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轻笑一声,开口道:“可以……不过这人情秦某可不敢担,你一并记到王爷账上吧。”
纪轻舟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秦铮这是打算帮忙了。
英辉阁。
秦铮将自己在雁庭见到的那一幕绘声绘色地朝李湛说了一通,其中重点渲染了一下纪小公子将那主事气得恼羞成怒那一段,“你说他看起来那么文文弱弱地一个少年,哪儿来的那么大气势,可惜你没见到,那主事的脸都黑成了锅底。”
“倒是像他会做的事情。”李湛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扬了扬。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看上他了。”秦铮开口道,“且不论他这副好皮囊,我估摸着将来你若是放他到朝堂上与那帮言官们对一对,说不定那场面将会十分精彩。”
李湛瞥了他一眼道:“本王何时说过看上他了?”
“没看上他你这么大费周章地让我拿着手谕去捞人?”秦铮道:“而且这么一来,咱们可是将吏部又得罪了一次。”
不过虱子多了不怕痒,李湛与他那个四弟恒郡王关系向来疏离,吏部既然是对方的地盘,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与李湛站在一边,所以交恶与否他压根也不在乎。
“对了,还有一件事纪小公子朝我说了,我也不忍拂了他便自作主张答应了。”秦铮开口道。
李湛闻言皱了皱眉,面上现出一丝好奇,似乎很想知道少年会主动求他的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慎刑司牢房。
纪轻舟和图大有跟着一个侍卫穿过阴暗潮湿的通道,最后被带进了一间临时关入的房间。那房间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屋里因为常年晒不到阳光,所以充斥着令人窒息地霉味,其间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味道让纪轻舟不由想起了刚离开的雁庭,胃里当即又有些翻腾,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小山?”两人靠近墙角,便见墙角那块脱了线的草席上,躺着缩成了一团的小山。
纪轻舟抬手在小山脖颈上贴了一下,摸到一丝温度和微微地脉搏,这才松了口气。
小山听到声音,艰难地扭过头看向两人。纪轻舟一怔,便见小山一张脸比先前被抬出来的时候还要苍白,额上地碎发被冷汗浸透了,凌乱地沾在额头上,显得他那张脸越发没有血色。
“你们……怎么来了?”小山开口问道。
“是轻舟求了秦公子……他安排咱们进来的,待不了一会儿就得走了。”图大有跪在地上伸手帮小山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温声道:“这会儿还难受吗?”
小山神情有些恍惚,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整个人像是随时会昏过去似的,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朝图大有道:“我没事,你们快走吧,别……被我连累。”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图大有道:“都这样了,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小山闻言勉强笑了笑,而后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看起来很是疲惫。
纪轻舟目光落在小山衣袍的血迹上,低声道:“他需要大夫。”
“我知道。”图大有道:“可是……”
可是他们能来看一眼小山,已经是秦铮帮忙的结果,再让他们去找大夫来为小山医治,却是不可能的事情。这里是慎刑司,与他们内侍司素来没有瓜葛,他们只怕离开之后想再来见小山一面都难,更别说是替小山医治了。
“小山到底是……”纪轻舟开口想问。
图大有却一个眼神制止了他,那意思不要当着小山的面讨论这个问题。
纪轻舟闻言会意,而后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了小山身上。小山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此刻浑身发冷,待他觉察到身上传来的一丝暖意,又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纪轻舟,朝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纪轻舟和图大有叹了口气,猜到这八成是侍卫要催他们离开。
然而他们刚起身,却见秦铮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太医。
“秦公子……”纪轻舟一见那太医,简直惊喜地无以言表。
秦铮走到他身边,低声在他耳边道:“王爷说的果然没错。”
“什么?”纪轻舟没听清,下意识问道。
秦铮又低声道:“我就是个跑腿的,还是老规矩,人情不用记在我的账上。”
纪轻舟闻言一怔,却没再追问。
那太医走到小山旁边伸手在小山额头一探,而后拿出脉枕,拉过小山的手腕替他诊了脉。片刻后,他将随身带着的小医官召了过去,却朝纪轻舟等人道:“诸位是否先回避一下?”
众人闻言不敢耽搁,便出了那房子在外头候着。
“大有哥。”纪轻舟想到方才自己询问小山病情时图大有的神情,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小山得了什么病?”
图大有下意识看了一眼秦铮,见对方面色了然,知道此事没必要瞒着纪轻舟,便道:“他喝了那药,因为药力太冲……落了胎。”
“什么意思?”纪轻舟一脸迷惑的问道。
“落胎你不知道吗?”秦铮帮忙解释道:“就是有了孕,孩子在肚子里死了,就叫落胎。”
纪轻舟:……
他当然知道落胎是什么意思,可是……
可是小山是个男人啊!
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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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男人会怀孕!
纪轻舟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整个人都震惊了。
然而看秦铮和图大有那副表情,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再联想小山的状况……
纪轻舟不得不试着去理解这件事情,虽然他依旧难以相信。
“可是……男人怎么可能会有孕?”纪轻舟穷尽了自己的词汇,也没找出适合描述此事心情的言语。
这不科学啊……就算服了那种药抑制了雄性激素的分泌,甚至导致分泌了雌性激素,可人体构造总不会随着改变吧?男人有子宫和产道吗?卵子从何而来?
果然书里的世界观,不能太追究逻辑。
纪轻舟暗道,有可能原书里只有一句类似于“男人生孩子也不是不可能”之类的话,他作为读者甚至都没留意到。但当这个世界变成有血有肉的真实空间之后,这话带来的结果却是颠覆了许多人的命运。
“在民风开化的外朝,这早就不是秘密了。”秦铮道:“只不过咱们大渝朝,虽也有好男风的人,可男人与男人结合终究不是自然之道。所以哪怕有谁家养的男宠有了孕,多半也不会出来声张……”
图大有道:“轻舟自小在书香门第长大,自然不会知道那些龌龊事。”
“龌龊事?”纪轻舟喃喃道,“这……”
秦铮开口道:“他说的龌龊事并非指的男人与男人结合亦或是男人有了身孕,而是……那些为了门楣颜面,不惜将这些事情永远捂在黑暗中的人。”
京城里头其实有许多这样的传闻,哪家的男妾有了孕,家主觉得此事不雅,为了不传出去便不敢请大夫。有的男妾没挨到生产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也有许多因为没有产婆和大夫看顾难产而死,更有去父留子,待孩子足月便将男妾的肚子剖开将孩子抱走,置大人的死活于不顾……
毕竟男妾也好,男宠也罢,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玩物。
谁也不愿让自己的孩子担上“是男人生的”这样的“污名”……
“污名?”纪轻舟拧眉道。
“这种事情若是落在光明磊落的人身上,想必不会去在意什么污名不污名的。”秦铮冷笑道:“可那帮只顾自己颜面的人,为了那劳什子颜面,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纪轻舟闻言虽然震惊,却也渐渐明白了那种所谓的“风气”。古往今来,几乎每个年代都会诞生一些“污名”,有的年代自由恋爱是污名,有的年代女人抛头露面是污名,有的年代从商是污名……而这大渝朝,男人生孩子是污名。
人类总是能想出许多“污名”去相互攻击,有的时候箭落在别人身上,有时候落在自己身上。
众人正说着话,太医从屋里走了出来。
纪轻舟忙敛了心神上前询问小山的状况。
“小的自然是留不住的,那药的药性太猛了,好在大的命是保住了。”太医道:“我给他开几服药,每日煎好了着人送过来,想必不会有大碍。”
太医这话一锤定音,证实了小山的确是落了胎。
纪轻舟再怎么震惊,也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
“此事还请章太医不要声张,免得事情越来越复杂。”秦铮朝章太医道。
“放心,老夫心里有数。”章太医道。
既然李湛吩咐秦铮将他叫过来帮忙,想必与他有些交情,这一点纪轻舟倒是不如何担心。只是今日小山在雁庭出事的时候,吏部和雁庭那些内侍,几乎都看到了,其中许多人或许都想纪轻舟那么懵懂,可但凡有人看出什么怎么回事,此事便会一传十十传百……
想必不用到明日,内侍司便会传遍了。
“想必你也能猜到。”秦铮朝纪轻舟道:“此事牵扯太多,且已经入了慎刑司的档,安排个太医为他诊治倒是问题不大,但人只怕……”
纪轻舟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与王爷能做到如此,我已经感激不尽。”
图大有立在一旁不说话,只有些难过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秦铮还有别的事情,不能耽误太久,便朝两人告了辞。
“大有哥……”纪轻舟开口问道:“依着律例,小山会被如何处置?”
“秽/乱/宫/闱,这是在宫人之中是除了背主之外最大的罪名。”图大有道:“会杖毙。”
杖毙?
纪轻舟万万没想到,从前只在宫斗剧中听过的刑罚,竟然会落在小山的身上。
两人在慎刑司不好多逗留,又进去看了一眼小山,便离开了。
好在此前那小医官已经帮小山清理了身体的血迹,又帮他换了衣服,小山虽然看着依旧没什么精神,但总归比刚送过来那会儿好多了,想必服了药,慢慢便可恢复一些。只是纪轻舟想到小山会被杖毙,心中便不由开始难过,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纪轻舟和图大有今日都不必当值,离开慎刑司之后直接回了住处。
两人刚进门不久,便有一个御膳房的小内侍提了个食盒过来。
图大有认出那小内侍叫果子,平日里与小山很是亲近。
“小山哥走之前吩咐过我,若是回来的晚便让我给你们送午膳。”果子将食盒放下,有些拘谨地朝纪轻舟和图大有笑了笑。
果子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子还没长起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稚气。纪轻舟并不知他与小山的关系,但想来应该类似于他和图大有,是相依为命的师兄弟。
“小山的事情……”图大有道。
“我都知道了。”果子眼睛红了红,又道:“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果子说完便一溜小跑地走了。
图大有伸手打开了那食盒,便见最上头那层摆着的是糖醋鱼。
纪轻舟看着那糖醋鱼,突然想起了小山在喝那碗药之前朝他说过的话:“今儿膳房有糖醋鱼,我给你们留了一条,午膳的时候给你们送过去。”
他竟还惦记着自己回去的晚,特意吩咐了果子趁热给他们送过来……
纪轻舟眼睛蓦地一酸,拿起食盒的盖子将食盒又盖了起来。图大有叹了口气道:“饭还是要吃的,你今日在雁庭吐成那样,还险些晕倒了……吃吧,别辜负了小山的心意。”
图大有说着将食盒重新打开,将里头的菜一样样地取出来摆好。
纪轻舟坐在桌前,开口道:“应该……会有办法吧?”
“咱们的命,从来都是不值钱的,小山是,我是,你也是。”图大有答非所问的道。
“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纪轻舟喃喃的道:“我一定能想到!”
图大有只默不作声,取了双筷子递给了纪轻舟。
英辉阁。
小皇帝在矮榻上睡着了,怀里抱着那只兔子。
书案前的李湛抬手捏了捏鼻梁,那神情看上去十分疲惫。
“纪小公子今日不当值,陛下连玩儿的心思都没了。”秦铮取了条薄毯给小皇帝盖上,然后走到书案边看了一眼李湛正在看的那份文书,开口道:“你这一个下午都心神不宁的,别看了,看也看不进去。”
李湛没理他,只将手里的文书放到一边,又换了另外一本。
“别怪我没提醒你。”秦铮道:“那个小内侍的事情已经惊动了慎刑司,上头还有吏部的人掺和着,不管是谁要插手,等着的都将是非常大的麻烦……”
李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目光依旧落在手里的文书上。
秦铮见状急了,又道:“咱们帮他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不会犯傻到要去插手这件事吧?别说那小内侍与咱们非亲非故,就算是纪小公子进去了,你也不至于为了他与整个朝堂的人对峙吧?”
“本王说了要管吗?”李湛终于抬眼瞥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