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怜江月耳中一阵嗡鸣,他就抓紧了黑珠串,珠串转瞬变成了一把漆黑的长剑,怜江月抓着剑,飞步朝曲九川跑去,曲九川后撤,可那长剑似乎天生与他有着一种吸引力,竟像是自己飞进了他的胸腔。
哐一声。仿佛归剑入鞘。曲九川被那长剑钉在了一棵树上。一股黑雾围绕着那伤口,剑身越缩越短,怜江月的手无法和剑分离了,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伸进了曲九川的胸膛里。
曲九川的嘴角淌下一丝黑血,眼中黑雾飘荡,他莞尔道:“怜江月,好奇怪,我看着你,怎么感觉像在看一面镜子呢?”
他发出一声叹息:“我们的身世那么相似,我却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怜江月摸到了曲九川的心脏。坚硬如石,滚烫如热铁。刹那间,银河逆流,草木倒长,所有人都在倒退,他倏忽来到了一个月夜,伫立在一条大江边。
江水微漾,一轮圆月落在江面上,光照皎洁。一个男人跳上了一艇小船,一个孩子瑟瑟发抖,坐在那小船上。男人划开船,和那孩子说:“你不要怕,阿月,你不要怕。”
男人回过头,好像看到了怜江月。他朝他挥了挥手,笑了笑。
孩子就问他:“你在和谁打招呼?”
男人转了过去,笑了两声,说:“一个你现在还不认识的人,你长大了就会认识他了。”
男人问孩子:“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如果你有很强很强的武功,你要不要当保护地球的超人?如果你有很聪明的头脑,你要不要去造火箭?”
孩子慢吞吞,干巴巴地说:“那我想当超人……”
男人和孩子行远了,月亮落进了水里,夜空漆黑,岸上、水面上一片洁白。怜江月站在这白白的水上,轻声说:“怜吾憎,我成了一个没有影子的人。”他笑了笑,“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个超人吧,一个超出常规的人。”
他定了定神:“我不怕,有什么好怕的呢?我就去做这样一个人。”
怜江月握紧了手,一把扯出了曲九川的心脏。他摊开手掌一看,一个不停抽搐的黑色五边形躺在他的手掌中。他把这五边形递给了小球,腿软地坐在了地上。
那曲九川也倒在了地上。他的影子一动不动。怜江月找到一根树枝,割下了曲九川的影子,那影子在地上兀自打了个卷,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叹息,消失了。
平地上骤然刮起了旋风,小球唰唰画了几匹马出来,催促众人上马,他道:“你们要出去就趁现在!”
他和怜江月道:“谢谢你,等我整理好实验数据,我就要走了。”
怜江月问他:“你还会来吗?”
“谁知道呢?”小球一笑,那风煦微等人就都上了马,唯独竹心木没有动,印无章看了看他,他就在风中道:“我不走了,我在这里和在外面没什么不一样。”
印无章顶着风,说:“那你拿了我那么多钱上哪儿花去?”
竹心木眼珠一转,道:“有道理,那我出去雇个杀手,替我杀了木心竹。”
他就也上了马。旋风更大了,那些马几乎是被风推着在风里打转,众人都是眼睛都睁不开了,等到风停,再睁开眼,他们身处一条两车道的柏油马路上,胯下座骑犹在。竹心木和印无章抓着缰绳,策马转眼就跑没了影。怜江月,全素雅和风煦微也骑着马往前跑,那路上的路人见了他们,纷纷侧目。不多时,就听到三人身后传来阵阵警笛。
全素雅回头看了眼,慌张地说:“警察来了!”
怜江月一拽缰绳,停了马。风煦微看着他道:“还不快跑?停在这里等着被抓吗?”
怜江月往前一指道:“你看。”
原来距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一只乌龟正在慢慢吞吞地横穿马路。
三人就都下了马,蹲在了地上看着那乌龟。
“前面的人,举起手来!”警察在三人身后喊道。
大家纷纷举起手。全素雅哭丧着脸:“我不想坐牢啊,我还没高考呢,留下犯罪记录以后可怎么办啊?不能考公务员了吧?我的小孩儿也没法儿考公了吧?”
怜江月看着那乌龟,问道:“你们说,这乌龟是从哪里来的啊?”
“它这么慢慢吞吞地又是要爬去哪里呢?”
没人回答得上来,三人都沉默了,只是盯着那乌龟看。乌龟爬得可真慢,半天都只是爬了寸毫。
风煦微忽然说道:“怜江月,我想好了,我给你七天时间,你带着行山走,走去哪里别告诉我,随便你走去哪里,总之,七天之后,我但凡在江湖上听到你在哪里出现,我一定会去那里找你,找到你,我就杀了你,我说到做到。”
他还道:“你放心,杀了你之后,行山我一定替你好好照顾。”
全素雅吞了口唾沫,想问这缉杀的缘由,却不敢。
怜江月笑了两声:“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壭荏,你要杀我就杀吧。”他吸了吸鼻子,又说:“你们有没有闻到绿豆汤的味道?”
“什么绿豆汤?”风煦微皱着眉,东张西望,街边并不见卖绿豆汤的铺子。
“什么汤?”全素雅跟着嗅了嗅,奇怪地问道。
怜江月说:“就是加了红绿萝卜丝,加了莲子,冰糖,和薄荷的那种绿豆汤的味道。”
三人的肚子同时叫唤了起来。
第81章 尾声
你听我说。
江湖的故事去到了东海的水底,你就会被一条巨蟒吞进嘴里,你就会穿过钟乳石的洞穴,在银河上徜徉,打捞不灭的星光;你就会在昆仑山的脚下见到重明鸟和鸣蛇争斗,成群的朱厌从左岸奔袭到右岸,战争的号角从不间断;你就会看到夔牛的嘴里喷出青色的电光,你就会跨上竹簪画出来的骏马飞向空中。
你听我说。
江湖的故事要是来到了扬州的深宅大院,你就会被怀疑捆绑住手脚,你就会见到向善的心坠入无边无际的暗,你就会在荷塘里捞起最甜最脆的藕,你会在那里找到杀戮的冲动,嗜血的断枝。衰老的气息缠住年轻的仆佣,华美的锦缎逐渐腐烂,你会听到有人告诉你,是那曾经被束缚在塔楼里的厉鬼在做怪。不要相信,不要相信。那早就被夷为平地的塔楼里只曾经住有一个怀着遗憾死去的女人。
她爱她的孩子,她又恨他。他害得她名誉扫地,他又是她所爱之人的骨血,她的骨血。她曾想杀了他,一了百了。她曾将他托付给别人照顾。
你听我说。
江湖的故事一定要有莫名的恨,无处发泄的怨,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一定要有美酒,一定要有惊天的阴谋,美丽的女人,错付的痴心,潇洒的侠,绝世的武功,同门相亲,同门相欺……
这些你又怎么会还没听说过呢?这些,你又怎么可能没经历过呢?
我不想讲这些了,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
有人要杀我。不是出于恨,而是出于无法割舍的爱。
有人为我杀了许多人。不是出于爱,而是由于无法割舍的过去。
我走走停停,四海为家,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还会经历什么。要杀我的人或许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或许我明天就会死。
你听我说。
在我最近落脚的一个小区附近的如意超市后面,一户姓王的人家为了纪念他们只活了七年的女儿而种下了一棵枫树。
在去超市的路上,我总能遇到了一个遛猫的人。猫总爱爬上一棵还很矮小的橡树,那个人就站在树下仰起头看着站在树梢上的猫。
路上的绣球花白了又绿,绿了又粉,粉了之后发黄,枯萎。
隔壁邻居的女儿拿出了她的所有积蓄,请我做一串风铃,她要送给她久卧病榻的妈妈。
她的妈妈上个月过世了。
她把风铃挂在了阳台上。我每次经过她楼下,她总是笑着喊我,朝我挥手。
入秋的时候,那棵枫树总是最先开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