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横竖这次回不去师门了,裴昼这幅小身板顶着这么多伤,状况很危急,得赶紧下山找郎中。
抱着疑虑,傅廿稍微睡了一会儿。
刚睡着没多久,察觉到外面有动静,赶忙爬了起来,抽/.出腰后的弯刀,义肢也攥成短匕的样子,压低呼吸声。
“嗷呜……”
听到低沉的兽嚎,傅廿赶忙扒拉了湿润的泥土,盖住熄灭了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篝火。
“嗷呜呜……”可嚎叫的声音愈来愈近。
脚步声杂乱,至少有一群。
傅廿握紧刀,贴着岩石一动不动蹲着,心里祈祷着不是冲着他们的方向来的。
很快,傅廿从脚步声辨认出来,狼群不仅是朝着他们的方向来的,并且试图包围岩洞的周围。
他不敢犹豫,赶忙带上水囊药囊,拽起地上还在昏睡的裴昼,背在背后。
刚出岩洞,傅廿正准备攀上最近的一根粗枝,还没起跳,耳后就是一阵风哨。
回头的同时,傅廿猛地抽刀。
划开血肉的触感从刀尖传来,傅廿向后躲闪,还是免不了被迸出的腥血溅了一脸。
傅廿抹了一把溅到唇角的血,刚准备继续备战,突然,感觉到背后背着的人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裴昼从背后掉下去了,又赶忙用义肢托了托。
“血,血……”
“别乱动!”傅廿见裴昼动了,赶忙低声呵斥道。
吼完,傅廿察觉到身后又有动静,赶忙伏低,准备应战。
“他,他要来了……”裴昼半梦半醒之间,还在激动的吼着,手小幅度的晃动着。
傅廿也在发烧,体力本就有限,背着一个比他还沉的人面对狼群已经是极限,根本经不起背后的人乱动。
“说了别——”还没吼完,声音骤然接近,傅廿回头,眼快手狠,两把刀直直刺穿了两头横冲过来的野狼。
血的腥臭更加浓烈,傅廿能听见周围的狼嚎比方才多了至少八头。
情急之间,傅廿感觉到背后的人还在晃动。
他把裴昼暂时放下,活动了一下左肩。
先把狼群处理掉再说,背着这么个会乱动的人,实在不方便。
再次感觉到有狼袭来,傅廿提前做好了准备。
刚准备出击,还没迈出步子,突然感觉右腿的义肢脚踝被抓了一把。
“他要追来了!救救我!”
被这么一抓,傅廿差点绊倒。
他一急,回头狠狠的在裴昼后脑勺上敲了一下。
还没确认裴昼是否已经晕过去,只感觉到野狼已经先一步跃起,朝着他的方向扑来。
傅廿连忙出刀。
可是这次,刀尖的触感空空落落,什么都没刺到。
完了。
刺空了……
大脑短暂的空白的瞬间,傅廿感觉到腥血扑面而来,几乎堵住了他呼吸的通道。粘稠的液体也糊住了视线,除了猩红,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痛感却迟迟没有传来。
傅廿来不及多想,赶忙用袖子抹去遮住视线的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修长的身影,笔挺的站在他的面前,月白色的长袍上血迹斑斑,右手握着长剑,剑刃上还穿着一头苟延残喘的野狼。
师兄?
傅廿以为是自己眼花,用力的看了看。
只见面前的男子甩掉剑刃上的狼,用绢帕嫌恶的擦了擦剑刃上的血,才收剑入鞘。
转过头,傅廿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才确认真的是傅桢。
劫后余生,傅廿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才开口,“您怎么在这儿……”
傅桢蹙眉,打量着眼前这个狼血淋头,手握弯刀的憨憨,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谁啊?”
“……”傅廿赶忙抹了两把脸上的腥血,露出自己的义肢。
“怎么是你?”傅桢见着是熟悉的面孔,眉目蹙的更紧,整个人不自觉的紧绷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儿?”说完,傅桢的目光朝着他身后躺着的裴昼看了一眼。
“奉命出宫。”傅廿解释的十分简短,“多谢大人出手相救,谢谢您,也替我的朋友谢谢您。”解释完,傅廿拽起刚才打晕的裴昼,重新背上身,“原本只是途经此地,没想到遇见故人,差点死在这儿。”
“故人指的是你背上这个,还是我啊?”
傅廿:“属下背上的。大人可认识他?”
问完,只见傅桢凑近挑起裴昼的脸,仔细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回答,“估计不认识吧,脸上全是伤,看不出来。”
傅廿想问问傅桢怎么会在此地。
是刚从师门出来吗?
还没想好如何不暴露身份询问,只见傅桢就地坐下,“我原本是打算回……好不意思,我原本打算去山里。不过前面的道路塌方,之前做的路标全都不见了,兜兜转转迷路又转回来了,唉。要是今夜下雨只能先下山了……”
傅廿没急着接话,果然没猜错,看来原本傅桢是要回遥月门的。
“有吃的吗?我饿死了。”傅桢又开口。
他赶忙从怀里拿出一些干粮,递了过去,“大人先将就一下。”
傅桢没嫌弃,接过干粮就大口啃了起来。
“敢问大人附近最近的镇子在哪儿?”趁傅桢吃东西的时候,傅廿开口问道,“属下的朋友伤的很重,急需找医馆安顿。”
“待会儿一道走,我带路。”傅桢塞着干粮,含糊的说道。
傅廿刚想傅桢会这么好心?
还没问,只听见傅桢又接道,“正好我没银两,拜托你了。”
傅廿:“……”
背着这么沉的人,一路上傅廿时不时就得咬牙稳住脚步。
头晕。
退烧的药物几乎全给了裴昼,他的状况原本就不怎么好,又一路没得到休息。
傅廿停下脚步,用手支着面前的树干,垂着头,缓解着身体上的不适。
“怎么了?”
感觉到傅桢也随他停下脚步,傅廿赶忙说道,“没什么。”
刚说完,他就感觉到额前伸过来一只手。
他赶忙拨开,还没站直,就感觉到背上一轻。
“发这么高的烧了怎么不早说?”傅桢抢先接过他背上的裴昼,语气有些不悦,“还背着人试图和狼群搏斗,会死的你知道吗?那头老狐狸就这么教你珍惜自己的命?”
傅廿没狡辩,活动了一下左肩。
“有听我说话吗?”傅桢的语气瞬间认真了不少,“刚才走了那么久……你没长嘴吗?不会向身边的人求助?”
“听见了。死了喂狼。”傅廿无力的回复了一句。
说完,便站直继续前进。
刚走两步,义肢被拽了一下。
他低头,看见手上多了一个荷包。
“这些药还抵用。”
傅廿:“多谢。”
说完,他拆开荷包,看见里面的药材,傅廿顿了一下。
药草上的花还是新鲜的,刚蔫儿下去一点。
这种药他在师门的时候就常吃,遥月门的地界里长的最多,山上虽然有,但并不密布,都是零零散散的,除非有心去采,才能采到这么一小包。
方才傅桢说他是回师门的路上迷路,才正好遇见了他们。
傅廿把药草凑到鼻下嗅了嗅,确认是师门地界盛产的药草,心里顿时有些警戒。
装模作样的把药草含到口中,傅廿嚼了几下,赶忙故作干呕的吐了出来。
“有…有狼血的味道……”咬牙说完,傅廿又是一阵躬身,试图用颤抖的手去拿水囊。
傅桢没说话,先一步递了水囊过去。
他接过来漱了口,才故作虚弱的站了起来,“多谢大人。”
“你先别死在这儿再说谢。”傅桢见他站了起来,快触碰到他后背的手,又收了回来。
傅廿没再接话。
到镇子上的时候夜色正浓。
三个人浑身狼血的敲开医馆的门,给郎中吓了个猝不及防。
傅廿咽下汤药,躺在医馆的草席上,开始运气缓解双肢无力的症状。
旁边,郎中还在给裴昼清洗伤口。
正休息着,他看见傅桢回来了,手里抱着两只烧鸡和几个烧饼,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杏仁茶。
闻见吃的,傅廿不禁抬头。
“有你的份。”傅桢说道。
傅廿当然知道有他的份,怎么说也是他出的钱,要是没他的份等他好了铁定找傅桢算账。
从草席上爬起来,傅廿接过那碗烫口的杏仁茶,没用勺子,往口中灌了一大口。
带着花香的甜味藕粉灌入口中,配着碾碎的杏仁坚果和山楂碎,傅廿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一些。
一碗甜甜热热的杏仁茶吃完,傅廿才放下碗,去撕扯烧鸡上的肉。
吃的差不多,体力恢复了一些,傅廿才有力气开口,“前些日子见大人病的凶险,如今可大好?”
“不说大好,已经无伤大雅。”傅桢回答的轻巧,“此次也算是来寻缓解之药的。结果又遇见你了。”
傅廿没再接话。
上一世他毒发,不说缓小半个月,但是躺着休养几日,才能做些简单的事情。
就算傅桢身体强健,毒发也不可能才三四日就能活蹦乱跳……
“上次问大人,您身上的毒是什么来头,您未回答。现下——”
“现下也不会回答。”傅桢打断道,“心疾不外讲。”
“多谢此次大人救命之恩。”傅廿说完,便从草席上爬起来,爬到裴昼身边对郎中问道,“大夫,他的伤处理完了吗?情况怎么样?”
“处理完了,暂无性命之忧,不过还需好生休养。”
“多谢。”傅廿给了药钱就试图再次背起裴昼。
“小兄弟,您和您的朋友都还病着呢,有什么要事——”
“喂,你要去哪儿?”郎中还没说完,傅桢就先一步站起来拦住了他们。
“对对对,您也劝劝他,现在还不能走。”郎中连忙附和。
傅廿背着裴昼,拽着傅桢,一路走到门外,才低声道,“属下还有任务,不能久留,没时间休息,得赶紧上路。”
“你还在生病,背着这么沉的人上路?”傅桢拽着他不撒手,质问道,“不是,你好歹替我偷过药,我不能看着你这么……送死。我刚才从狼群口下救你,转头你又去送死?还带着朋友一起去送?不是,他都这样你还拖着他走,你该不是早就想谋杀他——”
大人,恕属下直言,您话真多。
这句话到嘴边,傅廿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出口。
傅桢见他去意已决,又加了一句,“这样,你的朋友是哪儿的人?如果近的话,我替你照顾一下,也算还了今日欠下的伙食费,你看如何?”
第49章
的确,他自己还在病中,背着这么大一个裴昼,行动非常不方便。
而且回到述州行宫,藏人也十分麻烦,尤其裴昼精神状态和健康状态都不稳定,交给傅桢代为照料无疑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而且他现在的状态,不方便移动吧?你们两个这幅样子还要急着上路,怕是待会儿真的上路了。”
“……”傅廿没否认。
他倒是还好,非感染引起的高烧最多难受些,不至于丧命,但裴昼这种读书人真不好说。傅廿回头看了看裴昼身上的伤。
刚换过的纱布,又一次渗出鲜血,衣服也破烂不堪,在萧瑟的秋风里尤为惊心。
沉默间,傅廿感觉到背后的裴昼有苏醒的迹象,垂在他身侧手动了动。
“好了,先把人放下来。郎中都说了,你们还不能走。”傅桢见他不说话,先一步伸手,试图把裴昼放下。
突然,傅廿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紧紧握住。
力气很大,和裴昼平日里的书生形象完全不符,而且手在隐隐颤抖,握了不一会儿,骤然松开,显然是又陷入了昏迷。
“不必。”傅廿突然转身,拨开傅桢的手,拒绝傅桢的帮助,随即又解释道,“医馆条件不好,属下会找家客栈供友人歇息,大人若是也想歇脚……”说到这儿,傅廿犹豫了一下,伸手摸出来钱袋,转头凑到一边装模作样的数了数。
傅桢见此,没再勉强,“不劳你破费,走了,我也有事,肯休息就好。”
说完,傅桢转头,大步朝着反方向离开。
傅廿背着裴昼,也快步离开这个地方。
直觉告诉他,傅桢肯定是事情瞒着他,虽然暂时不知道是什么,但多半不是好事。
他的戒心一向强,尤其是对和他旗鼓相当和实力高于他的人。傅桢对他来说不仅是小时候相伴相互的伙伴,同样也是差点杀死他的刺客,阔别已久的生人。
他连夜雇了车夫,一路带着裴昼赶到述州城,才找了家规模宏大的医馆停下。
“小伙子,你这个朋友……情况不乐观啊。”
大夫见了他和裴昼,打量了一圈,迟疑的开口。
傅廿的声音已经十分疲惫,强撑着精神,“求求您,救救他。我七日内会来接他,钱不是问题。”
说完,傅廿摸出来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那个荷包,压在了柜台上。里面有半两碎金,还有他剩下的一些散银。
掌柜打开荷包,整个人顿了一下,“那老夫尽量试试,能不能救,就听天由命了。”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鄙人定会重谢。”
安顿好裴昼之后,傅廿才敢松了口气。
裴昼的伤势已经有发炎的趋势,再强行拖着他去行宫,怕是真的要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