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非美人,亦无疯骨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舟人弈语

作者:舟人弈语  录入:05-21

  案件冤屈是一回事,但是已经定罪的案子被人翻出来,是另一回事。
  江屿怔愣了一瞬,背后江驰滨恨意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而另一侧,萧向翎也朝这边看过来,那目光有些冷漠,还带着几分不信任的怀疑,江屿却突然觉得这目光烫极。
  “父皇,于公,宴会当天萧将军并未赶回京城,并无机会提前勾连侍女下毒。况且我与萧将军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儿臣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目光的灼意更甚。
  “于私……”江屿低着头,语气一顿,“太子殿起火当天,我冲进去试图解救长兄,但殿内火势过大,并未成功。”
  皇上好奇地抬起了头,他只听说江屿冲进去救了人,并不知事件的详细经过。
  “父皇,最后是萧将军冲进去把我们二人带出来。萧将军救了太子与儿臣二人,所以儿臣并不愿相信,萧将军便是那指使投毒之人……”
  所有人都被这条信息惊得不轻,霎时无人说话,连胸腔里的心跳声都明显得若擂鼓。
  江屿说得轻松,但这可是足以令人送命的火场,是太子和皇子两个天子的血脉。
  若此事为真,那还罚什么罚,奖赏荣誉加身都来不及。
  皇上震惊地看向萧向翎,颤声道,“萧……萧爱卿?刚刚江屿所言,可为真事?”
  江驰滨见此,面色一白,差点昏过去。
  萧向翎却并未回答皇帝的问话,他的目光从刚刚起便一直钉在江屿身上。
  没有恨意,没有感激,甚至连怀疑都逐渐消退。


第16章
  江屿微微吸了一口气,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此刻,与那天他刻意隐瞒自己身份的场景并无什么不同,而他竟感受出更强烈的压抑。
  两人之间宛若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壁,却擦破关节也不能前进半分。
  “萧将军……”他站定在萧向翎身边,以极低的声音轻道,“皇上在问话。”
  与此同时,他抬起眼。
  与任何人不同,萧向翎眼中空无一物,没有那宫女眼中的迫切渴望,没有江驰滨眼中的污浊毕露。
  他有着自己见过最干净的眸子。
  所以他从未看懂这个人。
  对视良久,萧向翎错开目光。
  “回禀陛下。为真。”萧向翎低声道。
  江屿肩膀不易察觉地一松。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份莫名其妙的释然源于何处,在意识到之前便已迅速消逝。
  “父皇,宴会当日儿臣的酒壶中被下有剧毒,儿臣与丞相都身中其害,丞相命毙当场而儿臣侥幸得生。”江屿拱手说道,“而前些日子太子殿内起火,当时太子晕在床-上不省人事,明显是预谋已久,刻意为之。而今终于查出两案凶手,儿臣却痛心至极。”
  他侧头看过地上跪着的江驰滨,“我以为我们皇子间兄弟情深,理应同心协力辅佐皇上,赐边境安定,予黎民太平。却不想二哥竟将个人私欲置于天下苍生之上,不顾伦理王法,不惜骨肉相残,下毒放火无恶不为。”
  宫女只说出下毒之事是江驰滨指使,而江屿则将两个案子都推到了江驰滨头上。但后者现在吓得冷汗直冒,头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分得出心思思考江屿话中的细节。
  “父皇,还望父皇明察!”江驰滨声音明显带了颤音与哭腔,“那宫女显然是受了江屿教唆才栽赃于我。若我们当真有所勾结!”
  他仿佛突然找到了辩解的突破口一般,语速骤然加快,“若当真有所勾结,她缘何愿意为我卖命?又为何转而在此揭露我?这定是被人教唆……”
  “二哥。”江屿打断他的话,语气中适宜地带上了些纠结与遗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你与这宫女间约定之事,当真打算瞒着父皇么?”
  宫女身子一抖,江驰滨瘫坐在原地,面如死灰。
  ——江屿知道了。
  宫女将二人约定的事情告诉江屿,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这件事关系着几个人的性命,若有一人反悔抖落出事情经过,便全盘皆输。
  她这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自己明明答应好替她救出她兄长,她又为何……
  一个惊悚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江屿。
  是江屿!
  她兄长突然在狱中自尽绝非巧合,定是江屿将此事添油加醋骗过那宫女,她才会在朝上如此不顾后果地将事情和盘托出。
  但是江屿又是怎么知道……
  皇上啪的一声拍响了桌面,却由于过度激动差点瘫倒在龙椅上。
  “你说!”他颤着手指向地上跪着的宫女,“若实话实说朕饶你不死,否则必诛你亲族!”
  那宫女吓得失了声音,缓了好一会,“皇上,确是江驰滨命我在七皇子酒中下毒,并嫁祸给萧将军的,只因……因江驰滨答应我若事成,将饶我兄长一命。奴婢所言句句非虚,奴婢罪有应得,但求陛下可以网开一面,饶我兄长不死。”
  “父皇,她兄长还在牢狱之中,是犯了死罪的。”江屿在一旁轻声解释道,“但这姑娘说此案中有冤情。若有怨翻案是合理之举,但若直接承诺放人……便是违背了这朝廷律法,何能服众啊……”
  他的声音温和而缺乏攻击性,但却每字每句都深刻入骨,将江驰滨的罪行毫不留情地揭露批判,一份不妥也不肯放过。
  给皇子投毒、放火、私自释放朝廷死犯,单独哪一样拿出来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江驰滨嘴唇颤抖,这些罪行从江屿口中轻描淡写地吐出来,他实则从一开始就踏入了对方的陷阱中而不自知。自以为盘算妥当万无一失,却不想每一份自作聪明的计谋都成了定罪的一份把柄。
  对方把自己钉死了。
  事已至此,已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他将满带憎恨的目光投向江屿,却只换来了不屑的轻轻一瞥。
  那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冷冽与恶意,却又带着几分令人无可奈何的自信。仿佛在将人辛苦筹划的棋局一袖掀翻,随后只是盯着人气愤至极的面孔怜悯。
  猝然之间,只听一声巨响,皇上竟是一口心血咳出来,直直摔倒在了桌面上。
  四处纷乱一片,忙着宣太医,场景一度慌乱。
  “父皇过于乏了。”江屿转头看向江驰滨,“此案尚未定数,还得麻烦二哥到牢房下面去坐两天。”
  “江屿,你个贱.人!”纷乱之中江驰滨怒喊道,“你跟萧向翎二人暗自勾搭诬陷于我,你们私下里做的那些苟且之事……”
  “贱.人?”
  江屿突然笑了起来。
  那不是一个善意的笑,但又不含嘲讽与刻薄,若不是在这种极端的场景下,反倒像是个极其喜悦的表情。
  萧向翎向他投去目光。
  “……贱.人。”他重复,“你们害死我母妃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
  由于激动,他的声音略显尖锐,“是不是凡是与你们对立的,不被你们认可的,都是罪过,都该死,都可称之为贱.人。”
  “江屿!”萧向翎突然厉声开口。
  江屿一抖,这一声似是把他叫了回来,他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略微颤抖地睁开。
  “……若是二哥没法从牢中出来。”他轻声道,“也别忘了我这个贱.人呐。”
  江驰滨被士兵带走,江屿怔愣在原地没说话。
  “殿下……”一旁宫女怯生生的声音传来,“七殿下。”
  江屿身体还有些僵着,缓了一瞬才转过头去,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孔,眼尾习惯性地蕴着假笑。
  “今日有劳姑娘了,我定会尽力与我父皇相求……”
  “殿下,小女子不求苟生,只是我那兄长……”
  江屿低着头,良久才缓缓道,“姑娘,我也是刚刚得知,你兄长已经在牢中自尽。”
  他以为那宫女会哭闹,甚至会冲动寻死,但她平静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她愣在了原地,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良久才有两行清泪从眼中流下。
  “我早该想到的……他那么执拗的性子。”她瘫坐在地上,低声喃喃着。
  江屿垂着眼睛,看不出其中神色。否则旁人应是会识别他眼中的复杂感情。
  不是悲伤,而是带着些许久违的愧疚。在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眸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姑娘若有其他愿望,我定倾力相助。”他说。
  宫女似是认真思索了一会,随即笑道,“那只求殿下将我们的骨灰送回家乡,兄长死了,我不愿独活。”
  江屿眉头轻动,“你家乡在何方。”
  “不归山之上。”
  不归山。
  江屿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怔住了一瞬,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京城向西乘马车三天三夜,最高那座山峰便是。”宫女提到家乡之时,脸上浮现出一种向往和痴迷的神情。
  江屿瞳孔紧缩,他终于搞清楚不归山熟悉在何处。
  “不归山为方圆百里最高,高却不寒,向东策马三个日夜,便是那热闹的京城。”
  这是曾在他梦中出现过的一句话。
  而这句话不是别人告诉他的。
  是他讲出来的。


第17章
  “这是哪?”那人问道。
  是一个略微沙哑的少年嗓音。
  “山洞。”江屿烘烤着衣服,头也没回。
  洞外下着大雨。
  身后窸窸窣窣动了一阵,那人整理好衣服,坐在了火堆对面。
  他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整个人却有种不符合年龄气质的少年老成。他只是这么安静-坐着,盯着江屿,不加遮掩的目光似是要将江屿看穿,却一声不吭。
  “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江屿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
  “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摇了摇头。
  “就这么信我?不怕我是坏人?”江屿笑道。
  少年继续盯着江屿看,随即又问了一句,“这是哪?”
  “不归山。”江屿拨了拨柴火,“你家住哪?父母是谁?还记得吗?”
  “没有。”
  “……”
  江屿没去纠结他说的是“没有”而不是“不记得”,只是继续解释道,“不归山为方圆百里最高,高却不寒,向东策马三个日夜,便是那热闹的京城。京城里面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就多了。若是你家在东边,我可以顺便带你去看。”
  少年沉默着,眼睛直勾勾盯着火苗。微光映衬下的面孔干净而俊朗,从那挺拔的骨相中,已经可以预见成年后的英俊模样。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少年突然开口。
  “嗯?”
  “之前是你救了我。”他认真说道,“而且你长得很好看。”
  江屿一愣,随即朗声笑了起来。
  “殿下为何睡梦之中也要紧皱着眉头?”夏之行斟过一盏茶,“而今下毒放火一案已平,江驰滨在牢中过得煎熬,你还有何事值得如此忧虑?”
  江屿微微动了动,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不小心靠在软垫子上睡熟了。
  “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他回忆着梦中的山洞与火苗,缓缓说道。
  “是你这殿里太热了。”夏之行指了指一旁摆着的三个火炉。
  江屿将自己身上的裘衣向上拉了拉,眉骨放松地伸展着,“但还是太冷了。”
  夏之行看出他这是在刻意转移话题,继续道,“只是下毒一案尚存疑点,你酒盏中的毒是二殿下指使,此点他已经认罪,但问题是丞相为何会中毒?”
  他语气一顿,“丞相酒菜中并未检验出毒来,只在他尸体的小臂上检出一块极小的,已经泛紫黑色的伤口,初步判断是针-刺的痕迹。”
  “这些案件细节,夏大人为何要说与我听?”江屿极为放松地靠在垫子上,声音还有些许困意。
  “那毒性极为剧烈,短时间内就会毒发,所以那针定是在宴会上刺进去的。而整个宴会上与丞相有身体接触的人寥寥无几,我仔细回忆了一番。”
  江屿抬眼,略浅的瞳色中不含感情。
  夏之行点了点江屿的肩头,“你在宴会上问过丞相的衣料,同时左手在上面划过。”
  他比划了一下当时的动作,身体向前探去,压低了声音,“而你当时划过的位置,大概就是丞相小臂上针-刺过的位置。”
  “……嗯。”江屿伸出手指转了茶盏,“好像是的。”
  “江屿,你跟我说实话。”夏之行一字一顿道,“是不是你所为。”
  “自然不是。”江屿立刻回答,声音中甚至带了些漫不经心的随意,“我要是有这个能耐,也不至于喝了宫宴上二哥给我下的毒酒,若不是命大,也早就不能安然坐在这里与夏大人讲话了。”
  夏之行眉头微皱,显然是对江屿中毒之事存疑,却被江屿插了话头。
  “夏大人,无论如何,没有证据的事不能妄测啊。大人总不能一遇到案子,就往我这个柔弱可欺的人身上推。”江屿笑道。
  夏之行显然还想驳些什么,江屿却径直站起了身,从床榻下抱起一打书卷。
  “我们不如先从那宫女谈起。而今那宫女畏罪自伏,死前请皇上把他们二人骨灰送还家乡。父皇念她吐露真言,戴罪立功,便要请一位臣子以礼将骨灰送回。你猜,最后是谁主动领了这个苦差事?”
  夏之行摇了摇头。
  “萧向翎。”江屿说着,把一打书卷散开在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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