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之有些心疼地搂着他的肩,这个愿望也太渺小了:“不管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萧彧微笑着点头:“好。”
此时,有埙声传过来,断断续续的,气息不稳。萧彧听了片刻,抬脚朝向阳房间走去,果然是他在吹埙:“向阳,你感觉可好些了?”
向阳放下埙:“陛下,我已经好多了。”他的失语症已经好了,就是声音还有些怪异,不如原来的清亮。
萧彧说:“你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吹埙了,要好好静养。埙声太悲切,不适合病人听。”
向阳垂下眼帘:“好。我就是躺久了难受,想找点事做。”
萧彧说:“下午我准备去外面转转,你要是能走,跟我们一起去吧,带你出去透透气。”
向阳眼睛一亮:“好啊。”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天气凉爽了下来,他们才出门,因为萧彧担心天气太热会让两位大病初愈的人中暑,拖到这个时间才出门。
三人坐在马车里,萧彧坐在中间,裴凛之与向阳一左一右对面而坐,两人大眼瞪小眼。
自从城破那一夜起,萧彧就没出过府,所以从出府起,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车窗外。
时近傍晚,街上依旧很热闹,临街的铺子还开着门,孩子们在街角嬉戏,大人呼唤着自家孩童回家洗澡吃饭,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萧彧脸上露出笑容,这才是他想看到的画面,他希望城破那晚的噩梦再也不要重来,他愿意永远守护这一方百姓的宁静与幸福。
一直到出了城,萧彧将注意力从车窗外转移到车内,他才发现裴凛之和向阳始终没开口说过话,便打破沉默:“你们热吗?”
裴凛之回过神来:“哦,不热。”
向阳也摇头:“不热。”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中,萧彧终于察觉到有些异样:“你们不想跟我出来?”
“没有,没有。”两人都矢口否认。
裴凛之赶紧找话题:“陛下的杂交稻在广州的产量能有多少?”
萧彧说:“还不知道,昨日才刚开始收割,待晾晒完毕才知道。听说还不错,不过我想之前的飓风会有一点影响,当时被淹了一天。”
向阳一直没插话。
裴凛之突然说:“向阳,你想过去军中吗?”
第113章 丰收
向阳闻言, 扭头去看萧彧,而不是看裴凛之:“是陛下的意思?”
萧彧也很意外, 因为裴凛之没跟自己提过这件事,他想让向阳去军中?但他还是顺着裴凛之的话说:“关山已经是中郎将,你想不想去军中发展?”
向阳垂下眼帘:“我不适合带兵打仗。”
萧彧说:“你们都很有才能,我觉得留在我身边做个侍卫有点太埋没你们了。”
向阳摇头:“我并不这么认为,能为陛下当侍卫,是我的荣幸。”
裴凛之说:“既这样, 那便当我没提过这事吧。”
萧彧看着裴凛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的,怎么要让向阳去军中, 他不是一向都最关心自己的安危,才将向阳留在自己身边的吗。
他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将话题转到了杂交稻上。虽然已近黄昏,依然有很多农夫正在田里忙着收割稻子,百姓还是用最原始的办法脱粒, 只有萧彧的杂交稻田里正用打谷机脱粒。
这打谷机是从崖州运来的, 尚未在广州推广开来, 而且就算是在崖州, 也还未普及。
在纯手工打造的年代,这样的大型机械普及起来并不容易。因为制作工艺复杂, 需要太多时间, 成本也比较高, 一般人负担不起, 尽管萧彧已经将价格压得非常低了。
萧彧过来的时候, 看见自家田里围了一大群人, 老人孩子都有,都是来观摩打谷机的。
萧彧也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打算看看就走。
但他刚到,田曹林鸿就过来了。林鸿正在杂交稻田里督工,远远就看见有马车过来了,等马车上的人下来,他便吓了一跳,赶紧过来请安:“陛下!你过来怎么没事先通知我们?”
萧彧摆摆手:“不必嚷嚷,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
林鸿难掩兴奋地说:“陛下的杂交稻要大丰收啊。”
“要能丰收,那敢情好。这一片的晚稻是不是都要种杂交稻?”萧彧问。
林鸿说:“对,我让佃农们都没育苗,等着分发种子再育苗。虽然要迟上月余,但也不会影响收成。”
通常来说,晚稻育苗会先提前做准备,等早稻一收获,晚稻就能马上栽种。不过这一季由于要种杂交稻,所以就没让大家提前育苗。
原本佃农们还有点担心太迟育苗会影响晚稻收成,但等他们看到杂交稻那压成弧状的稻穗,再看看自家田里直愣愣的穗子,就打消了提前育苗的念头。
有人还特意去数过,杂交稻一个穗子要比自家稻子的穗子多出十几粒稻谷,而且杂交稻一株禾的苗数量也比自家的多上几根。这产量绝对要比自家的高出不少,谁不愿意种高产水稻?
如今杂交稻不仅产量高,连收割的法子都与众不同,这脱粒机一踩,轮子转得飞快,多大捆的稻子往里一塞,眨眼功夫就脱干净了,省时省力。
这实在是叫人眼红,要是他们也能拥有这样的宝贝,别说一家种十几亩地,就是几十亩都不成问题,那还愁填不饱肚子吗?
林鸿指着打谷机说:“陛下从崖州带来的打谷机真是太神奇了,我都忍不住下去体验了一把,那感觉实在是太一般了,又快又好,有了它,这收割速度就快多了。就是不知道崖州还有没有打谷机,我们也想买几台。”
萧彧看着林鸿脚上的泥,没想到这田曹还挺务实的,便说:“崖州正在推广。我打算从广州征一批铁匠过去学习制作打谷机,学好后回广州来造打谷机,再向广州与交州全境推广。”
林鸿说:“陛下圣明。没想到崖州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工巧匠,能制作出如此精巧的器械。”
一旁的裴凛之说:“其实都是陛下的功劳,这打谷机就是他想出来的。”
林鸿顿时惊着了,赶紧作揖:“陛下圣明!”
萧彧说:“以后你就调至工部来吧,这农事器械都归你管,找铁匠的事也都由你负责。”
林鸿连忙行礼:“臣领旨!”
林鸿是田曹,本来就是负责农事的,是属于工部管辖的范畴,让他来领头组建工部正合适,回头王涓也就有了组织了。
天黑之前,萧彧才折返回城。他的心情非常好,因为预见到了即将发生的变化,这种变化还是自己带来的,那种成就感就别提了。
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到回家,刚进城没多久,马车就被堵在路上了,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将路给堵住了,还不断有人朝这边赶。
裴凛之皱眉,说:“吉海,你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师父。”吉海走上前,拨开人群往里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吉海才从人群中挤出来,他说:“陛下,师父,是有人死了。一个女人从得意楼跳楼自尽,还带了两个小女儿,都摔死了。”得意楼是青楼。
萧彧无比惊讶:“为何会自杀?”母亲带着两个孩子自杀,真是太惨了。
裴凛之问:“打听清楚是什么原因了吗?”
吉海说:“好像跟陈家有关。”
“是陈家的人?”萧彧皱眉。
陈家自从擅自开城门被识破之后,陈家所有的人都被监视了起来,不过罪魁祸首陈家家主和嫡系已经不知所踪,并没有露面,回来的都是旁支。
萧彧下令抄了陈家的家,所有的家产都抄没充公,旁支也受到牵连。但萧彧并没有下令杀陈家旁支,他并不推崇株连九族之罚。
吉海摇头:“那死去的女人并非是陈家的人,但是两个女孩是陈家的女儿。”
萧彧听得糊涂了:“不是母女吗?”
吉海说:“是母女。那女子并不是陈家的妻妾,而是典妻。”
“何为典妻?”萧彧还是头一次听说。
赖峰转过头来解释:“就是租借别人的妻子,这陈家夫人约摸是生不出儿子,又不想让丈夫纳妾,便租了别人的妻子来家中生子。”
萧彧听到这里,震惊无比,还能这样操作!居然还有人愿意租借自己的老婆!“等生出儿子,这被典的妻才能回去?要是没生出来呢?”
赖峰说:“会设一定年限,如果没生出儿子,还是会解除典妻关系。”
“那要是生的女儿呢?”裴凛之问。
“生出女儿,看家主的意思了,他若是不愿意养,就由典妻带回去。”赖峰说。
萧彧沉默了,连妻子都会租赁出去的男人,会愿意帮别人养女儿?
吉海说:“陈家被抄了家,这典妻连同生出的女儿都不要了,送回原夫家。但夫家也不愿意替陈家养女儿,便将妻子和孩子一并卖到了得意楼。这女人就带着孩子跳楼自杀了。”
萧彧听到这里,气得咬牙切齿,这吃人的社会,把人当商品的社会,他说:“陈家人丧尽天良!令孙非速速彻查此事,将与死者典妻一案相关的人都缉拿归案!”
裴凛之对吉海说:“吉海,去找孙大人,就说陛下得知此事,大为震怒,让他好好彻查此案。”
“是。”吉海说着转身朝府衙跑去。
好不容易人群才逐渐散去,他们的马车也终于重新走了起来。
萧彧咬着牙说:“我看广州也要跟跟崖州一样,要取缔青楼妓馆了,必须严禁典妻事件再发生。”
裴凛之说:“广州的青楼女子要比崖州多得多,陛下在广州没有作坊,容纳不了这么多人。你让这些女子独立出来,她们能以什么为生呢?”
萧彧揉揉额头,这一直都是他顾虑的,所以才迟迟没有提取缔的事,但今日这惨剧就发生自己眼前,他不能再坐视不理了,沉默就是行凶者的帮凶。
向阳开口说:“陛下依旧可以将这些女子整编起来,可以演奏乐器、唱歌、跳舞,甚至也可以去说书。”
萧彧摆手:“可并非人人都有这方面的才能。到时候还是在广州设个织坊,专门纺纱织布。正好今年的棉花也快出来了。”
晚上,萧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裴凛之说:“小彧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
萧彧叹气:“我以为有了问题,解决掉就好了,结果马上又会出现新的问题,简直没完没了。感觉这皇帝真不好当。”
裴凛之摸摸他的头:“辛苦了。慢慢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萧彧想起一个事:“对了,你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让向阳去军中?也不提前跟我商量。”
“你不想让他去?”
“也没有,他自己不是不愿意去吗。”
“他当然不愿意去。”
“啊?为什么?”
裴凛之说:“自己去想。”
萧彧:“……”他怎么知道!这问了等于白问啊!
次日朝堂之上,萧彧将取缔青楼妓馆的计划一说,果然引起了的很大反响。
大家都纷纷发言,表达自己的观点,那帮原广州的官员几乎没有人赞同取缔青楼,认为牵扯面太广。
萧彧岂有不知道,所谓牵扯太广,其实是损害到了一些世家的利益,毕竟不少青楼妓馆的背后老板就是他们。
倒是从崖州跟过来的人都支持萧彧的决定,因为他们看到了取缔后的成果,没有了青楼,对百姓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而且人们还多了一些期盼,可以看到歌舞表演。
当然,也有人认为,青楼妓馆的存在,能让穷困的男人有地方宣泄欲望和压力,减少对女性的犯罪,也能在某种程度上维持社会稳定。
萧彧认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合着女人就是泄欲的工具?那还要官府和军队干什么!
第114章 报纸
六月初六, 阿平的生日,也是个传统节日, 六月六,晒龙袍,百姓则晾晒自家的被褥衣服。
阿平过生日,一切从简。但萧彧还是亲自动手,给阿平蒸了一个花馒头,用蔬菜汁、果汁和花瓣汁和面, 做了一只五彩公鸡,因为阿平是属鸡的。
这只五彩的胖公鸡憨态可掬,阿平看到这个礼物,喜欢得不行, 抱着不舍得撒手,也不舍得吃。
思归逗他:“阿平你吃不吃, 你不吃我可吃了。”
阿平抱着胖公鸡:“不许吃我的胖公鸡,这是郎君给我的。”
萧彧说:“阿平,你还是吃了吧, 这个不能放, 放久了它就坏了。你喜欢小公鸡, 赶明儿叫瓷坊的人给你烧一套, 那个就不会坏了。”
阿平摸着胖公鸡,左看右看, 还是不舍得下嘴, 抬起头, 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萧彧:“我晚上吃好吗?”
萧彧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好, 晚上吃。走, 带你出去玩。听说今天街上很热闹呢, 我们去瞧热闹。”
“喔喔喔——太棒了!”这个阿平最喜欢了,对一个有着旺盛好奇心的三岁孩童来说,外面的世界正是他最向往的。但大人们都忙,他平时很少出去,只能在府中玩,后院马厩里的马尾被他揪得都快秃了。
萧彧弯腰抱起阿平,小家伙搂着他的脖子,亲着他的脸颊:“我最喜欢郎君了!”
萧彧呵呵笑。
裴凛之嫉妒地看着阿平,为什么这个臭小子可以随时随地亲萧彧,自己只能关上门之后才能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