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景半夜起着低烧,他挂念着山上的太子妃,外加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是很好,这两天一到半夜体温就会上来一些,他也习惯了,到了早上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就会退烧,他留给病魔的就只有半夜意识模糊的那点空隙时间。
裹紧身上薄薄的潮湿的被子,李晟景恍惚中好像听见了谢意颜的声音,听见谢意颜在召集地喊着他的名字,李晟景的眉心不自觉地拧在一处,轻声应了一句。
“子安,子安,我好想你呀子安。”
“小景?”
谢意颜看着破棚子里面蜷缩着的小景,薄薄的一床被子,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面。
几条木板搭起来的架子,棚子上面甚至连个顶都没有,抬头就能看见月亮,棚子里面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上放着一只碗,碗里还放着一个没吃完的馒头。
谢意颜的眼眶都红了,小景怎么能受这种委屈?这哪是人待的地方?
“小景,醒醒,醒醒。”谢意颜的声音都哽咽了,摸着李晟景的手腕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不正常的体温,脸色更差:“他发烧了。”
“子,子安?”
李晟景睁开眼睛,他浑身酸疼地厉害,本来以为是梦中的动静,可那声音越来越真实,离他越来越近,近到李晟景以为谢意颜就在他身边,正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话。
他恍惚着睁开了眼睛,就真的看见了谢意颜。
李晟景几乎喜极而泣,颤抖着手想去碰碰谢意颜的脸,他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并不敢真的碰过去,还是谢意颜一把将人的手按到自己脸上,让小景真实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我在这儿呢,在这儿,醒了吗?”谢意颜半搂着他李晟景,轻声说话:“你发烧了,冷不冷?我们先离开这儿。”
他话说完就扭脸去看后面的意空,眼神明显转冷,语气也有点不耐烦:“小景为什么不能上山?这大半夜的,师父要把我们撵到哪儿去?”
意空:……怎么就成了大半夜的他把人撵到哪儿去?他能为自己辩解两句吗?
“师父要是不让上山,那我们就走了,师父有缘再见吧。”说着就去扶李晟景:“小景我们走,我带你去找大夫。”
意空真的感觉到了徒弟的杀气,那种冰冷的杀气,如果小谢现在手里有剑的话,可能已经冲他砍过来了。
什么走不走,下山找大夫的话,那就是故意说出来埋汰意空的,徒弟这是跟他生气了,意空能怎么办,只能赶紧把人拦住。
“行了,多大点事儿怎么还跟师父闹脾气,我错了,我跟他赔罪,对不起怠慢了太子殿下。”意空扶了一把谢意颜:“就你这个样子还下山,你要往哪儿去?行了行了,我扶着他,先回去再说。”
“不敢劳烦师父大驾。”谢意颜脸还是臭的,自己揽着怀里的人:“我自己来。”
然后又故意对李晟景解释:“我们就先去住一夜,等天亮我再带你下山,先委屈一夜。”
意空:合着是我委屈了人家呗?
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的意空,这会儿真是没什么话好说的,看着两病号互相搀扶着,搞得自己像个大恶人一样,他到现在也琢磨过来点不对劲的东西,再看看自家徒弟,那可不是嫁出去的姑娘吗?
或者说是娶了媳妇儿的?
得得得,这次确实是他错了。
“子安,你怎么样?”
李晟景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并不敢让谢意颜撑着他,反而是自己挺直可背,甚至还想扶扶谢意颜,他真的很担心谢意颜的状态,哪怕现在人已经清醒了,好好地站在他身边,李晟景的担心也并没有减少半分。
“我没事,你看这不是好着呢?”谢意颜哄着他:“倒是你,怎么也不好好照顾自己,我多担心呀,他不让你上山你就听他的?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听话?”
“有些话能听有些话不能听的,他一个出家人,凭什么把人往外撵?”谢意颜还在生气:“人家佛祖的庙,佛门之地,他把受伤生病的人往外撵,佛祖知道了也怪他。”
“咳!”跟在后面的意空实在听不下去了,只能出声提醒一下这小兔崽子自己还在后面呢,就是表达不满意,能不能低点声,能不能给师父留点面子?
“小景你别怕,他要是敢欺负你,我跟他没完!”谢意颜扭脸警告地瞪了意空一眼:“小景发着烧呢,山上有没有退烧药呀?条件这么差还撵人,像话吗?”
“你像话吗?”意空实在忍不下去:“你眼里还有没有师父?小景长小景短的,他是你什么人?什么人能让你这么跟师父讲话?你爹教你的尊师重道你都吃到狗肚子里面去了?真是……我不就是那啥了一点,道歉也道过了,怎么这是事儿还没完了呢?师父错了,早知道你俩是这关系,我不至于,真不至于,我那不也是担心你么?再给师父一次机会行不行?”
用最凶的语气说最软的话,要是能再给意空一个机会的话,他怎么也不至于办这种蠢事。
现在想想,他真是出家人做久了,对于俗世的那些迟钝了一点,现在拐回去想想,两个人死都要拴在一起,一个身居高位的太子守着个破棚子寸步不离的,能是为什么?一个一醒过来就先要找人,听不得那人有半点委屈,甚至连以往的刻在骨子里的君子之风都不管了,对他这个师父冷嘲热讽翻白眼放眼刀子,能是为什么?
不就是那点情情爱爱的事儿,合着他无意中做了一回棒打鸳鸯,得,先服软再说吧。
第123章
服软的意空大和尚巴巴给收拾了新的房间安顿这小太子,人是安顿好了,他徒弟却不回去休息,非要守着人家,生活不易,大和尚叹气。
“你也回去睡觉吧,师父替你守着还不行吗?”意空劝着:“别忘了,你身上的伤,你才是那个需要好好休息的人。”
“小景的伤呢?他中了箭,情况怎么样?”
“能有什么事儿,人家可是太子,金龙护身的。”意空瞧了一眼已经昏睡过去的人,声音压低:“再说了,他还有金丝软甲,针尖大的伤,就弱成这样,真是……”
在徒弟的眼神下,意空后半句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自己生生拐了个弯儿:“就是一点低烧,喝了药一会儿就好了,你别太担心。”
“小谢呀,师父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知道你俩的关系嘛,佛祖有云,不知者不罪,你就别跟师父生气了。”
谢意颜哼哼两声,给李晟景拉好被子,就昏睡中的李晟景有些不安稳,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才跟意空埋怨:“师父你也太狠心了,不管我们什么关系,他受着伤,身体还不好,你怎么能把人往外撵?慈悲心呢?”
现在跟徒弟说什么都没用了,意空只能承认错误,并且表示下次绝对不会再犯,还给徒弟做了许诺。
“师父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行不行?”意空小声哄着徒弟:“你说咱们师徒也是好久没见面了,见面你就跟师父生气,是不是不好?我看今天晚你也是不打算睡了,快跟师父讲讲你跟这小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意空劝不住干脆就自捞来一把一椅子,直接坐在了谢意颜的身边,反正徒弟也不会,不如趁机谈谈心。
“我们……”谢意颜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害羞了起来,耳朵圈都红了。
当着师父的面说这个事情了他还是会不太好意思。
“就是这样,我嫁过去以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小景他人特别好,师父你不许对他有偏见。”
“我什么时候对他有偏见了?”意空听完以后眉头还是拧着的:“你爹就这么答应了?我还以为他会想主意,那你的身份太子也知道了?”
“当然知道。”谢意颜回得理所当然:“小景那么聪明,其实我早就露馅了,他还一直帮我遮掩,天底下再没有比他还好的人了,肌师父你……”
“我没偏见,之前那是我担心他不知道你的身份,我怕出差子,行了你小子现在心里眼里就只有你那小太子。”意空叹气,又想起来一个问题:“关键这事儿也不赖我,他叫你什么安的,一听就是假名字,我就以为是你编造了假身份来糊弄他的,谁知道还有这一出,他为什么那么叫你?”
“子安,我的字。”谢意颜有点骄傲的感觉,下巴都不自觉地抬了抬:“小景给我取的。”
那语气,那骄傲的,那模样,真是开了屏的花孔雀什么样,他就什么样,实在是没眼看。
“德行,你要有个尾巴是不是得翘上天呀?”
“师父,我还没问呢,我跟小景怎么会遇见您的?您怎么在这儿?”
谢意颜还真是好气,他师父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高人,平时一点儿信儿都没有,结果一出现就帮了大忙。
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心里面还是很庆幸师父出现得及时,不然他跟小景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看了一眼还睡着的人,谢意颜尤不放心,摸了摸小景的额头,眼神温柔又缱绻,是化不开的深情。
“子安!”
睡梦中的好像是受了惊,惊呼了一声,脸色有些痛苦的神色,谢意颜赶紧握住他的手:“在呢,我在这儿,小景不怕,我在这儿呢。”
“你说什么?”
听见床上的人又低声嘟囔了几句,谢意颜没听清楚,凑过去才听见李晟景一直在低声说着对不起,哪怕是在梦中,李晟景都是悲伤难过的,这下可把谢意颜给心疼坏了,他最见不得小景难受时的样子,又是好一通的哄着。
完全忘记了他师父还在呢,意空本来是想跟徒弟交流一下感情,都这么久没见面,他也很想徒弟的,但显然徒弟眼里根本就没有他,想趁着小太子睡觉聊天说话算是没机会了。
意空只得交代:“别只顾他,你也才刚想,睡一会儿。”
但,并无人搭理他。
李晟景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几乎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他感觉到谢意颜就在他身边,可又看不真切,中间好像隔着一层层的大雾,触手却不可得,他就这么挣扎了一夜,终于在天亮时睁开了眼睛。
第一感觉就是胸口闷闷的,有点喘不上来气,第二反应就顾不上自己了,他感觉到了身上的力道,几乎是立刻就转头去看,果然一眼就看见了睡在他身边的谢意颜。
脸上有些许的胡茬,眼睛下面泛着青黑,明显憔悴了很多,然后李晟景就去找了谢意颜的伤口。
胳膊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裹着纱布看起来还好,但伤口上还有毒,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李晟景的手轻轻抚在谢意颜的脸上,眼睛就湿润了,等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泪痕。
李晟景慌着忙去擦,却把谢意颜给惊醒了。
谢意颜本来睡得就不熟,就是惦记着李晟景,要不是因为身体受了损伤,他肯定不能睡过去,感觉到李晟景好像有动静,就立刻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就看见李晟景满脸的泪痕,马上就着急起来:“怎么了?是不是腿疼?还是哪儿不舒服?小景你别哭,说话呀,哪儿不舒服你告诉我好不好。”
“师父!师父!”
一着急就要喊师父,被李晟景拉住了袖子:“没事,没事你别嚷嚷,把大家都吵醒了。”
“是不是腿疼?”
李晟景笑了起来:“我多大的人了,还会因为腿疼就……”
后半句没说,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谢意颜帮他擦掉了眼泪,李晟景靠过去,感受着谢意颜的心跳,才开口:“子安,我对不起你。”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自责,那天谢意颜昏迷在他身边的时候,李晟景才心底涌上来的巨大的恐惧几乎将他淹没,在这之前,他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担忧,甚至那些刺客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他故意放任下的结果。
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只要他不去冒这个风险就可以避免,谢意颜也不会受伤。
是他的错,是他一意孤行,是他脑子里面只有那些阴谋算计,才会害了谢意颜,全都是他的错。
自责内疚,险些将他压垮。
“还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
李晟景的声音低低的,他窝在谢意颜的怀里,用力把人紧紧抱住,舍不得再分开半分。
谢意颜其实也不是没事,他还需要解毒,意空大和尚解毒的法子比较麻烦一点,各种药材不说,还准备了一口大铁锅,准备来个铁锅炖小谢,谢意颜还自己反抗了几句,觉得他师父就是闹着玩,解毒就解毒,怎么把解毒弄得跟要把他清蒸了一样。
这也幸好师父是个和尚吃素的,不然,谢意颜是真的怀疑。
“大师兄,你快脱了衣服进去吧。”四方提着一个水桶,又往里面加了一桶水,叮嘱谢意颜:“师父说了,得蒸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我不就熟了?”
四方一本正经:“大师兄你想什么呢,就是汗蒸,师父说了用了药得用汗蒸才能把体内的毒素清理干净。”
“你叫师父一声,我问他两句话。”
“哦。”四方答应了一句,然后往外看了一眼,才小声跟谢意颜说道:“大师兄,那位施主真的是太子吗?他怎么一点儿也不像是太子?倒像是……”
四方挠挠头,没往下说了,小和尚的脸皮还是有点薄的,他还是个出家人,就更不好意思了。
小和尚没说完的话,谢意颜已经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