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吉山进来,文士们纷纷同他打招呼,一个说:“船主,广州真如你说的那般好吗?”
吉山礼貌地说:“诸位郎君只管放心,你们定然不会后悔此行。”
第117章 新世界
吉山的船回到番禺的时候, 《星火》第三期已经发行了。等待每一期报纸的发行,已经成了整个番禺读书人最期待的事。
从创刊号发行之后,一鸣社收到的投稿函便堆积如山。哪个读书人不想自己的文章刊登在报纸上,让天下的读书人都来传阅呢。
礼部不得不听从萧彧的建议, 创办一个报社, 专门安排三个人来负责报纸的审稿、改稿、排版与发行。
萧彧依旧会抽出时间来审稿, 而且这几期报纸的头版文章,都是他亲自写的, 每期都要传达一个信息。
比如第三期, 就是倡简朴反奢靡, 批判社会奢靡成风的现象。
渐渐地,番禺城中的大户们也觉出点意味了,他们这个皇帝与别的皇帝不太一样,他不怎么喜欢世家大族,做的很多决策其实都是在针对世家大族。
比如之前陈家抄家、取缔青楼妓馆, 如今又在批评奢靡浪费的现象, 甚至选拔考试,办学塾, 无差别入学,无一不是在针对世家大族。
聪明点的,已经开始夹起尾巴做人了,约束自家的子弟不要再骄奢淫逸、横行霸道, 在外行事要低调,免得被抓把柄。
但总有一些人作威作福惯了,一时间收敛不了, 闹出欺行霸市、强抢民女甚至当街杀人的祸事来。
这要是搁从前, 家中往官府塞钱打点一下, 象征性地惩罚一下,甚至都根本不会惊动官府,这事就算过去了。
但如今,这些事都没法蒙混过关,一切都按照律法来裁定,该赔偿赔偿,该罚款罚款,该杖责杖责,该蹲监蹲监,该杀头杀头,决不姑息。
这么雷厉风行被整治了一顿之后,番禺城中风气果然肃清了许多。百姓都拍手称快,新皇帝果然就是不一般,是真正的替百姓当家做主。
一下船,吉山就嘱咐南下的读书人:“郎君们进城后直接往前走,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往左拐,太学便在安和街上,里面最阔气的宅子就是,门头上挂了太学的匾额。你们去那儿登记,有人会安排你们食宿。”
这些读书人听到这里,连连朝吉山作揖道谢,这一路行来,他们已经从吉山嘴里听说了广州与崖州的大致情况,也了解了皇帝萧彧的为人的,甚至还听到了他的诸多惊人之举。
当然,他们对萧彧的诸多创举还持有怀疑态度,一个人怎么可能懂得那么多东西,这不是人,是神。大约是为了巩固萧彧的地位,才神化了他。
吉山也没法跟他们解释,自己所说的还只是一小部分,而且大部分都是他亲眼目睹的,是绝不可能作假伪造的。陛下的为人与能力,只有真正跟他接触之后才会相信。
他下了船,上了来接他的马车,打马回行宫。
离开建业之后,吉山不放心,专门让人回建业打听了一番,虽然他们回去后,城中的消息还是会被探子传递回来。但他现在就在这里,为什么还要等待探子的消息呢。
尽管吉山现在也是不大不小一个官了,隶属于闵翀的户部,专门负责海外事务,但他在番禺并没有自己的宅子,平时也住在行宫中。
萧彧的行宫中什么人都有,除了他和阿平,还有护卫、侍从,甚至还有朝廷要员,比如裴凛之和闵翀,就是没有后宫,堪称绝无仅有的行宫。
当然,如果裴凛之不介意的话,他可以被称为后宫。
吉山回到行宫,第一件事就是去见萧彧。
时值黄昏,正是萧彧一天中最清闲的时刻,吃饭前是他的活动休息时间,主要任务是陪阿平玩。
他正与几个孩子在踢毽子,毽子是用铜钱做的,几枚铜钱叠在一块儿,绑上鸡毛,踢起来有点发响。
除了萧彧和阿平,另外几个孩子都学过武,身手矫健,反应灵敏,将毽子踢出了无数的花样,简直就是在竞技。每每传给萧彧和阿平的时候,他们的动作又轻又柔,生怕他们接不到。
吉山便站在一边看着,有点不忍心去打断他们。
裴凛之从外面回来,路过吉山,诧异地说:“吉山回来了?”但他没停留,直接跑进去,将武袍下摆往腰间一系:“我也来!”
吉山见状,笑了起来:“我也来!”
吉海和鱼儿看到他,都喜出望外:“大兄回来了!”
萧彧看着吉山,点头打招呼:“刚到家?”
吉山连忙行礼:“见过陛下。”
萧彧摆摆手:“不必拘礼,一起玩吧。”他虽然也很期待听到吉山汇报北边的事,但还是不想影响孩子们的玩兴,便继续踢着毽子。
有了裴凛之和吉山加入,这场毽子踢得更是花样迭出,裴凛之还能凌空翻着踢毽子,完全就是在耍帅。
萧彧觉得,矫若游龙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他再合适不过。
阿平看得连连鼓掌,兴奋不已。
直到膳房来请示该用饭了,他们才停下来,每个人都累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但都意犹未尽。
吃饭的时候,吉山开始说起建业的见闻,提及《星火》报的影响力,众人都异常得意。
当听到萧祎因为《星火》禁了商船,萧彧不由得摇头叹息:“我只怕人不来,他竟然要把人赶走。”他算是亲眼见证到闭关锁国了。
裴凛之则说:“他禁了倒是好事,商人逐利而生,安国待不下去,他们说不定便会来广州。”
萧彧点头:“倒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吉山以后易货就没那么方便了。”
闵翀不以为然:“可能会麻烦一点,但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商人总会想办法弄到货源。我们去更北边的一点东戎贸易即可,安国的商人会主动去北边找货源。这样一来,就是便宜了东戎人。”
“是这样。”吉山点头表示认可,他更担心的是另一点,“其实影响最大的还是北边的读书人不能来广州了,安国出了告示,严禁人南下广州,一旦被抓,杀无赦。报纸也不能在安国境内卖了。”
萧彧皱眉:“报纸倒是不用太担心,这样的东西越是禁得严,民间的反弹就越厉害,思想是封锁不了的。倒是对人的禁令比较麻烦,毕竟性命攸关,确实会影响大部分人南下的决定。”
这萧祎越来越有暴君的派头了。
裴凛之问吉山:“跟船过来的一共有多少学子?”
吉山说:“这次一共来了十二个人。听谈吐,都很是不俗。若是萧祎不下禁令,我想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南迁。”
裴凛之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得加快北上的步伐了。不妨先将晋安郡与梁安郡拿下。”
萧彧听到这里,冲他摆摆手:“倒也不必那么着急,我们目前人才也勉强够用了,待日后一统天下,那些人才也还是会为我们效力的。”
萧彧并不急着打仗,他们目前的兵力尚且不够,新征募的三万新兵还需要加紧训练,待萧祎再来时,才能有一战的实力。
上半年大败安国水师,萧祎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为他们争取了一些喘息的时间。
闵翀说:“吉山最近就不要再北上了,准备出海吧。最好是能带动一些波斯商船来我们这里贸易。”
吉山点头:“好的。”
与此同时,那群顺利抵达太学的北边学子刚刚做完登记。
还没安顿好,他们就发现了最新一期的《星火》。太学里有免费的《星火》可看,但若是想自己花钱购买收藏也不是问题,因为一份报纸只需要一文。
学子们都惊呆了,建业城中一份《星火》已经被炒到了几百文一份,没想到这里只需要一文钱,这就等于不要钱啊。
其实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禁严令迫使建业城中的《星火》报数量骤减,如今《星火》在建业已经奇货可居,最贵的一份能卖上一两银子,而且还有上涨的空间。
有了这样的暴利驱使,还真不用担心《星火》没法卖到北边去,绝对会有人铤而走险,跑到番禺来采购报纸。
南下的学子们很快就喜欢上了番禺,除了太学,城中还有一处堪称人间乐土的地方,那就是一鸣社。一鸣社里各种思想争鸣,他们每天都在经历着头脑风暴,太多新鲜事物需要去了解认识了。
他们也相信了吉山的话,来番禺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九月初一,是广交崖三州学塾正式开学的日子。
萧彧按照自己的经验,将每个学年分为上下两期,中途还有寒暑期,以让师生们有休息的时间。
太学中不少学子都依照朝廷的安排,去了各地当夫子,一边学习,一边等待明年开春的选拔考试。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在广州干出一番事业来,最好是能够名垂青史的那种。
一如萧彧预测的那样,果然有商人跋山涉水,划着小木船南下来番禺买报纸。
他们除了新报纸,前几期的旧报纸也要,大量采购,越多越好。
这可比萧彧这边想办法安排人去秘密销售的要好,毕竟当地人才有更好的销售渠道。
他得知这一消息,甚至还特意命报社为这些商人重新排版印刷了前几期的报纸,低价卖给北边的商人。
他甚至还嘱咐报社,以后每期报纸都要比预定的多印上几万份,给北边预留。宁可赔钱,北边的舆论宣传阵地也要先抢占下来。
王启终于信了萧彧那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118章 及冠
九月初十, 是萧彧的生日,二十周岁,这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他要行及冠礼。
本来按照萧彧的习性, 生日也没什么特别的, 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可以了。
裴凛之说二十而冠, 旁的生日可以不重视,今年一定要重视, 他为萧彧准备了一个比较隆重的及冠仪式。
安国男子举行及冠礼通常都是在十六岁到二十岁间, 皇家比较慎重, 都是等到二十岁才举行。
一般及冠礼都是在二月举行,需要慎重挑选一个吉日。萧彧在生日当天举行,算是从简了,毕竟谁敢说皇帝生日不是吉日呢。
这天正好是旬休日,不用上朝。萧彧如往常一般卯时醒来, 裴凛之已经不在房里, 他身体康复后,就开始闻鸡起舞, 早早起来练功。
萧彧起来,在院子里跑了几圈,做完体操,微微出了点汗, 正待要洗脸,却发现吉海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将洗漱的水准备好。
吉海说:“师父嘱咐我,陛下今日一早需沐浴, 水已经准备好了。”
萧彧伸了个懒腰:“行吧。”早上有时间, 洗个澡还是要清爽不少。
萧彧进了浴室, 发现浴桶中并没有水,他扭头朝一旁的浴池一看,里面果然放满了一池水,他忍不住摇头,至于吗,又准备这么多的水,多浪费。
萧彧在屏风后脱下衣服,进了浴池,水温刚刚好,不凉也不热,他忍不住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真是舒服啊,奢侈还是有奢侈的好处。
正洗着,外面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萧彧扭头朝外看去,屏风外出现了一道人影:“谁?”
裴凛之的声音响起来:“是我。”
萧彧趴在水池边:“是不是你让他们准备的洗澡水?”
“对,今日是你的大日子,要隆重一些。”裴凛之从屏风后过来,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毫不避讳萧彧的目光。
萧彧虽然跟他同床共枕多年,但几乎没与他袒裎相见过,见他如此,赶紧转过身去,假装游泳。
片刻后,裴凛之下了水池,走到萧彧身边:“我伺候你沐浴。”
这不是他头一次给萧彧搓背,但上次他们都穿了裤子,这次可是什么都没穿。所以不待裴凛之靠近,萧彧便有种难以言喻的羞涩感,觉得仿佛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有点想逃,又有点期待。
萧彧背对着裴凛之,用手指抠着池壁,找话题:“吉时是什么时辰?”
“辰时中,不用担心,来得及的。”裴凛之用水瓢舀水,轻轻从萧彧发顶浇上,然后用加了花露的胰子抹在乌黑的头发上,开始抓揉。
萧彧闭着眼睛享受着:“你及冠礼什么都没办,不也过来了,我及冠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隆重。”
“你与我不一样,你是万众瞩目的皇上,也是万民的表率,大家都看着你。就算我不准备,礼部也会替你准备的,他们的礼节更为繁缛。”裴凛之说。
萧彧无奈撇嘴:“那好吧。及冠礼非常重要吗?”
裴凛之说:“行冠礼,就是成人礼。古语说冠而生子,行完冠礼,你就真的成年了。”
萧彧突然说:“其实我都成年好多年了。”
裴凛之一愣,终于还是问出了一个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小彧从前是多大?”
萧彧说:“快二十八岁。”
裴凛之听完,表情有些复杂:“比我还大。”
萧彧听出他这声音有点不对,扭头看着他:“是不是觉得我挺老的?”
裴凛之说:“也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比我大。”他更担心的是,他已经娶妻生子。
萧彧笑嘻嘻地说:“看你那表情,你心里肯定在想,没想到其实是个大叔。其实我觉得我自己还怪年轻的,二十八岁,在我们那边,人生才刚刚开始呢。我们的平均寿命已经接近八十了。”
裴凛之讶异道:“都能到耄耋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