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丞相。”
夜里,苏卷打着哈欠出门去如厕,结果一转身就看见了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当时还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苏卷好奇的上前查看,发现是李怀玉。惊讶的看着只身一人独坐在园子里的李怀玉。
“大人”
“你怎么也没睡?”李怀玉扭头问苏卷。苏卷过去与他一道坐下来。
“睡不着了,大人是失眠了吗?”李怀玉肩上担子重,夜里肯定睡不着,前几天他也是,一闭眼就是案子案子,可愁死他了。
“可能吧。”李怀玉环着膝盖,悠远的看着树枝后的皎皎明月。
“大人可是想家了”苏卷也看向那轮月亮,在这夜幕里格外亮眼,好似散发着一股股清冷的意味。只有思恋的人才会半夜三更没事起来看月亮,也是,来雍南这么久了,是谁都想家了。他也想,想他母亲的唠叨,想他父亲的呵斥了。嘿,以前还挺烦的,现在好久不曾听到了又惦记着。
李怀玉没有回答苏卷的问题,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家在陇西,和故里要隔上好几日的日程,我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去故里科考,然后,就在那个地方越陷越深,也一步步摘星揽月。”李怀玉看着月亮缓缓的自叙着自己的故事。
“李氏是陇西百年大族,百年来族中富贾官宦云集,在陇西颇有声望,不缺再去入朝为官的。我当时身为嫡系大房门下子弟,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也影响着大房的将来。其他族中兄弟,不是从商就是任职,我为了争一口气,凸显我嫡系的名望,毅然选择了和其他叔伯一样科举入仕,然后一路过关斩将荣登高位,成为所有子弟中官职最高的人,族中也因我为傲。陇西哪里不知,我李怀玉是大晋丞相,他们都敬仰着我,谁不礼让李氏三分。”
“虽然所有人都说我李怀玉一生顺遂富贵,出身豪门大族,可没有人知道,我幼时便父母故去,自小在祖父膝下长大,祖父待我如师如父,我的每一篇作业他都要一一过目,后来祖父驾鹤西去,生前立下遗嘱,他的毕生所得一半归我,让我傍身。祖父的离开,让我在那里没有了留恋之处,对我破为照顾的姑奶奶去年冬天也离世了。”去年冬天,李怀玉离开故里回陇西处理私事,应该就是参加他姑奶奶的丧事。归来时就被困红山,然后有了后面的事。让他明白,他们已经拉开了与他正面为敌的帷幕了。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的故事,就这一次,心血来潮,突发感伤,把故事说给了苏卷听。他不喜欢讲自己的事情,连谢长欢都不曾提过,谢长欢对他的认知也是先从秦颂雅起,身边人告知的,然后与他接触,自己体会的。或许是因为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事,让他心力交瘁,从而剖开了他埋藏起来心事。
苏卷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很认真的听李怀玉说话。
“我去看了她最后一眼,她说,我父母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
“我母亲是她夫郎的幼妹,然后许给了我父亲。父亲年长我母亲十岁,母亲年少不知情为何物,却也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我父亲。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门亲事,是我姑奶奶为了李氏的名声而处心积虑的。父亲未婚,却在外养了妓子,那妓子后来怀孕了,为了不让李氏蒙羞,姑奶奶做主立即给我父亲定亲娶妻,就这样,我无辜的母亲成为了那个给李氏遮羞的布。”
“她什么都不知道,尽管父亲待她不上心她也不觉得不对,只认为,夫郎都是这个样子的,男人就应该不流连后院,要为生计上心。后来,她在怀我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人碎嘴说闲话,说我是二子,因为有人给我父亲生大儿了。母亲听到后才恍然大悟,难怪李府的人看她意味不明,为何两月内就急匆匆的拜堂成亲了,原来都不是她听到的那样。她这一生温顺恭淑,就任性了那一次,她无法忍受她被人的欺骗,一气之下找上了那名外室,要当面与她对峙,却不料,无意之间致使对方那不足月的胎儿滑胎。父亲为那件事与我母亲恩断义绝,母亲也为此愧疚一生,郁郁寡欢,药石罔顾,就算拼命生了我,没几年也油尽灯枯郁郁而终,后来,父亲也抱病西去。自死,他们都没有原谅彼此,怨恨了对方一辈子。”
苏卷听着关于李怀玉父母的故事,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出出画面,最后曲终人散。眉头紧皱,心也被狠狠地揪起。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李怀玉也有这样的悲伤往事,苏卷探看着李怀玉的神情,他只是难掩忧伤,也无大碍。
李怀玉面带微笑,却笑得苦涩,他的双目紧紧的盯着那轮明月,好像看到了幼时的自己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因此,我年过及冠也没有成亲的打算,他们让我对婚事避之不及,我若不真心喜欢一个人,绝不会娶她,不能让她延续我母亲的遭遇。”或许是由于自己身处高位,妻儿会是他的负累,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母亲的事,让他无法释怀,也成为了他心中的芥蒂。尽管他至今未婚,也没有人催促他,因为他们都是骗婚母亲的帮凶。但他不恨父亲,因为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他若有能耐也不会被父母挟制婚事,和他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而喜欢的人却只能没名没分的。他父亲,堂堂李氏嫡出,却唯唯诺诺,不堪重用,在他的兄弟里平庸无能。母亲那个小女子啊,柔便是温情女儿,刚就是性情中人,贞洁烈女。没有要过父亲一个解释,与他成为了最亲密的敌人,几年来没有正眼看过对方。
“那,大人有喜欢的人了吗?”苏卷询问他。他们都知道,李怀玉如今风华正茂,却未娶妻,原是因为这个原因。
“嗯,有了。”李怀玉毫无隐瞒的点头承认,提起那人,嘴角就上扬一点。那一点头是他对自己的心事的敞开心扉,是他的一往情深。
谢长欢啊,是他决定以来遇到的唯一一个能让他为之动容的人,与他在一起,他可以忘却身外之事,满心欢喜,这种感觉让他很新奇也很享受同样很珍惜。他知道,他该珍惜的不该是谢长欢带给他的感觉而是这个人。人这一生,遇见一个合适的人,钟情的人,不容易。而他们即将面临的也是千难万阻,破除悖论。
“那大人要娶她了吗?” 苏卷连连追问。听到李怀玉承认自己有了钟情之人,苏卷很热切,仿佛是自己一样。来的这些人里,李怀玉官位最大,大家都对他敬仰有加,苏卷因为李怀玉之前在清河峡的出手相助一直感念在心,对他的事也颇为上心。
这些天,想家的想家,想妻儿的想妻儿,唯独李怀玉像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一样,做起事来专心致志废寝忘食。他这些天也没看出来李怀玉居然有喜欢的人了,按理说,这么久了,也该像他们一样抒发思卿之情才是。不过,还是得佩服他,隐藏的够深啊,不露声色。也不晓得他所爱之人是何等姿容,能让堂堂丞相为之倾心。
李怀玉知苏卷误会了,也不解释,将错就错。
“不娶,他不嫁的。”要是谢长欢能嫁,他何至于有此心事。
“为什么啊难道那姑娘不喜欢大人您这世上还会有不喜欢您的姑娘么?”李怀玉年少有为,翩翩公子,文采卓越,政绩斐然,高门权贵,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还无妻室,正是满城女郎趋之若鹜的好夫君。可这皇城名门贵女,李怀玉一个也看上,眼界高不可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堂堂李相情窦初开春心荡漾,而她却不为所动。
苏卷不知的是,他非她。心中把皇城的女儿小姐列了个遍,猜测那位女子究竟是何人。
“你以后见到他了,也帮我去问问。”李怀玉想到某一天,苏卷跑去问谢长欢为什么不嫁给他,谢长欢肯定脸都要气绿了。
谢长欢就是一个□□桶子,小气得很,一点就炸。他可不要去点火,不然啊,又要埋怨他好久了。李怀玉当仁不让的把苏卷诓住了,要是他真傻得去问,谢长欢肯定会不留面子劈头盖脸一顿骂。
“行吧。”苏卷答应了下来,等有机会了,肯定得去瞧瞧那个奇女子。
他们直坐到身上冷了,实在受不了才回去,苏卷才想起来自己起床的目的,连忙跑去如厕,那麻溜的动作看得李怀玉赞叹不已。他也不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嘛,要是潜心习武,肯定会有所大成。
第二日,风和日丽,百姓们翻出了潮湿的被子衣物搭在竹竿上好好晒晒。来自驿使的书信也到达了。宋长淞拿过盒子,放上面的是谢长欢给他的信,甚是高兴,以为还有李怀玉的,就继续找,结果只是一纸雍南商人的名单,再找,就没有了。
宋长淞困惑的仔细翻找有李怀玉署名的书信,可是都没有。连自己信都拆了,里面都没有有关李怀玉的信。
在一边期待着谢长欢给他书信的李怀玉,雀跃的等着宋长淞给他递信。他满心认为,若是谢长欢来信不会遗漏自己,他有信心相信谢长欢。可他看着宋长淞翻了又翻,都没有给自己的。尽管宋长淞有极力维护他的心思,可他也不能凭空变出来一封信,抬眼间看向李怀玉有些对不住。
李怀玉看到宋长淞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明白了缘故。那一刻,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心,突然好像裂开了缝,满怀希望却失望透顶,不遑多让吧。李怀玉虽是失望至极,却也是强撑着笑脸,咬了咬唇,然后平声静气的让宋长淞不要再找了。
“你看吧,我先出去看看。”李怀玉落寞的再流连了几眼那几张纸,试图发现有自己的名字。到底是期待越深,失望越深。如果要是有自己的,不可能会找这么久,他们都值盛年,难不成还看不清名字。
李怀玉眼里是藏不住的落寞,他的样子让宋长淞心中不忍。自从知道李怀玉的所爱之人后,便过多的关注他,试图发现些什么。他的心事让他这个不懂情爱之人为之动容,无数次反省自己。
宋长淞停下了就差把盒子掰开的手,直叹气。李怀玉落寞的样子深深地映在他的眼里,让他不忍于心。他能明白这种感觉,也想象得到李怀玉此刻的悲悯。
按理说不能啊,长欢那么在意李怀玉,不可能只给他写信不给李怀玉啊。唉~看李怀玉难过的样子,真替他悲伤,还满心欢喜的等着属于他的书信,到最后却发现根本没有他的。也亏得他定力好,要是苏卷,肯定要仰天长叹了。莫非是长欢装漏了,肯定是,宋长淞也只得如此安慰自己,至于真正的缘由,只有长欢他自己知道了。
李怀玉却是觉着,肯定是他的不辞而别,谢长欢现在还闹气呢,所以不给他写信来。罢了,这人本就小气得很,也不指望他能原谅自己了,还是等自己回去后再好好哄哄。李怀玉心中如是想着,把一切可能归咎于自己身上。
他们都感情用事了,若是抛开感情仔细想想,会发现困惑之处。谢长欢就算再小气,这种时候,多日不见,况且也知道李怀玉与宋长淞一处,就算没有专门给他的信,其他信中提上一笔也是应该的,然没有,这是其一疑点。二是驿使送信,本就是大材小用,有失体统。谢长欢是堂堂谢家公子,什么人没有,送个信又有何难,怎么让送急报的驿使送信,再说了,用驿使首先要经过翟聿同意,那么,经过了翟聿的手,有什么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此刻都沉浸在阅信的欢喜与失落之中,疏忽了这一至关重要的一点。
“大人您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说有你们的家书吗?”苏卷过来看见李怀玉一个人站在门口,有些疑惑。刚才有皇城的驿使来,还以为是陛下的口谕又到了,没想到是来送家书的。苏卷真心羡慕,受天子看重就是不一样,连驿使都可以用来送家书。
“那是宋大人的家书。”李怀玉回答他。宋长淞也就看完信出来了,见李怀玉和苏卷在外面,也不麻烦他去叫人了。
“你们都在啊,那就好。”
“这是长欢写的,实在是雪中送炭啊,解了我们燃眉之急。”宋长淞把名单递出去,苏卷接过去一看,咂舌。
“这么详细,上次我去找人就是两眼一抹黑,瞎折腾。”
“谁搞的啊,雍南大大小小的商贾居然都赫然在列。”
宋长淞有些自豪的回答他。“约摸是长欢从谢家那里弄来的,只有谢家老二从商,才能认识这么多商人。”他来这里这么久,父亲长兄都没有给过消息,反而等来了长欢的援手。
“您的那个弟弟是吧?去年的校场之事有所耳闻。可惜没有见到过。”谢长欢的名字他很早就听说过,要说他的门第出身,是所有人羡慕的。尚书令幼子,上有兄长当代清流宋长绪,文成武就宋长淞。又是安阳郡主嗣子,安阳郡主与谢厚远将军无子嗣,谢长欢就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谢家就是谢长欢的倚仗,先帝还有亲封公子封号,因着安阳郡主的缘故,摄政王算是他的舅舅,天子也敬重他,除夕夜宴能伴天子左右。像他这样的身世,传奇而又惊叹。可谓是当世天下第一人。
“长欢不过是顽劣了点,可也持重。”宋长淞评议。或许是怕苏卷因为流言对长欢有不好的看法。
对于谢长欢,李怀玉也是有同样的看法,就不多此一举了。对于自己所爱之人,心中尽是对他的欣赏与认同。要是夸谢长欢,他肯定能当苏卷面,说上一整天不带重复的,不过这时候显而易见的不合时宜。
第76章 谢覃私奔
天上的云朵比白兰玉还要洁白无瑕,飘浮在蔚蓝的天空,烈阳隐藏在白云后,但他的光芒万丈,依旧能透过云层照耀大地,让人染上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