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江裕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几月不见,慕南也长大了。听说这孩子有幸得殿下教导,进了礼部历练,这是他的福气,臣在这里多谢殿下厚爱。”
“孤也是看重慕南的脾性和才情,不想浪费才俊才顺手提点。”太子看向江慕南,“慕南自己懂事有能力,这些日子处处奔波劳碌,替孤处理了好些事情。”
江裕欣慰地道:“那就好。”
一番寒暄,江裕婉拒了太子要在宫中设宴为他接风的意思,带着江慕南回府去了。太子也不强留,率领群臣离开。
“父亲在外这么久,身体可还好?”江慕南奉上热茶,“还是请大夫过来替您看看吧。”
“不需要,我身体好的很,倒是你啊。”江裕摸着茶杯,“既然投身太子府中,就要好好帮太子做事,你有才又愿意辛苦,太子也愿意重用你,往后福气还多着呢!”
江慕南道:“儿子谨记父亲的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
“哎呀还是你懂事,从来都不让我操心,你看看你大哥,那小畜生一天天的混得没边!”江裕灌了茶,“他口口声声说要和容王在一起,方才太子也明里暗里让我答应,这小混球,我是指望不上了。”
江慕南笑了笑,正想替江砚祈说两句好话,就听见一阵惊呼声在外响起,随即一人大步踏进房门——
“怎么我一回来就听见有人说我坏话呢!”
江砚祈在桌边坐下,毫不客气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哟,你还知道回来呢?”江裕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在外边儿玩得没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怎么可能?我再怎么玩儿也不能把自己玩成个傻子啊!”江砚祈喝了口茶,伸伸懒腰,“我就是来给您报个道,赶了一路累得要死,我先回去躺会儿啊!”
“等会儿,给我坐下!”江裕一拍桌子,将刚刚抬起屁股的江砚祈吓得坐了回去。他抿了抿唇,“容王呢?”
“在我房里呢。”江砚祈打了声呵欠,“他刚想过来见您,我猜您还没做好准备,就让他明儿再来。何况他也累啊,我想让他早点休息,反正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嘛!”
江裕哽了口气,说:“你安排得好周全啊,我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江砚祈笑嘻嘻地道:“不必放在心上,这都是儿子该做的,百善孝为先嘛!”
江裕眼不见为净,转头去看江慕南,道:“慕南啊,别跟你大哥学,好好做人。你也要及冠了,有没有心仪的人?”
“爹,其实我……”江慕南顿了顿,承认道,“有。”
“哦?”江裕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连忙道,“是哪家姑娘?高门贵女还是平民女子都不重要,只要脾性好,与你情投意合就行。你要是真喜欢,爹明儿就带你上门提亲去!”
江砚祈看了眼江裕美滋滋的脸,顿时有些心疼。
江慕南也觉得这实在太残忍了,但时间拖得越久,可能越不利,还不如早些坦诚。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道:“对不起爹,我喜欢的不是女子,而是,是男……”
“男人!”江裕腾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小的,喃道:“这还是会传染的……”
江慕南起身,又猛地跪下,磕头道:“儿子对不起父亲,请父亲责罚。”
江砚祈看了眼哀莫大于心死的江裕,也放下茶杯,跟着磕头道:“爹,您还是打死我们吧,别憋着。”
“我没了孙子,难道还要没儿子吗?你要我断子绝孙,江砚祈你个小畜生怎么这么狠毒!”江裕叉腰转了两圈,两只手同时下落,一个脑袋一巴掌,打完之后道,“滚滚滚,滚!”
江慕南摸了摸被打懵的脑袋,道:“父亲……”
江裕恨不得哇哇大哭,他顺势坐在桌案上,问:“这小畜生跟容王厮混在一起,你又看上谁了?”
江砚祈默默祈求:别说别说别说……
江慕南根本不需要犹豫,拿出天下第一勇士的勇气,道:“太子殿下,父亲,我喜欢他。”
第81章 成全 “我喜欢你,我心悦你,我爱你。……
江砚祈逃回了易安院。
“少爷!”桑榆早就听见了前院的动静,赶忙上去扶他,“您没事儿吧?怎么又惹郡王不高兴了?”
“我也不想啊!”江砚祈抹了把脸,“萧怀川呢?”
“王爷方才还想出去找您来着,不知怎的又回来了,现在在房里呢。”桑榆打量了一番,没见到什么棍棒的痕迹,似乎只有屁股上躺了只脚印子,他顿时放心下来,“少爷您先进去换件衣裳,我给您打点热水擦擦脸。”
“好嘞!”江砚祈捏了捏他的脸,转身进了房间。
萧慎玉站在窗边,瞧着那桑榆被捏后笑弯了眼,他不轻不重地拉上窗,又被江砚祈扑上了背。书桌被撞得轻晃,刚刚浇过水的木槿随着摇晃,洒了半桌的水珠。
江砚祈就在花枝乱颤中被放在了桌上,萧慎玉站在他面前,抵着他的腰腹,说:“郡王不同意,与你生气了?”
“我爹早就知道我们俩的事儿了,要真想打死我也不至于憋到现在,我是被我二弟给连累了。”江砚祈晃着腿儿,吁气道,“那棍子舞得虎虎生威,这还是我二弟头一次挨家法呢,就挨了个大的,估计要躺个几天才能好了。”
“本想去找你,但害怕郡王见到我更生气,一发不可收拾,便只能在院里等着。”萧慎玉扶着他的腰,低声道,“你挨打了没?”
“没,我跑得快。我看见他打着打着我二弟就转头来盯我,我就知道他肯定要下毒手了,赶忙跑了,不过还是挨了一脚踹。”江砚祈蹭了蹭他的鼻子,“江慕南那小子是勇士,什么都不顾虑的就说了。”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拖得越久越难解释,不如早一点解决。”萧慎玉蹭开他的脸,“郡王打他也不全是因为生气。”
“我爹是生气,但也担心他,怕太子知道此事,会坏了他的前程,也怕他为此做出不该做的事情,对太子不敬。”江砚祈打了声呵欠,“我二弟从小就乖,从来没犯过错,所以我爹才会反应这么大。不过啊,我估计打一顿就好了。”
说到这里,江砚祈小心翼翼地道:“万一我爹也要打你,你不许还手啊,不然我跟着我爹一起打你!”
“我哪敢?他打死我,我都不还手。”萧慎玉吻住他,衔着那尖尖小舌欺负又逗弄了一番,待江砚祈喘气不匀后才放开,又伸手碰了碰他挨踹那地儿,小心地揉了几下,“疼不疼?”
江砚祈抿了抿唇,可怜巴巴地道:“疼。之前被你抽疼了,红印子还没消,刚才又挨了一脚。”
“都怪我不知轻重。”萧慎玉将人抱了起来,转身穿过屏风,放在了床上。
“叩叩!”
桑榆轻轻敲门,“少爷,王爷,洗脸水打好了。”
里面没人应,桑榆转了转眼珠子,心想:该不会又在颠鸾倒凤吧?这少爷和王爷才刚回来,少爷刚刚还在前院挨了顿训斥,怎么一回来就又缠绵起来了?这精神体力也忒好——
“哐!”
房门打开,萧慎玉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桑榆愣了愣,连忙将水盆递了过去。
“哐!”
房门再次关上,桑榆缩了缩脖子,王爷的表情和平时差不多,怎么感觉更吓人了?
萧慎玉将帕子沾湿,走到床边一看,江砚祈已经睡着了。他盯着那小半张脸发了会儿神,等到手机的帕子都凉了才反应过来,只得又转身去浸帕子。
他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将江砚祈吵醒了。江砚祈睡着后格外乖巧,没了平日的张扬,显得无害,最招人怜爱。他突然伸手罩住江砚祈的脸,心想:一只手就可以完完全全地罩住,这么小,怎么这么会勾人呢?老天爷把勾人的妙法都聚集在这张脸上,漂亮的骨相,俊俏的眉眼,红润的唇瓣以及白皙的脸,都是勾人的东西。
“唔……”
江砚祈在直白热烈的眼神凝视中吸了吸鼻子,顺着脸边的手蹭了两下,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慎玉笑了一声,翻身与他一起躺下了。江砚祈似有所感,转身正好撞进他怀里。
***
翌日清晨,窗外的木芙蓉被风吹得摇晃,哗哗作响,窗子轻颤,都传进了屋里。
江砚祈被吵醒时,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余温还伴着他。他摸了一把,又在被窝里打了个滚,这才起身下了地。
衣架上挂着备好的新衣裳,白袍底青竹滚袍摆,他想这一定是萧怀川备好的,而萧怀川今日也穿了件一样的。
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发饰,什么都要配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见他们的相同,理所应当又自然而然地宣示主权。萧怀川越来越喜欢玩这些小心思。
桑榆正坐在池塘边喂鱼,听见开门声后忙起身转头,道:“少爷醒了?厨房还备着粥,我去给您端过来。”
“不必了,我不喝。”江砚祈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后道,“萧怀川呢?”
纾俞解释说:“哦,王爷前不久才出去了,他说要去前院,跟郡王商量正事,我就派了侍女给他带路。”
“正事儿?”江砚祈骂了声爹,头发也懒得梳了,提腿就往前院跑。
此时前院书房内,江裕正襟危坐,沉声道:“王爷的来意我清楚,你愿意主动来与我商谈,是份诚心,我记着。”
萧慎玉坐在他对面,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郡王不必放在心上。我此来是为了求娶易安,我于郡王便不再是王爷,而是晚辈。郡王若有训示,我都听着,不敢不敬。”
江裕本来做好了要让萧慎玉吃吃苦头的打算,但对方如此礼让谦逊,倒让他不好发作了。他脑里思绪翻涌,眉目却沉静,闻言道:“我不是顽固不化的腐儒,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易安相中的不是你,我也不会犹豫,只管让他高兴,但偏偏他看上的就是你。王爷,我这个做父亲的为何犹豫不决,你应当清楚几分。”
“我知道,郡王觉得我不好相与,害怕易安受我欺负,又觉得皇室中人薄情寡义,担忧我与易安走不长久。郡王的担忧我都明白,也能理解。”萧慎玉平静地与江裕对视,任凭对方用挑剔的眼神刮着他,“我的确不是善人,但绝不会欺负易安。郡王,说句腻歪的话,我捧着他都还嫌不够小心。”
江裕不答,暗道:的确腻歪。
“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过这般心思,除了易安,我们之间不会生离,也不会死别。死后身子化为白骨纠缠,烂成腐土交融,谁也不能分开我们。”萧慎玉看着江裕,突然起身,在江裕的注视下撩袍跪地,沉声道,“我是真心喜欢易安,想与他结发恩爱到老,护他一生欢喜平安,请郡王成全。”
江砚祈已经赶到,他没有看见猜测中的鸡飞狗跳,也没有听见江裕的呵斥,他站在门外,看着萧慎玉俯首磕头,被那沉闷的磕头声震得心头一颤。
萧慎玉为他下跪磕头了?
萧慎玉倒是在床榻间跪过,但这位爷给谁磕过头啊?
江裕差点就要站起身来,他千想万想,猜测萧慎玉会用王爷的身份暗压,会诡辩,甚至会婉言相求,却没想到他会平静叙之,不卑不亢,如此诚恳。江裕暗叹了一声,摇头之际用余光撇到了门外,那偷听偷看的小畜生披头散发地站着,像失魂落魄的野鬼,可怜得红了眼睛。他吁了口气,道:“你既然视我为长辈,那我就受了这礼。你行此大礼,我也问你,若你毁诺,该当如何?”
萧慎玉抬头,道:“便让易安亲手了结我,我死后堕入畜生道,永——”
“行了!”江砚祈推开门,低声道,“不许说。”
萧慎玉听见他嗓音中的颤抖,没敢看他,只再次道:“请郡王成全。”
江砚祈走过来跟他跪在一起,把头一磕,吸吸鼻子道:“爹,请您成全。”
“……行了!”江裕气馁地挥了挥手,“可怜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棒打鸳鸯呢,既然你们这么情深义重,我就成全你们。但是——”
江裕看着兴奋抬头的江砚祈,暗骂:小畜生没出息,又看向嘴角微微勾起的萧慎玉,沉声道:“怀川,你要记得今日所诺,否则我这个做父亲的,绝对会倾尽全力为我儿子做主!”
“怀川谨记。”萧慎玉磕头,“多谢您成全。”
江砚祈嘿嘿一笑:“谢谢爹,您真好!我能当您儿子,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畜生,就会哄人!”江裕冷哼,伸手将他们提了起来,又俯身拍了拍他们的膝盖,动作很轻,随即起身赶人,“行了,回你们自己院里去,没事儿别来烦我。”
“好嘞!”江砚祈拉着萧慎玉出了门,蹦蹦跳跳地往外走,也不管一路上的下人是什么眼神,只管自己高兴,管萧慎玉高兴。
他突然转头,道:“怀川,你高兴吗?”
“高兴。”萧慎玉温柔地看着他,“你听这风就知道了。”
“什么呀?听不出来。”江砚祈装作不懂。
“我告诉你。”萧慎玉吻住他,只用轻柔的一瞬间,“我喜欢你,我心悦你——
我爱你。”
第82章 心肝 “易安,别怕。”
永安宫中,魏德跪在榻前,端着药碗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躺在榻上的人面色苍白,往日的威严都化为尘土,这让他不得不承认,他伺候了半生的主人,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