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江屿的外表,看上去实在过于有迷惑性,若不是真正看过他拿剑的人,想必不会相信,他照萧向翎的剑术并未相差太远。
五步,四步,三步……
“我本也不想害你,可你非要把我逼到这个两难境界,给我下毒,害我如此。”江屿停下步子抬起头,“我想听一个解释。”
就在那一瞬间,江淇猛地将手中的剑向前刺去。那一剑似乎用出了毕生的力气,迅捷而狠厉。
剑尖距离江屿只有一个小臂的距离,而对方似乎是处于震惊状态,完全没有动作。
江淇几乎要在那瞬间笑起来,只有一瞬间,再有一瞬间,他就可以彻底除掉这个阻碍他做皇上的人,这个天命中比他优秀,受众人拥护的人。
逆天改命,哪有那道士说得那么难。
但下一瞬,他忽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力生硬地挑开自己的剑尖。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感受到手腕处传来几近撕裂的痛感,随即是重剑掉落在地上的巨响。
他想抬起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他惊恐地向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胸前插着一把短剑,完全没入,鲜血从狰狞的伤口出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带着令人绝望的血腥气与污红色。
江淇的脖颈僵硬地朝向一侧,发现自己的重剑被挑到了很远的地方,而强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自己的手腕失去了直觉。
最可怖的是,从稳操胜券到自己中刀,不过毫瞬之间,他甚至没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
死亡的恐惧后知后觉地爬满全身的神经,他感受到冰冷的刀刃刺在自己的体内,而生命力正如同鲜血一般涌出,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他想。
第69章
江屿在他面前蹲下身来, 看似漫不经心地将软剑□□。剑面制作精良不留血痕,只是随意一倾一甩,上面的血珠便尽数滚了下来, 垂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俯视着地面上江淇惊恐而绝望的脸, 面部并无什么生动的表情,没有由于对方的暗算而出离的愤怒,也没有手刃敌人的快意与畅然。
江淇忽然无力地笑起来, 张口说话,同时吐出一团团的血沫。
“你不想杀了我。”他轻声说着, “你没有报仇的快,对权力也没有那么强的执念,却又被迫处于现在这个位置上。和我当初也没什么两样,悲惨至极。”
“与你不一样。”江屿将软剑塞会袖口中, 不紧不慢道,“你是因为被条件逼迫,没有他路可走,心里全然不知自己想要什么, 便只能被别人推着走, 可我不同。”
“我找到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底线在哪, 无论是做皇上,还是皇子,都会比你更有用。”
江淇似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 面色憋红咳了几声,随即眼神变得阴翳,声音由于急切激动而有些狰狞。
“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他咬牙道,“你从小不受宠, 又总被江驰滨算计,而这一切的源头,无非是由于你母妃惨死的那个案子。”
江淇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笑,仿佛由于终于能将别人拉进地狱而沾沾自喜。
“从小只有太子对你最好,你是不是也很喜欢你的太子哥哥,觉得他温和可亲,慈善仁厚,甚至愿意替你解围,替你出征北疆?”
江屿冷眼注视着他,并没接话。
“可你一定想不到,你母妃案子的罪魁祸首,正是你最喜欢的太子哥哥。”江淇语调加快,“他与他母妃皇后娘娘伙同陷害若杨,只因畏惧若杨受宠,而太子之位不保。而当时江驰滨只是无意中得知他们的阴谋,却被太子花言巧语哄骗,说你八字凶恶,但凡存在,必使皇室凶险,众人难安。”
江淇笑得残忍,“要不然,你觉得江驰滨为何会一直毫无来由地对你敌意深重?而太子之后对你好,无非就是良心发现伪造出的假象,想为当年的陷害做一些补偿而已。你心中那么好的太子哥哥,其实就是你最大的仇人。”
江淇以为这些话足以把江屿推进情绪的悬崖,他觉得没人能承受住这样的背叛,得知自己最亲近的人竟是别有目的。但凡是谁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江屿沉默地俯视着他,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那眼神给人的觉,仿佛一切都尽数在他的掌握与猜测之中,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将那坚固的铠甲损坏半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江屿淡声问道,仿佛对刚刚的事情毫无反应,“你的时间没剩多少,还要继续说我吗?”
“不如省些力气,把遗言告诉我,我或许还能帮你传给想听的人。”
江淇沉默良久,大量的失血使他的眼神逐渐失去生机,身体也逐渐安静僵硬下来。
“我这一辈子,也不长……”他忽然轻声开口,音量小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除了胆怯懦弱,也没什么大缺陷,可就是这两点,对身在朝堂中、活在刀尖之上的人,却是致命的弊端。”
“是。”江屿回应他,“如果有下辈子,投胎离京城远点。”
江淇似是想对这句话做出一些回应,却一丝表情也做不出来,直到气息也逐渐微弱,像是彻底没了生机。
江屿伸出手去,轻轻将对方的眼皮合上。起身之时,忽然察觉到一阵无来由的眩晕。
他缓步走向室外,天气有些压抑,灰色的云沉重地压下来,像极了梦境中那暗无天日的雨幕。
宫路上仍然没有多少人,是他和萧向翎提前将人支走的缘故。而事实上清晨的台子四周,围观的百姓中不少都是由朝臣伪装而成的,他当时密信通知每一位大臣说,“便衣前往,可窥知真相。”
江屿顺着空无一人的小路缓慢向外走着,不知走了多远,他听见远处传来略显嘈杂的声音,与众人杂乱的脚步声。
他站在了原处。
未等片刻,他看见前方不远的拐角处走出一人一马,那人实在过于熟悉,以至于他随意瞥一眼都不会再忘记。
他黑色的衣角被劲风吹起,略有凌乱的黑色长发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让人有几分惘然。
而萧向翎的身后尾随着今早出行的一众大臣,再往后则是萧向翎带来的几百北疆军。他们身着黑色裘衣,手执长矛弓箭,与散漫的中原军有着天壤之别。
据说十年前的北疆军也颓败得很,但自从萧向翎开始带兵后,整个大军都换了一张脸般,从柔软的猫蜕变成了一群骁勇的狼。
江屿的目光一直钉在萧向翎身上,看见对方在自己身前几米的地方下马,朝自己走过来。
萧向翎在江屿面前半跪下来,沉声道,“殿下,杀害夏丞相、为害朝纲、蒙骗君王的罪人已经被臣拿进牢中。”
这句话说完,他忽然做了一个江屿没想到的举动。
他把脸上的银质面具取下来,露出俊朗而深邃的骨相眉眼。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在麾下的北疆军面前摘下面具,可他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江屿身上,仿佛周围一切的风声、人物都与他无关。
“殿下,末将在初入京城之时,就被殿下的勇气与才华折服,故愿在满朝文武间提出请为皇子伴读一任,以示诚心。可之后事多曲折,如今想来,末将并未真正为殿下做过什么事。连刚刚……也未能护在殿下身边。”
“但今后,末将愿率北疆军归附,任凭殿下差遣,绝无二心。”
他抬头看着江屿,那俊美而纯粹的眸子干净而通透,江屿在其中看不到任何能玷污那双眼睛的东西,只有自己垂眸俯视的映像,沉浸而坚定。
“任凭我差遣?当着满朝臣子的面,这么敢开口?”江屿打趣似的低声问着,音量只有两个人之间能听见。
“北疆军别无二心,我任你差遣。”对方同样低声答道,“无论在谁面前,我都敢说。”
“你是我永远要追求的人。”
江屿挑眉,听见萧向翎身后的大臣有人开口。
“七殿下,自先皇驾崩,可谓是朝纲混乱,内忧外患。太子出征北疆而被二皇子暗算,二皇子又被殿下处决,而三皇子即位后可谓是不辨忠良,整天被那妖士蛊惑,甚至加害于殿下与夏丞相。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七殿下您曾出征北疆,与北寇谈和,又与萧将军一同整顿风气,处置奸臣,您若愿意登天子之位,可谓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下面立刻附和声一片。
江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回到面前萧向翎的身上,将喉中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容我再权衡考虑些许时日。”江屿说道,“近期朝事,便请一位老臣暂且负责吧。”
萧向翎跟着江屿回到了对方的寝宫内。
距上次京城分别,已经不知有多少时日,如今回到此处竟有恍若隔世之。堂院内的松树依旧挺拔毅力,而物是人非。
数月前分别时,萧向翎从未奢望能得到江屿的心意,告别之时也客套正式得很,却不想如今已经可以在两个人的私密处牵着对方的手,另一只手护着对方的后颈,将他按在院中的树干上。
“江屿……”
接吻的间隙,萧向翎沉声开口,他的声音粗重而低哑,带着浓厚而化不开的欲念。
“我喜欢你。”
由于站立的姿势,两个人身体紧贴,在各处位置都点起一片火来。
“这么急做什么?”江屿半开玩笑地讥讽,“我又没死。”
他看着萧向翎的眼睛,忽然想问一个心底疑惑很久的问题。
“你最怕什么?”
萧向翎的动作在瞬间停住,只是轻吻着对方的额头与眼角,良久回应道,“为什么总问这个问题。”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以前,在你将我救回来的当天,就问过一样的问题。”
“记得。”江屿轻笑,“因为你怕什么,都瞒不过我。”
“当时我从你眼中什么也看不见,所以问你,你告诉我什么也不怕。”江屿轻声说,“现在我看见你,依旧什么也没有,是你真的什么都不怕,还是我看不见你?”
萧向翎垂着头沉思片刻,随后忽然说道,“可能不一样。”
“殿下之前看到的,和现在看到的,或许不是同样的东西。”
“如何说?”
“之前或许我没什么好怕的,所以你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现在……”
他再次低头吻下去,以至于之后的话都模糊在嘴角相碰间。
“我最怕殿下你啊。”
“怕你再受伤,再不告而别,怕我找不到你,保护不了你。所以你在我眼里看见你自己的映像,不仅仅是映像吧。”
他笑道,“那就是我最怕的东西啊。”
第70章
两人从院落内走进室内, 随着门被拍上的清脆声响,视线所及之处骤然变得昏暗。
随着一些事物被充分地挑起,江屿将桌面上的宣纸扫落在一旁, 随即按着对方的脖颈往自己的方向带。
“改不动了, 已经改了一天了,就这样吧。”他轻声说着。
“那该怎么办。君子不以妄测而束之,不因苦难而弃之。”
萧向翎说着, 目光轻微一偏,便看到了桌角上固定着的那把短剑, 以及剑上穿刺被固定得结结实实的白色手帕。
江屿也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方帕瞬间觉得有些尴尬。他微微别过头去,面色还带着些许潮红。
“殿下此为何意?”萧向翎笑着去吻对方的颈,“目前局势的确惊现叵测, 若是看不到,又要去评哪论里看。”
“你说得对。”江屿开口,“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办了。”
“江屿……”萧向翎重重呼出一口气, 气息扫过江屿的耳垂, 游曳过脸侧, 最后在颈窝处缠绕着。
“我有口说不出, 只能让你看章节的内容提要。”
他的声音已经由于极度压抑而哑到不行,反应也让人难以忽视,但在发问之前却依旧没有任何破格的动作。仿佛只要江屿说一句“不愿意”,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继续有进一步的动作。
“过来。”江屿低声轻笑,尾音暧昧而勾人,“猜猜我要说些什么。”
江屿忽然察觉一阵旋转,他微微抬头便能看见桌角的短剑和方帕。而身后的皮肤一凉, 晋江不让写的部分被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
他紧盯着面前残损的方帕,感觉到有些片刻的恍惚与失神。
对方温热的指尖有着游鱼一般的触感,轻而密地抚过他的整个背部。
“不舒服就说出来。”
这句话说完,江屿便察觉到身后有些生疏的拉伸感,那感觉陌生而无助,作者不知道如何写,但又要被迫补全字数,这并没让他觉得很自然,我也没有觉得很自然。
经历了漫长的阶段,这段内容终于结束了。
而就在此时,他前胸处忽然感到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
那感觉从胸腔心脏处起源,像一张细密的网一般向浑身延伸,直到四肢指尖都颤抖着逼出一层冷汗。
事实上,他这几天身体都不太舒服,心脏更是处于长期钝痛的状态,但仍然处在能忍受的阈值内。可此时全身的感觉却突然失控,宛如潮水般喧嚣着涌上,让他牙关紧咬,甚至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只能感受到身后的动作戛然而止。
萧向翎似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将他抱在怀里,语调从一开始的询问转化成后来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