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非美人,亦无疯骨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舟人弈语

作者:舟人弈语  录入:05-21

  “天生会信任他人的人,是天分,只是这种人单纯得很,怕是一个不留神就被别人骗了去。”江屿放慢了语速,“但学会信任他人,便能称得上是一种运气。我缺乏这种天赋,又没有这份运气,你又叫我如何去信任你?”
  萧向翎没说话,只是那目光愈发灼热,叫江屿总觉得自己还与对方躲在水下,还在由于那紧贴的胸膛而心火焦躁。
  只是他不需要热烈的怜悯,也不需要外显的关怀。
  江屿错开目光,不自觉攥紧了手掌,语气却是更加云淡风轻,“萧将军若是无事,我便先……”
  “我教你。”
  江屿离开的脚步蹲在原地。
  “我说,我教你。”萧向翎向前走了几步,却将两人的间距保持在一个友好的范围内。
  “你不会信任别人,我可以教你。”
  江屿只觉这话好笑得很,连他听说太子殿下中箭消息之时,都没觉得如此荒诞过。
  但刹那间,对上那人平静而滚烫的目光,他竟笑不出,也说不出话来。
  从每个人的眼中,他都能看出对方心底的恐惧。内心的邪祟无法藏匿,便都昭然放映在眼下。
  唯有萧向翎,这是他见过最干净的眸子,最坦-诚的目光。
  从那眼中,他只见到自己的倒影,穿着一身湿淋淋的黑衣,鬓发尽数贴在了额角上,脸颊处似乎还有一道浅浅的血纹。
  自己看上去苍白、脆弱,眼底却偏偏带着倔强而强势的光,显得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人与人之间,真的可以由于曾经的经历,而变得很不一样。
  江屿没搭话。
  面对这荒诞而真实的邀约,他没法答话。
  “我不会做害你的事情,这点我可以保证。”
  江屿抬眼,眸中少了些许波澜,“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换你一个秘密。”
  “……什么。”江屿只觉今晚过于荒诞与不可思议,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来增加些许踏实的感触。
  “你记不记得太子殿下府上起火当晚,你阻拦我进到你府上查案。”
  江屿记得。
  若杨一案卷宗丢失,萧向翎奉旨探查此案,一直对自己有所怀疑。夜深人静想从檐顶潜入书房之时,被伪装成七殿下侍卫的自己拦住。随后太子府中起火,而大案迭起,此事便不了了之。
  江屿心下一沉,对方果然在卷宗一事上有所怀疑。
  正犹豫着要如何适度透露此事,对方终于继续开了口。
  “你那日阻拦我潜入的原因是,七殿下有龙阳之好,可还记得?”
  江屿已经在心中准备好如何回答卷宗一事,听此嘴角不由得一抖。
  不过是当时情急之中为了挡人,以侍卫的身份口无遮拦的一句话。而如今身份早已坦明,便觉此话尴尬至极。
  “看来是记得了。”萧向翎继续追问,“我想问的是,此话可当真?”
  江屿彻底愣在原地。
  在胸腔内撺掇好几天,刚刚平息下去的焦躁之气又肆意游走起来,似是在面颊处烧起一片火。
  而对方盯着自己的脸。
  谁料伶牙俐齿手段颇多的七殿下,遇见的第一个无解问题,竟是与情.事相关。
  江屿觉得心跳加快,逐渐与在水下之时一样紊乱、剧烈、又缺乏节奏。
  为什么?
  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目光可以强势到扰乱他人的情绪,使本来清晰的神智错乱起来。
  “我不知道。”沉默良久,他如实答道。
  “我又没喜欢过谁,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脱去了一层层伪装的面皮,此时的他才像一个接近弱冠之年的青年,有着同龄人该有的懵懂与无知,而非耳中皆政事,提剑见血光。
  “不久前,皇上将夏大人千金许配给你,你又如何想?”
  江屿微愣,随即却是骤然明白了萧向翎的意思。
  皇上提出这门亲事在几十天前,而后便不知为何杳无音讯。而如今夏之行登上相位,若是谁能娶了丞相的女儿,在如今皇权将还,形式不稳之际,定会如虎添翼。
  拐弯抹角了半天,感情好是在这等着他呢。
  江屿笑道,“此事是夏大人家千金首先不肯,大概是夏姑娘也和萧将军一样,早就有个倾慕良久的心上人,又怎么会轻易与他人结亲?”
  “那你呢,你如何想?”
  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摇了摇头,“与夏姑娘并不熟,谈不上欢喜,却也丝毫不讨厌。夏姑娘长相很美,精通琴棋书画,又知书达理,是个很不错的……”
  “好了,我知道了。”萧向翎出声打断。
  江屿诧异抬眼,不知是不是刚刚陌生情绪的作用,他总觉对方刚刚那句话语气有些奇怪,似是有些微妙的情绪在里面,却转瞬即逝,令人难以捉摸。
  “刚刚听到三殿下的话。”萧向翎问,“你打算怎么办?”
  “……”
  江屿原本的打算是今晚拿到冰舌草,随即夜半便擅自出发前往北疆。
  而如今这个计划大概是行不通,便只能先行前往北疆。
  迟一天,太子获救的机会就小一分。而除了他自己,竟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将此事坦然相告,并得到支持理解的人。
  北疆战乱,兄弟相杀,凶多吉少,此行极可能有去无回。
  毫无疑问,他现在应该随便编个理由蒙骗过去。
  但江屿突然无法开口。
  刚刚萧向翎说的“我教你信任别人”便在此时作恶一般在脑海中上蹿下跳,让他看清自己空虚的内在,并且如毒蔓般将他从低处拉扯上来,满手鲜血淋漓。
  身体的冰冷与虚弱会降低人的抵御能力,人性中信任与善意的部分便趁虚而入。
  江屿几乎想把要去北疆的事情和盘托出。
  但忽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背后牵连着羞于启齿的往事,连着皇子之间的恩怨宿仇,连着若杨那一件十余年过去仍没有结果的冤案,连着关于冰舌草传奇一般的闻说。
  说出来,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情。
  “我……会留在京城继续关注他们的行动。”江屿终究还是蒙骗了这样一句。
  萧向翎并未回应什么,只是略微颔首。
  “天快亮了。”萧向翎抬头扫了一眼,“就先……”
  “萧向翎。”江屿突然开口。
  他面色依旧透着苍白,但眼底寒冰似是有所消融,碎成小块的冰碴,便显得有了几分温度。
  “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评论,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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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接近破晓, 七皇子府上的油灯却依旧点亮着,昏黄摇曳的暖光燃了整整一宿,如今才算真正熄灭下来。
  顾渊看见江屿浑身湿透, 瞬间吓得口齿都不利索,连忙叫人去打几桶热水, 又找了一套干爽衣物搭在了沐浴屏风一侧。
  进水的声音响起。
  “殿下,马匹与物资都已经备好,就在府外候着。”
  “好。”屏风内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
  几日前, 江屿要求他备好物资马匹,说要出去一些时日。同时叫他还找了一个与江屿模样有八分相像的人暂时顶替, 以防被外人察觉。
  顾渊虽然不知江屿今晚出去做了什么, 但江屿的面色足以透露出:一切进行得并不顺利。
  “殿下, 您……马上就要走吗?”
  “嗯。”水声戛然而止。
  “您是要……去哪?若是有人问到……”
  “几日便回, 并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不必担心。”江屿穿好衣物走出来,水珠顺着如墨长发滴坠在后腰上,立刻氤氲出了一片深色水迹。
  顾渊为他仔细擦拭着头发。
  “若是有外人来问,便说身体抱恙,太医禁止见风见人,让他稍微露个脸就好。”江屿指的是那容貌与他极为相似之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被人发现我不在京城, 若实在瞒不住, 就说我去封地体察民情,若不遇上特殊事情,几日便回,要事可用书信联络。”
  “若是……夏大人来了呢?”
  “你就说,你也不知。”
  “这……”
  “因为你本就不知, 对夏大人要说实话。”江屿笑道。
  头发几乎被擦干,门外的马匹也已经整备以待,江屿站起身来,顾渊为他披上那件雪白的裘衣。
  低头间,江屿目光忽然扫到自己胸前坠着的那块血玉,心念微动。
  “对了,这个。”江屿在对方疑惑与震惊的目光中摘下那块玉,“若是萧将军来问,又没能瞒住他,就把这个交给他。”
  顾渊呆愣在原地,却没伸手接过来。
  这块玉是江屿生下来就戴在身上的,有人说玉中含血为不详之兆,也有人说生而含玉是有前世的未解之缘。
  无论如何,这近十八年的时间里,江屿从未将这块玉摘下来。而如今不仅要留在京城,还要将它送人?
  顾渊开始发抖,一种危险而令人脊背生凉的情绪瞬间袭来,他颤声问道,“殿下此行是否凶多吉少,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
  江屿将一根手指搭在嘴前,对方便噤了声音。
  “顾渊,你陪在我身边也有十多年,我是怎样的秉性你应该清楚得很。”江屿轻声道,“凡是涉及到凶吉的大事,我定不会如此轻率,有所隐瞒的。”
  “那这玉……”
  江屿将它塞进顾渊的手中,“给他这块玉的原因是,若是他非想要……”
  ——你不会信任他人,我教你。
  江屿语气微顿,“若是他非要来找我,看见这块玉,他会知道到哪里去找。”
  没等顾渊回话,江屿已经抬脚踏出门外,翻身上了马。
  他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回身朝顾渊挥了挥手。
  是在叫他回去。
  顾渊也向他回礼,在四处的银白中注视着那雪白的身影轻声远去,直到融进这景色当中。
  他才发现江屿的背影其实很单薄削瘦,只是他一向的圆滑与强势总会令人忘记这一点。
  天空逐渐泛起曙光,空无一人的路上马蹄轻响,上面骑着一个周身雪白的俊俏公子,垂首飞速奔出城门。
  往北面走。
  北疆营帐内。
  昏暗寒冷,内部总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
  有一人斜躺在被褥上,神情阴鸷。一人在为他处理小臂上的伤口,一人在为他捏按腿部,还有一女子在旁边为他倾酒。
  寒风乍进,帐门被掀开,一位士兵手提一个麻袋走了进来。
  账内瞬间充斥着浓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而那麻袋下方,也正巧有一滴滴的鲜血垂落下来,坠在地面上。
  “启禀二殿下。”那士兵跪下身来,“找到了。”
  他说着打开麻袋,将里面的东西显露在众人面前。
  侍女瞬间吓得脸色煞白,瘫坐在原地,连酒壶洒了都没察觉。而屋内其他人也都皱眉错开了目光。
  只见那麻袋内,装的竟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
  浑身上下数不清多少刀伤,脸部更是被划得面目全非,一直羽箭径直插在他心口的位置,将其前襟的衣物变得血红发黑。
  “就他?”江驰滨叹了口气,用下巴点了点。
  那士兵骤然察觉一种无来由的恐慌,只得将头埋得更低,“回殿下,只有这个了。”
  斜躺着那人小幅度点了点头。
  “去他娘的!”下一瞬,他竟是一手掀翻侍女玉手中握着的酒壶,酒水稀拉洒了一地。侍女连忙跪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
  “滚出去!”
  话音未落,侍女便忙不迭地跑走,而那士兵也慌忙提着麻袋溜之大吉。
  发泄完怒火,他却又只觉这怒气来得莫名其妙,更像是内在的恐惧与空虚。
  他握拳猛地砸向地面,发出一声结实的闷响。
  为他治伤那人叹了一口气,也跪在他身前道,“二殿下切莫过度动怒,不利于伤口恢复。这伤已经拖了半个多月了,再治不好,怕是这条手臂……”
  眼看着那人又要开始骂,帐门却再次掀起。
  江驰滨放下手臂,冷冷看着来人。
  那士兵打了一个寒颤,微声道,“殿下,北疆道长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江驰滨眼睛明显一亮,“还不快请进来,快!”
  不出片刻,那北疆道长便来到账内。
  他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纱,头上还戴着一个黑色斗笠,整个人蒙得严严实实。
  “道长请。”江驰滨如见到救星一般点头哈腰,将受伤的那条手臂递了上去。
  传闻北疆道长无所不能,通天地,贯古今,精通医术可活死人,看破玄学可道天机。只是行踪不定,游荡江湖,极少有人见其真容。
  此次,是被江驰滨“请”来医治手臂上沾毒的箭伤。
  那人没搭话,只是跪坐在江驰滨身前,伸出左手去查探对方的伤势。
  有很多需要双手的动作,都被他用单手完成。从头至尾,他的右手都隐匿在宽大的袍袖下,并未透露出半寸。
  “道长右手可是有不便?”江驰滨问道。
  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道歉。
  黑衣道长并未口头回应他的问话,只是动作略微一顿,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出了帐门,那士兵便一脸嫌弃地提着那还滴着血的麻袋,低声骂了一句娘,随后认命似的朝后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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