不过是选男妃罢了, 诚如干安伯所言,他姓卫的若想在皇位上再坐个几十年,恐怕不至于嚣张到册一位男子为高位妃嫔。
然而眼前这一幕……
小官人字正腔圆,念着晦涩难懂的文言文,不过短短几句,一道诏令便念罢。
“谢恩吧。”小官人收了手上的圣令,抬首正视顾恒,“贵妃殿下。”
贵妃!
顾恒心头一口气,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怔愣半晌,还是顾瑜扯了扯他的衣袍,他才僵硬地叩首跪拜。
礼毕后,小官人道:“册封礼太常寺自会安排,内务府亦会协助,殿下是陛下登基以来后宫里第一位主子,此等大事必要轰动全京都城的,想来中书舍也能沾一沾殿下的光了。”
顾恒木讷地点点头,微笑道:“小官人客气了。不知为何你称呼我为殿下?”
要知道皇室之中的称呼也极为讲究的,皇帝与皇后可称陛下,太子与诸皇子皇女可称殿下,亲王亦可称殿下,但大多数时候都称为王爷了,这也是为了与皇子皇女区分。
至于后宫里的女人们,嫔位以上可称娘娘,其余皆以位份称呼,尽管皇后可称陛下,但这也是极少使用的,除非在太常寺举行的祭礼上,一般情况下都与妃嫔们一样,被称为娘娘。
称呼,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
尽管卫明桓册了顾恒为贵妃,那他也够不上旁人一句殿下的尊称,但中书舍是最靠近君主诏令的地方,也是最重礼仪礼节之处,即便顾恒存疑,也礼貌地多问了一句。
小官人当即解惑:“殿下不必忧心,这是陛下亲口所定,因着殿下身份特殊,又贵为四妃之首,仅次于皇后,来日也要入长陵伴陛下左右的,自然当得起下臣们一声殿下之称。这也是今日早朝在议政殿上,陛下与众大臣商议定的。”
今日早朝,恰好顾家父子并未参与。
想来也错过了卫明桓舌战群臣的精彩一幕,什么与众大臣商议,那些士族老夫子们最重礼教传统,自然是不愿意给顾恒破例的,除非卫明桓又使了什么软硬兼施的手段,才达成了眼下的目的。
顾恒暗地里想,偶尔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与卫明桓那只疯狗结盟,莫不是错误的选择?
这六年恍然而过,那小子没有强大的对手压着,也没有天王老子管束着,只怕会疯得更厉害了,说不定连自己那好不容易争来的皇位也能疯掉。
若真是由着他胡来,只怕他也要跟着死无葬身之地了,想想可真是头疼。
小官人见顾恒没话可说,当下告辞。
顾恒手里握着绢帛诏令,愣了好一会儿神,还是顾琢忍不住笑他:“怎么了三弟,这等惊喜陛下都没有同你商议么?”
“哪里是什么惊喜?”顾恒淡淡道,“分明是将我架在炭火上烤!他当真有胆子,竟然敢册男子为贵妃,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顾琢追问。
顾恒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不过是一场儿戏罢了。”
“朕可从未当做儿戏!”自门口一道坚定的声音传来,顾恒转头看过去,卫明桓一身玄色常服,手负于背后,大步流星地跨了进来。
“参见陛下!”众人行礼。
卫明桓拂了拂手,示意起身,目光却死死地落在顾恒的身上。
“珩公子似乎对朕一点信心都没有。”卫明桓靠近顾恒,顾恒没往后退,两人的距离很近。
而卫明桓的眼神中似乎只有顾恒一人,连余光都舍不得分给旁人,在那深沉的对视中,隐隐藏着几分怒火。
顾瑜见此,向众人挥手示意,令大家退散了去。
随后拱手道:“陛下,臣等先告辞。”
连忙扯着顾琢也离开了。
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卫明桓与顾恒二人,卫明桓抬手,似乎想要摸一摸顾恒的脸,顾恒侧着身子躲开,面无表情道:“陛下若脑子正常些,便不会在这当口闹得满城风雨。贵妃,你也当真有胆子下这道诏令,这天底下,除了皇后……”
“若不是顾及着太过招摇,朕连皇后都想让你做。”卫明桓微微扯了扯嘴角,似乎含着一丝苦涩,“只怕你不肯。”
顾恒瞥了卫明桓一眼,“陛下何时变得如此儿女情长?”
卫明桓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
顾恒不等他开口,直接道:“臣以为,臣与陛下之间,更为长久和牢靠的应当是结盟关系,因此想要走得更长远,莫不要低调行事才对。偏偏陛下……唯恐天下不乱,册四妃之首,你信不信明日士族便能群起而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