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传承至今,已经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了,比如说常小白的外家,脱离嫡支已久,完全可以当成一个独立的家族看待了。只不过两个周家都混夏医界,念着祖上的情分,一直是守望相助的关系。
树大分枝,有离开嫡支混的风生水起的,自然也有落魄的旁系分支需要仰周家嫡支鼻息过活,被管帅屠了满门的周家旁系就属于后者。
常小白依稀记得,五十年前,周家确实发生过一起灭门惨案,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本来以为是线索太少,没找到凶手,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周爷爷,我不明白,那管帅为什么要大开杀戒呢?”
虽然说,管帅那种疯子,作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但是人做一件事,总要有原因吧。周家旁系和管帅无冤无仇的,管帅为什么要灭掉旁系?
周老爷子叹了口气:“唉!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他们。”
话说那可怜的周家旁系当时帮嫡支打理庶务,管帅的研究室就在旁系族地范围内,两处离的很近,加上管帅刻意相交,三年时间,管帅就和旁系家主结成莫逆之交,有些管帅不方便出面的事和研究室的生活采购都交给了旁系。
旁系家主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他觉得管帅奇货可居,便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所以,其实旁系的悲剧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坏就坏在家主的不安分上。
周老爷子自责之处在于,他是早发现旁系家主和管帅走得很近的,但是他没有阻止,这才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当然,若是旁系选择押注的对象换个品性正直之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惜,没有如果。而且自认看人眼光精准的周老爷子都阴沟里翻了船,又怎么能够指望旁系家主能够看穿管帅的真面目呢?
说到底,旁系的覆灭是多方面作用的结果,并非周老爷子一人之锅,不过周老爷子一直耿耿于怀,无法释怀罢了。
“周爷爷的意思是,旁系是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才被灭口的?”
“不错。”
这么听起来,管帅果然是个丧心病狂的东西,常小白想,整个旁系,也就家主和管帅来往比较密切,普通族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管帅的秘密,可是管帅却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简直是个畜生。
话说的差不多了,刚好周老爷子的助理来敲门言说宋煌到了,于是常小白和周老爷子便相携走出了休息室。
在见到管帅之前,常小白心中管帅就是一个凶神恶煞之辈,他比周老爷子小三岁,但也应该是垂暮老人了,可是出现在常小白眼前的管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看上去最多不过四十岁,一副儒雅中年男子的模样,看来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过他的研究啊!
是的,当年管帅打着渐冻症的旗号,真正研究的课题却是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可是说是自从人类诞生以来的恒久课题了,只不过一直没有人成功过就是了。
管帅确实是个天才,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发现渐冻症患者体内某个变异基因有让小白鼠返老还童的神奇效果,于是他自然而然的产生了执念,古来帝王们求而不得的梦想或许能在他手上成为现实。
人类为了追求长生不老,可以做任何事,管帅显然已经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无法回头了。而且,现在常小白终于知道,为什么管帅犯下累累罪行后还能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很显然,他的初步研究成果使得他有了和上位者谈判的底气,否则他也不可能活的这么滋润了。
“周老,人我带来了,你可以随意处置,不过必须留他一条命。”宋煌倨傲的道。
周老爷子活了一大把年纪,涵养功夫绝对到家,面对如此无礼的宋煌神色自若,看不出丝毫不悦。不过神谙周老爷子睚眦必报本性的常小白却知道,此刻周老爷子必然恶极了宋煌,能认真给他看病才怪。
周老爷子微微颔首,既然宋煌连基本的尊老爱幼都不懂,周老爷子也不必和他讲什么上下尊卑了,左右不过是一锤子买卖,没必要客套。
示意身后的族人把管帅带下去,周老爷子就开始给宋煌看病。
常小白很想去看看周家人怎么收拾管帅,虽然宋煌说要留他一条命,但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了去了,常小白相信周家人一定会好好招呼管帅的。
可惜宋扬把常小白看的死死的,他早就从周老爷子口中知道了管帅是什么样的人,当然不可能让常小白接近这种危险分子了,没办法,常小白只能眼巴巴的目送管帅离开,哎,好戏总是没他的份。
诊病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结果依然不出所料,对于宋煌的绝症,周老爷子也无能为力。
“不可能,我不信!”宋煌彻底崩溃了,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神情立刻变得疯狂起来。
直面宋煌怒火的周老爷子却很淡定,宋煌这样的病人,他七十多年行医生涯见的多了,应付起来自然游刃有余。
“大殿下,不论管帅和你说了什么,我能够告诉你的是,都是假的。管帅这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他故意误导你,为的只是见到我,至于他见我的原因嘛,我也能猜个七八分,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殿下不如移驾实验室一探究竟。”
夏医协会位于寸金寸土的华都,自然每一分地皮都不会浪费,一百二十层的高楼下还有着深达百米的地下建筑,周老爷子口中的实验室就位于地下十二层。
宋煌当了炎夏这么多年事实意义上的太子,当然不会是感情用事之辈,他刚才之所以表现的这么疯狂,一来是为了发泄,二来又何尝没有作戏的意思呢?
是的,就算是在情况如此恶劣的现在,宋煌依然没有放弃希望,所以他永远不会让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因此,周老爷子话音刚落,宋煌眼中的疯狂立刻褪去,换上了深不见底的凝重:“好。”
古时候有种说法,叫做医毒不分家,当然了,专门研究毒理是很让人垢病的一件事,所以,古来喜好毒理的甚本都有一个高明的夏医身份作掩饰,而夏医协会地下十二层,就是这些挂羊卖狗肉的夏医们的乐园。
一群人在周老爷子的带领下进入了1201号实验室,和常小白熟悉的实验室不同,这间实验室面积并不大,他们一行人进入后,屋子就变的有些拥挤了。而管帅就坐在屋子正中央,外表看来一切正常,至于看不到的地方有没有被折腾,就不得而知了。
“管帅,我来了,你想要说什么可以说了。”
让众人留在观察间,周老爷子独自走到了管帅面前。
管帅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周大哥,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周大哥,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有多么的想你吗?”
Emmm,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常小白总觉得管帅看周老爷子的眼神有点不对劲,那种疯狂中带着痴迷的眼神实在不像是在看仇人,说是看情人更合适些吧。
情人?!
嗐!
常小白被自己不靠谱的联想逗乐了,但是很快的,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居然猜对了。
“周大哥,我的好大哥,你忘记了我们的誓言吗?不要紧,你忘记不要紧,我记得就可以了,周大哥……”
想像中的审讯大会变成了告白现场,别说是周老爷子本人了,一众看客们都傻眼了,这是要闹哪样啊?
周老爷子眼角直抽抽,在管帅直说越离谱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暴喝一声:“够了,管帅,你不用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任何一句话。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周老爷子的发飙似乎按下了暂停键,管帅停止了喋喋不休的唠叨,略略沉默了片刻,突然发出一连串尖锐的笑声:“做什么?你问我什么?周大哥,我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该还给我了。”
“你的东西?”周老爷子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东西?”
管帅一怔,仔细打量着周老爷子,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许久,管帅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0号样本,难道不是你藏起来了?”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0号样本,当年你突然发难,等我赶到研究室的时候,里面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你凭什么认定0号样本在我手中?”周老爷子似乎也意识到他和管帅之间有什么误会,脸上的表情变的凝重起来。
对于一个实验课题来说,0号样本的重要性是无庸置疑的,尤其管帅做的还是长生不老的实验,他的0号样本就更加珍贵了,0号样本丢失,对于管帅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可问题在于从头到尾,周老爷子都没接触过0号样本啊!
☆、第048章
管帅终于发现,这么多年来,他似乎恨错了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管帅,这么多年了,你依然执迷不悟吗?”既然是误会,周老爷子也无意去研究管帅的心理路程,只是略带心痛的质问道。
管帅是周老爷子年少气盛时结交的友人,年轻的周老爷子交朋友只看是否志趣相投,什么身份地位根本不看在眼里。所以,在周老爷子心中,年少时的朋友才是真朋友,至于功成名就后的朋友,基本都是君子之交,很少能交心了。
管帅是本性难改也好,或者是半道走上邪路也罢,周老爷子心底对管帅总归留有几分感情,所以才会问出深埋心底多年的疑问。
“执迷不悟?呵,就算是我执迷不悟吧!大哥,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个奔头,我啊,没别的追求,就想长长久久的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这一次,换周老爷子沉默了。炎夏南风盛行,贵族子弟基本都是男女不忌,周家的病患不乏贵族,久而久之,周老爷子多多少少也受了点影响。若要认真论起周老爷子和管帅的关系,应该说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而且还是周老爷子先撩的管帅。
管帅保养有术,单看管帅现在的模样,就不难想象出他年轻时的风姿,否则当年周老爷子不过和管帅相聚了短短三月,十年后再见,也不会义无反顾的当管帅的投资人了。
管帅年轻的时候,乖戾的性子就初见端倪,之所以还有那么多朋友,他的脸占了很大的便宜。
据周老爷子所知,管帅年少时有一个倾心相恋的恋人,可惜那人先天不足,寻遍名医,最后未及弱冠就撒手人寰,让人唏嘘不已。
周老爷子一直以为,管帅是追求长生不老魔怔了,现在他才明白,管帅居然是为了等待爱人转世归来才如此执着,这下,周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劝说管帅回头是岸了。
个种缘由,只有周老爷子和管帅清楚,观察室的众人却是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周老爷子和管帅都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周老爷子才道:“管帅,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是你剥夺他人生命的理由,你必须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管帅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周老爷子:“大哥,如今我是砧板上的鱼,生死都不是自己能够做的了主的,这样,大哥还不满意吗?”
这是打上感情牌了吗?常小白眉微蹙,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周老爷子和管帅之间有猫腻,不由有些担心周老爷子会被管帅蛊惑了。
幸好,周老爷子没有让常小白失望。虽然管帅可以说是他的初恋,但是活到周老爷子这把年纪,对情情爱爱的事已经看的很淡了,仅有的一点点余情刚才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自然不会被管帅的花言巧语所骗了。
“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罢了,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如果我能做到,会尽量为你完成。”最后,周老爷叹了口气道。
“0号样本,大哥一定要帮我找到0号样本。不瞒大哥说,0号样本就是潘多拉魔盒,任何得到他的人,都会变成魔鬼,我想大哥也不希望看到另一个或者更多的我吧。”管帅眼睛微微发红,神情却很郑重。
周老爷子脸色微变,他自然是知道0号样本的来历的,那东西就是个祸害,但是事隔多年,又去哪里寻找呢?
“你有线索吗?”
“没有!”这一次,管帅回答的很光棍,他一直以为0号样本在周老爷子手中,而周老爷子是知道0号样本来历的,样本在周老爷子手中,管帅很放心,所以在被限制人生自由的这些年间,管帅从来没有想过向周老爷子讨要。
周老爷子被管帅噎的不轻,这没头没脑的,让他去哪找?
“管帅……”周老爷子正要进一步追问,却被按捺不住的宋煌打断了未竟之语。
“管帅,你说,你没有骗我,周老可以治好我的,是不是?”
宋煌对周老爷子和管帅的恩怨情仇没有兴趣,他只关心自己的病能不能治。
管帅淡淡的看了瞟了一眼摄像头,就算看不到人,他也能听的出来声音的主人是宋煌。
“不好意思,我就是骗你的。”
管帅轻飘飘的一句话,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煌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
周老爷子这会已经没有功夫理会宋煌了,他神情凝重的看着管帅。
“你总要告诉我一个调查方向吧。”
管帅低头想了想道:“如果当年不是大哥提前拿走了0号样本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人值得怀疑了。”
“你是说陈伟?”
“对,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