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不带温度,哪怕已经是阳春的三月,握着他的手依旧像是在隆冬。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李晟景很不习惯,他想把手抽回来,但没抽动,太子妃的手劲有点大。
“还是说,殿下当真厌弃了我?”谢意颜笑问:“殿下怎么不看看我?我长得很丑吗?看一眼好不好?”
谢意颜的声音不是那种闺阁女子娇滴滴的软音,他的声音清亮,再加上刻意为之的呼吸吐纳,让他的声音更多添了几分飒爽的味道,是真真正正的雌雄莫辨。
这会儿故意带了几分委屈,果然让李晟景对上了他的眼睛。
谢意颜满意极了。
不是他吹,他这脸就是长得好,随了他娘,想当初他娘那是真真正正的邺京第一大美女,就是凭那张脸让他爹神魂颠倒至今,他就不信,都是男人,谁能不好色?
但李晟景也就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太子妃回去休息吧,孤身体不便,并非冷落太子妃,明日再去看你。”
“这还不叫冷落呢?”谢意颜站了起来,从白离手中拿来李晟景要换的衣服,打发白离出去。
“不行,殿下身边不能离人的。”
谢意颜:“我在这儿你急什么?我会照顾好太子的,不仅今晚,以后你也不用守夜,哪有太子太子妃安寝你在旁边守着的道理?成何体统?出去吧。”
“可是……”
“没有可是。”谢意颜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我有些闺房话要跟太子说,难道你也要听?”
白离不敢听,他虽然不懂什么规矩,但人家夫妻之间的闺房话哪是他能听的?那也太没规矩了一些,犹豫再三挪不动步子,最后还是被谢意颜直接给推搡出去的。
很粗鲁很凶,一点都不像是世家小姐的样子。
“太子妃这是何意?”李晟景转动轮椅,背对着谢意颜表达了他的不满意:“有什么就说吧。”
“你都叫我太子妃了,还问我有什么话?”谢意颜再次追过去,大概是蹲了几次觉得不舒服,他这次干脆把李晟景的腿稍微挪了点位置,自己就坐在了脚踏上,脑袋靠在李晟景的腿上,语气带着些些的惆怅:“今夜是你我二人洞房花烛之夜,你把我扔那儿不管,那是什么意思?我还说等你,结果,你自己就跑了,殿下,为人夫君是这般道理吗?”
这是质问,还是软刀子的质问。
面对他的质问,李晟景沉默了一会儿,按着自己的膝盖说道:“你明知孤的腿疾,根本就不可能跟你洞房花烛,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谢意颜抬头:“婚前坊间传闻说我不愿嫁给太子,我爹来找殿下解释,可跟殿下说过我有病?”
见李晟景没说话,谢意颜就自己继续往下说:“我不能为人妻,不能过夫妻生活,这才是不能嫁太子的原因。不过也好,我们两个病人,就谁也别嫌弃谁了好吗?既然已经成婚,那就好好做夫妻,总不能让外人看我们的笑话。”
“殿下,回去吧。”
“或者,我留下?”
第5章
到底还是没扭过。
娇俏可爱的太子妃就坐在他身边,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又是讲道理,李晟景又不是血冷心硬的人,看着那双带着希望的眼睛,他除了答应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帮殿下更衣。”
“不用。”李晟景赶紧拒绝:“叫白离来就好。”
“那怎么行。”谢意颜拿着李晟景的衣服,一本正经:“你我拜过堂喝过合卺酒是正经的夫妻,你不让我吃帮忙,反而叫白离,那我做什么?”
他站起来,转动了轮椅:“知道殿下身边离不开人,那以后有了我,我在殿下身边就好,至于那个白离、”
“太子妃!”李晟景抬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孤可以随你回去全你太子妃的颜面,不过太子妃还是适可而止得好。”
“这么凶干什么?”谢意颜让步:“让白离来行了吧?我去外面等你。”
把衣服放在李晟景的腿上,想了想又握住了李晟景的手:“外面风凉,让白离给殿下加件厚衣服。”
然后帮李晟景盖了盖膝盖上的毯子,才转身出去。
他走后,李晟景望着那扇门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白离进来,才收回视线。
外面,秋月站在谢意颜身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样?殿下答应回去了?”
“嗯。”
秋月不解:“怎么太子妃好像不高兴?可是担心、”剩下的秋月没说出口,这担心什么就不用说了,洞房肯定是不可能洞房的,就是不知道这回去以后俩人怎么办。
“没事。”谢意颜有点烦。
说不上来的烦,也不知道烦什么,就是刚才,李晟景对他冷脸的时候,他就觉得不是太舒服。
其实谢意颜知道李晟景的意思,就是说不上来的不舒服,跟一口气堵在心里一样,他很想接近李晟景,盖头刚掀开的时候,明明他的笑也很温柔。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李晟景就变得疏冷起来,一副不好接近的感觉。
屋内有轮椅的动静,谢意颜转身过去,忽然想起什么,又扭脸对秋月说道:“你先回去,把屋子里的那一地花生桂圆收拾了。”
“还有。”谢意颜又叮嘱:“以后都小心些,别跟在家一样,懂吗?”
秋月点了头,却不知道他说的小心些到底是哪些,也不方便问,就赶紧先听吩咐回去收拾房间了。
“我来。”
白离才刚刚把太子殿下推出来,谢意颜就已经上前接过了他的位置,人家是太子妃,他只能让出来位置,跟在后面。
红色的灯笼依旧摇曳,谢意颜推着李晟景走在青石板上,太子府跟别处不同,布置很简单,也没有什么鹅卵石的小路,所有不方便轮椅行走的布置摆设都没有,路是平坦的,院子房间也不设门槛之类的东西,甚至连坡度都很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能生活得更方便些。
两人一路上也没有说话,到门口的时候谢意颜还要往里进,就被李晟景拦住。
轮椅上好像有特殊的装置,也不知道李晟景按了什么地方,再往前谢意颜就推不动了。
“殿下?”
李晟景抬手:“孤就送太子妃到此,东华苑另有别苑,孤自去安歇,此处是内苑,你担心的那些不会有外人知晓。白离。”
“殿下!”谢意颜按住了轮椅,没让他转动:“殿下不跟我睡?”
听听这哪像是闺阁小姐能说出来的话?
里面的秋月闻言赶紧开门出来,帮着劝:“殿下今日就在此安歇吧,也是太子妃的一片心意。”
李晟景握紧了轮椅扶手:“不了。”
这态度,谢意颜是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松了手:“那我明日去看殿下。”
“嗯,太子妃早些安寝。”
说完白离就推着李晟景走了。
大红色的灯笼依旧摇曳,将那一主一仆的背影拉得很长,谢意颜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远,然后叹气。
“太子妃,你这、是什么意思?”秋月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太子回来睡,他不回来不是正好?”
谢意颜回屋:“你知道什么,我就是觉得嫁都嫁了,他一个、反正又不做什么,睡一起怎么了?”
他还记得那日夜探,李晟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样子,反正就是挺不舒服,既然人都来了,那、怎么就不能睡一起了?他就想睡一起,不行吗?
“太子妃说话也注意点,别动不动就什么睡不睡的,好歹含蓄些,别把人家太子吓着了。”
“行了,我的秋月姐姐,好姐姐,你也回去睡吧。”谢意颜赶人:“这大半夜的。”
“明日还要进宫,你别贪觉。”
秋月完全不用担心,谢意颜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或者说,他一夜没怎么睡,自己一个人睡着红鸾帐感觉还是有点奇怪的,枕着胳膊想了半宿,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收拾自己了。
他是自小就穿女装,捯饬自己没什么心理负担,想着新婚第二天,还特意挑了件喜庆的颜色,简单地化了个淡妆,然后就去李晟景门口守着。
靠在柱子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知道李晟景起床了,白离抱他坐上轮椅,听见轮椅吱吱扭扭响动,听见水声,听见轮椅来来回回地动,感觉李晟景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他才敲了门。
“殿下,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你想在哪儿吃?”
门打开的时候,李晟景已经收拾得十分整齐,谢意颜算是看出来了,太子殿下不会在他面前露出来任何不妥当的地方,昨天晚上估计也是这个原因,或许谢意颜不该怎么想,但他就是觉得李晟景好像很怕会在他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
李晟景也没想到一大早谢意颜会在门口等他,而且已经收拾打扮好,不是刚刚掀开盖头的滑稽,也不是素颜的清水出芙蓉,一点精致的淡妆越发突显她清丽娇艳的容颜,都说谢家大小姐是邺京城第一美女,果然也当得起这称呼。
“殿下?”
谢意颜就注意到太子殿下好像发了个呆,而且还是看着他发的,故意撩了一下头发,然后走过来,李晟景就闻到一点点的香味,很淡,沁人心脾的味道。
“太子妃刚才说什么?”
“殿下想去哪儿用早膳?”
谢意颜又问了一遍:“一会儿还要入宫觐见呢。”
李晟景说道:“宫里传来消息,母后让我们进宫用早膳,时间不早了,太子妃可还要再收拾下?”
这话说得非常委婉,李晟景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是很明白:“还有收拾什么?我收拾好的。”
连白离都看不下去时:“太子妃,入宫要换宫装的,太子妃这身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合规矩。”
谢意颜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规矩:“什么宫装?我怎么不知道?”
“太子怎么会不知道?”白离也很纳闷:“宫装在婚礼前就已经送到了谢府,太子说让太子妃提前试试看是否合身,太子妃没见吗?”
谢意颜:……
婚礼前太子府那边送来不少的东西,谢意颜懒得收拾也没怎么看过,哪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现在就是让人回去找,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怎么他这婚后第一天就要出岔子吗?
“罢了,无碍。”李晟景拦下来白离要说的话,又看了看谢意颜:“太子妃这样很好,入宫吧。”
谢意颜依旧给李晟景推轮椅:“真的不要紧吗?”
“一件衣服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有太子殿下给撑腰,谢意颜觉得确实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一件衣服而已,宫装那是宫里面妃子穿的,他是太子府的人,又不是皇帝的妃子,穿不穿好像也确实没什么所谓。
入皇宫太子有特意定制的辇车,由禁卫直接搬动轮椅上车,谢意颜都不能同乘,为此他还稍稍惆怅了一下,看着太子坐在轮椅上被人搬来搬去,心里面堵得好像更重了些。
关于太子的腿疾,民间有很多说法,有人说是生来如此,有人说是后天所致,什么马背上摔的,什么屋顶上掉下来的,乱七八糟版本无数,谢意颜以前没在意过,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跟这个太子有什么交集,可这一刻,他觉得李晟景这个样子很让人心疼。
大婚之前谢意颜有问过他爹太子这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谢首辅只是摇摇头,说是可惜了,再多的就没有,谢意颜从他爹的可惜里面听出来,太子这腿确实是后天出了意外才弄成这样的,天之骄子一·夜陨落,那时候他、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孤寂?
福寿宫,谢意颜跪在地上,气氛有些凝重,李晟景坐在轮椅上,比跪着的谢意颜稍微高了一些,轮椅稍稍向前,挡在了谢意颜的面前。
“母后不用责怪太子妃,宫装是儿臣没有准备,为件衣服就大动周章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皇后冷着脸:“太子这话何意?是在怪母后为难你的太子妃了?晟儿,母后有话跟太子妃单独说,你先去歇着。”
“母后有话当着儿臣的面也可以说。”李晟景的轮椅挡在谢意颜的面前,他不动无人敢上前:“还是说,母后要打发儿臣后,好对太子妃动私刑?叫天下人知道母后为一件衣服动怒,母后还如何母仪天下,为天下典范?”
“太子!”皇后脸色更差:“母后是为那一件衣裳吗?谢意颜哀家问你,太子可是配不上你谢家?还是配不上你这邺京第一美人?服毒上吊还投湖,嫁给太子可是委屈了你?”
“母后,那是坊间谣言,不可信!”
“谣言?无风不起浪!”皇后拍了桌子:“她谢家要是没这个意思,如何能让我儿在朝阳殿外跪上一天一·夜?我儿跪了多久,她就得给我跪多久,来人,太子妃殿外跪着去,任何人不得求情,带太子偏殿歇息!”
第6章
皇后这是动真格的,可太子殿下拦着也没人敢上前,最后还是谢意颜握住了李晟景的手,依旧凉,他下意识给搓了下指尖。
才小声跟李晟景说:“皇后正在气头上,殿下这个时候就不要硬出头,我就出去跪一会儿,等皇后气消了自然会饶我这一次。”
李晟景的指尖触到一点暖,看着太子妃如花的笑颜,她似乎并不当一回事,又或者说娇滴滴的大小姐,根本就不知道宫里罚跪是怎么回事。
“不可。”李晟景直接拒绝:“太子妃体弱,母后要罚就罚儿臣好了,她是儿臣的妻,纵有错处,也是儿臣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