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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江砚祈停在了大燕都城外的一座客栈内。他赶了两日路,自己和山河已经累得不成样子,虽说都是年轻人年轻马,但体力再好也经不住这么折腾。没法子,江砚祈只能选择暂且停留,休息一夜。
这客栈外就是马道,出城入城走这条路是最快最平坦的,按照他对萧慎玉的理解,那厮决计不会委屈自己走崎岖不平坦的道路,所以萧慎玉若这两日要出城,一定会经过这条路。
小二在这客栈里待了许多年,见惯了来往贵胄富绅,此时一瞧见虽然风尘仆仆还有些小脏但气度张扬、面容俊俏的江砚祈,立马就猜出此人身份不一般,忙殷勤地迎了上去,招呼道:“这位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江砚祈挑了张干净的桌子,将一锭白银放在桌上,说:“俩菜一汤一碗饭,再准备一间上房,烧一桶热水。”
“好嘞,爷您稍等,小的立马就去给您准备!”小二笑眯眯地添好茶,收下银子后就转身走开了。
江砚祈灌了口茶,觉得从头到脚都在往下沉,他伸手抹了把额头,又顺着摸了摸后肩的伤口,轻轻地吐了口气。他起身走到柜台前,说:“饭菜备好了就端上来。”
小二见他面色红里透白,忙道:“爷您赶路累了就早点上去休息,我们立马把热水给您备好,您先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吃饱了喝足了再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就好受多了。”
“好,多谢。”江砚祈赏了块碎银给他,转身在小童的带领下进了房间。
“这爷可真大方。”小二摸了摸银子,笑眯眯地转头,正巧瞧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他脚下一动,笑呵呵地出去迎客,“两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暗卫打开车门,恭敬地道,“主子。”
萧慎玉落地后道:“风吹得人发闷,今夜怕是有雨,在此将就一晚,明日再赶路。”
“是。”暗卫转头,将银子递给小二,“我们要两间上方,再备好饭菜。”
小二掂量着银子的分量,心想今日可真是挣了把大的。他恭敬地将两人带上了二楼,推开一间房门,道:“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爷先坐会儿,饭菜立马就能到。这位爷,您的房间在左侧拐角,请跟我来。”
“属下告退。”暗卫恭敬行礼,等萧慎玉点头后才转头跟小二离开。
萧慎玉关上了房门,这房里燃得香虽不是贵重珍品,但胜在清淡。他伸手拂了拂香,侧身时听见了水花拍散的声音。他没放在心上,过了会儿又听见一串欢快的小调声,只是声音又低又蒙,听不清大概。
江易安也喜欢在泡澡的时候哼小调,他又想起江易安来。
此时小二在外面敲了敲门,说:“爷,您的饭菜。”
萧慎玉去开门,放那小二进来,此时隔壁的小调声顺着门传了过来,不知怎的,他心里一动,倏地道:“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小二被他吓了一跳,不怪其他,只怪这位爷周边的气场太冷,导致他在看了第一眼后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尽管人家长得如花似玉。小二自然地垂着眼,说:“是位俊俏的蓝衫小爷。”
“蓝衫?”萧慎玉心里猛地一跳,他不敢多想,又被这二字悬起了心眼,“可知他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小的倒是不知,不过那小爷骑马而来,风尘仆仆的,也不知是赶了多久的路。”小二想到那匹马,“那位小爷骑的马可不是凡品,毛色油亮,高大威猛,瞧着真像战马,一看就是极品。”
萧慎玉眉心一跳,下意识地问:“那马……”
“黑色的,那小爷叫它什么来着,好像是……”小二拍了拍脑门,竖起指头道,“山河!”
第78章 闹春 “可是易安,我疼。”……
江砚祈在水雾蒙蒙中昏昏欲睡。自他到达北境后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前世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现在添了一分不一样的,那就是他每天必定时定点地想萧怀川。这就像刻入骨子里的东西,不自觉地就会想起来。
逐渐被困倦影响得无力的身体慢慢地往下滑去,肩后的纱布顺着浴桶往下蹭,沾湿了半边,眼看着伤口就要滑入水中,一道人影破门而入,在“啪”的一声关门声中将江砚祈从水里捞了出来。
“哗啦”几声,热水四溅,一半落在地上,一半打在了萧慎玉的背上,而江砚祈被他按在怀里,淌着水,没受半点殃及。
江砚祈握拳的手已经僵住了,他从困倦无力到防备出手只需要一瞬间,而在欲要进攻到停下也只需要这一瞬间。他埋在萧慎玉的怀中,能清晰地闻到萧怀川的味道,久违的,记忆中的那种淡香扑面而来,他贪婪又高兴地猛吸,生怕这是他犯困睡着后的梦。
萧慎玉将他放在床上,没有看他的脸,也没有再抱他,只将人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然后快速地拆开那纱布。幸好他赶上了,这伤口没沾水,但……他伸手抚上江砚祈的后肩,指尖就顿在那伤口下边儿。江砚祈后背上有好几道伤痕,在各种擦药下已经淡去了,只有这一道,深刻入骨,盖住了半个肩膀。
江砚祈从来就受不住萧怀川的认真,哪怕对方现在毫无坏心,只是在查看他的伤口,可他依旧在那认真专注的凝视下烫了耳朵,立马就浑身躁动起来,伸腿儿要去勾床里的被子。脚已经勾住了被子,但他却停下了,因为他灵敏地捕捉到背后那根指头的颤抖,萧怀川在害怕么?他顿住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出声打破这令人压抑的沉默——
“萧怀——”
萧怀川将他抱住了,那动作急切又凶猛,却体贴又温柔地避开了他后肩的伤口。
“别说话。”萧怀川命令着,“让我抱会儿。”
他实在不敢想象,却不自主地想象这一道伤痕的来历。那战刀砍下时,若易安躲避不及,怕是要被生生砍掉半个肩膀。后怕席卷全身,萧慎玉将下巴枕在江砚祈的颈间,沉沉地吸了口气。
江砚祈握住腰间的双手,低声道:“已经不疼了,怀川,别不高兴嘛。”
他那声音低低软软的,像是撒娇又像是讨好,萧怀川撇开他的手,握住那腰侧轻轻一捏,道:“可是易安,我疼。”
江砚祈闻言像是被什么问题困住了,他思考了片刻,转头去看萧慎玉的眼睛,在那里面看见了萧慎玉的心疼和痛苦,害怕和杀意,也轻而易举地捧出一水儿的爱恨。他心里柔得一塌糊涂,就那么扭着头去亲萧慎玉,嘴上还嘟囔道:“给你呼呼就不疼啦!”
“别。”萧慎玉宛如柳下惠,头往后一撇就躲开了这个吻,随即松手将人放开,起身对一脸不可置信的江砚祈道,“我重新给你上药,把伤口包扎一下。”
“我澡也洗了,衣服也没穿,就这么坐在你面前,你一点儿都不想着做正事,萧慎玉你到底行不行!”江砚祈“哗”的起身,脸也不要了,就那么光着坐起来,叉腰呵斥道,“过来亲我!”
萧慎玉用直白的眼神将他从头扫到脚,那眼神又轻又快,在江砚祈身上烧出了一片火,烧得他燥热起来,可罪魁祸首却一脸冷淡地转身出了房间。
“啪!”
房门轻轻关闭的声音在江砚祈脆弱的心灵上留下了一道重击,他惊愕地看向房门的方向,直到眼睛都瞪酸了才敢确定——萧怀川的确是在他赤|裸裸的引诱下无动于衷且飘然离去了。
挺直的脊背被无情的现实压弯了,腰也软了,江砚祈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床,喃道:“这才多久啊,萧怀川已经对我漂亮的身体不感兴趣了?”
难道是他出去打仗,把肉打得没那么漂亮了?
江砚祈低头快速地检查自己的身体,只见那修长的四肢、紧实的身材、白皙的肌肤一如往前,他呼了口气,放下心来,下一瞬又猛地吸气,提起心来——
“我没变,那就是萧怀川变了!”
这厮趁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去外面跟哪个贱人偷腥了?!
萧怀川再回来时,床上已经没有江砚——哦,不,江砚祈已经在被子下躺平接受现实了。那生无可恋、幽怨愤怒的神态怎么看怎么让人心怜。他将伤药和纱布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伸手去掀被子,被江砚祈一巴掌抽红了手。
“别碰我!”江砚祈自怨自怜地道,“我恨你,但我也爱你,你既然已经变心,我也不做那声嘶力竭的怨夫行径,咱们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呜呜。”
萧慎玉盯着他不说话,江砚祈抽了抽不怎么红的鼻子,低声道:“我虽然舍不得你,但是爱一个人就是要给他自由,要爱他所爱,你去找你的姘头吧,别管我了……嘤嘤。”
萧慎玉依旧没说话,江砚祈抬手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绝望道:“你走吧!我的爱人,你背叛了我们曾经的海誓山盟,忘记了我们要相守一生的诺言,你看上了别的狗,你罪不容赦,你恶贯满盈,但我依旧爱你。我要给你自由,我要让你快乐,你走吧,我的爱人……嗷——”
江砚祈没来得及嗷呜完毕,就被轻轻地堵住了嘴巴。萧慎玉倏地压下,却以温柔的力道碰触他。他眨了眨眼:哎?
萧慎玉离开稍许,道:“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江砚祈抽他巴掌,不轻不重的,“你不亲我……你是不是变心了,你都对我没那意思了!萧怀川你是不是要当杀千刀的王八蛋了!”
这控诉压得萧慎玉心都疼了,就那么隔着被子抱着他,盯着他那水润的眸子不松,连带着他和自己都呼吸急促了起来。萧慎玉又亲了他一下,低声道:“乖易安,你自己瞧瞧,我对你有没有那意思。”
明显的动情嚣张又无畏地威胁着江易安,被威胁的人不知是羞窘还是满意地转了转眼睛,嘟囔道:“你刚才不理我,现在也别想我理你,刚才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哎!”
萧慎玉连人带被一起抱进了怀里,俯身就去咬江砚祈的脸,咬完一口还得问:“攀不攀得起?嗯?”
江砚祈笑着打他,“攀不起!”
萧慎玉的手伸进了被子里,抓住一地儿,又问:“再答。”
紧要的地方被拿捏住了,江砚祈又惊又羞,但绝不承认自己内心期待又隐约觉得舒坦,他伸脚去踹萧慎玉的腿,踹了好久没踹动,反倒被萧慎玉用双膝夹住了。他没了抵抗的能力,只能颤栗着腰认怂:“攀得起攀得起,你别闹我了。”、
“我闹你?”萧慎玉用眼神锁着他,逼问道,“是谁光着发|浪?不搭理你,你又要哭鼻子做戏嚎啕委屈,成全了你,你又说我闹你。易安,天底下可没有比你更难伺候的了。”
江砚祈被困住了手脚拿捏住了关键,现在又被抹了面子,顿时又恼又窘,恨死了这坏人。“能伺候我是你的福气,你还……”
话没说完,萧慎玉就被淋湿了手掌。
江砚祈又难受又舒坦地扬起脖子,躲开了萧慎玉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看着床顶发呆,大脑空白一片,好半晌才道:“完蛋了。”
“是完蛋了。”萧慎玉吓唬他,“这才多久啊?”
江砚祈吸了吸鼻子,自甘堕落地往他怀里撞,中途还握住萧慎玉的手,用萧慎玉的衣裳将那上面的罪证擦干净了,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萧慎玉任他自欺欺人,把人抱紧了道:“好了好了,刚才不算啊。”
“本来就不算。”江砚祈搂住他的腰,耍赖道,“我是天下第一猛男,坚持一个时辰都不算事儿!”
“可不是嘛?”萧慎玉忍住笑意,违背良心地安抚,“刚才是我手上功夫不行,把我们易安吓着了,不关易安的事,都赖我。”
“没错!”江砚祈把他抱得更紧,用脸贴着他的心口,蹭过来蹭过去,把人蹭得浑身都热了,一颗心都软了、酥了后才蔫坏地道,“怀川,你戳死我了。”
“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萧怀川威胁似的拍了拍他的后颈,伸手将人按老实了才说,“先把伤口包扎好了,再敢乱动,抽不死你。”
江砚祈乖乖地不动了,“好。”
萧怀川仔细地替他重新包扎好伤口,只觉得那干净的白纱分外刺眼,他移开眼神,瞥了眼不远处饭桌上那几叠分毫不少的饭菜,问江砚祈,“饿不饿?”
这都什么时候了……江砚祈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头挑着眼勾他,“饿。”
萧慎玉活像那收妖的和尚,说:“我问你肚子饿不饿。”
“饿呀。”江砚祈委屈地看着他,“就是肚子饿,想吃饱。”
萧慎玉摸着他的肚子,低声道:“想吃什么?”
“热的。”江砚祈坐直了身子,不怕死地道,“烫的。”
萧慎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突然抬手挡住了江砚祈凑过来的脸,随后手腕一转,压着江砚祈的后颈往下一摁,颇为冷酷地道:“先求我。”
第79章 马车 “江易安,我爱死你了。”……
雨淋了一夜,天将亮时才彻底歇下。
再醒来已经是晌午。萧慎玉摸着了怀里的人,江砚祈正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那漏出来的半张脸还挂着道牙印子,下巴和眼皮上泛着红,蔫搭搭的。他怜爱地抚过那半张脸,将江砚祈摸醒了。
江砚祈迷迷糊糊地嘟囔出声,顺手扒住萧慎玉的肩膀,将脸翻了个面,又嘟囔着骂他:“王八蛋,龟孙子……”
萧慎玉也知道昨晚自己做得狠了,于是任他骂了个遍,又抱着人闷了会儿才彻底转醒。他轻轻碰了碰江砚祈后肩的伤,道:“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