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扬州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陆韶珩

作者:陆韶珩  录入:06-18

  此时门也突然被推开,萧阁拎着两坛酒走了进来,一见温峥倒在地上,连忙过来搀扶,温峥执意不领情地推开他,自己转身摸到那根拐杖,硬撑着坐回到床上去。
  “先生……”萧阁轻轻地叫了一声,他那清白的面容上几无血色,只有眼眶涨得通红,看着更是像晕了一层薄粉、绘了一幅桃花眼妆,让人动魂荡魄,温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便赶紧移开目光。
  萧阁将两坛浓酒摆在塌上,翻起一个扣在桌上的茶碗,自己饮了起来,“今日我用这酒给先生赔罪。”
  “不必了。”温峥冷冷道,“夜深了,主公请回吧。”
  萧阁苦笑了一声,摇头道,“我不是来请先生出山的。先生为我萧家,已是付出太多,我也再不忍让先生受苦。这些年……确是我对不起先生。”尽管对温峥不舍,但萧阁自认在放过傅弈亭这件事上,是自己丢失了原则,他内心有愧,他已经没有脸面和自尊,去劝温峥回来。
  温峥本以为他会软磨硬泡、好言相劝,或者给自己说明原委,他其实内心就等着萧阁体贴安抚自己,可萧阁却说了这样“顺从”自己意愿的话,他不禁心里更加生气,太阳穴都突突跳了起来。
  萧阁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只好一杯杯地往嘴里灌着酒,转眼间一坛酒已经喝空,他从前没有吃酒的习惯,可这段时间里,他常常想一醉方休,只是为了领兵、处理大小事宜,他一直隐忍着不去碰酒,可今夜温峥也与自己诀别,他实在无法承受了。
  “先生不贪财、不好名……我不知能给先生些什么……”萧阁凄然一笑,“凤池,如果你还对萧家残存一丝的情念,便提个要求吧……让我做个弥补。园林也好、哪里的青山水泊也好……这两世情谊,也需得有始有终。”
  补偿我?用什么补偿?温峥猛然抬头望向萧阁,他自认经天纬地,可他也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美妙的人呢?真好似云中白鹤、水间青莲、阳春绵雨、舟岭幽雪……温峥觉得一种埋藏了许久的可怕冲动与欲念剧烈地从下腹生发出来,他真想直接发问,如果我要你,你会给么?!我只想要你!
  到底是人各有念。心中镜月,能与人言不过一二,用一颗鲜活的肉心,吞噬掉冷寒锋利的情刃,纵割得鲜血淋漓,也需得独自承受……温峥如此,萧阁亦然。
  萧阁此时已经醉了,他看到温峥的眼眸突然红了起来,却已无暇思索太多,他感受着酒液在喉腔腹中猛烈地燃烧,却突然想起长春岭那荒唐的一夜。
  傅弈亭强吻他的时候,他当时也以为那酒中有毒,于是拼命挣扎,可是事后他又总是忍不住去回忆种种细节……那人长睫如扇,闭眼的样子,竟像是在真的亲吻一般,专注投入……
  可他唇上却那样用力,为了让自己饮下酒液,霸道地将舌送进来,攫尽了最后一丝空气……
  萧阁俯身在桌上,眼泪悄无声息地流出来,再抬起头时,眼前已是天旋地转,什么也分辨不得了……温峥瞧见他失神模样,先是扶起他来放倒在塌上,正要撤身离去之时,却觉方才那股强烈的欲念又席卷上来……
  此时已是深夜,屋外鸟语不闻,而屋内,温峥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他低头凝视已经沉沉睡去的主公,终归抛却了理智,借着酒意欺身压上来,解着那人胸前衣扣,胡乱吻着那修长白皙的脖颈儿……
  豁蒙楼外,台城苍悠,玄武湖沉默如镜,埋葬了秦淮无数斑驳往事。
  作者有话说:
  再解释一下萧萧已经喝醉了,而不是因为内疚就默许温峥了!对这个情节还有疑问的请看作者在评论的回答!


第45章 烽燧黄沙
  萧阁转醒之时已近中午,睁眼便觉得头痛欲裂,再起身一看,屋内空无一人,身上被子盖的整整齐齐,昨夜自己喝的两个空酒坛也被收拾到角落里,桌上中央放着一套茶具,看样子早被人整理过了。
  温先生呢?萧阁担忧地想,他昨夜喝得太急太多,后来便失去了意识,只是回想起他到鸡鸣寺时温峥的脸色,心里不禁忐忑,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谈是以什么状况结束的。
  萧阁长叹一声,起身把衣物穿好,推门而出,庭院的柏树下安置着石桌石椅,白颂安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温先生呢?”萧阁忙问。
  “温先生回湖州老家了。他说他已不生主公的气了,只是需要些时间休整,过段时间再回来。”白颂安迎上来,心疼地道,“早上听先生说,主公饮得太多了,以后万不要伤害自己了,有什么苦闷的,跟属下讲出来也好……”其实白颂安也有所感觉,自离开清凉峰,萧阁心绪就有些低落,但不肯颓然泄气,每日一刻不停地忙碌,仿佛在跟谁赌着气,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昨夜是有些情急,以后断不会了。”萧阁眺望着鸡鸣寺外的江宁美景,已现出一片春日的勃勃生机,心里突然畅快了一些,“走吧,颂安,我们去浦口瞧瞧造船的进度。”
  嘉峪关
  烽燧与城池的遗迹被一层层的黄沙覆盖,古老雄伟的边城经过几日猛烈战火,已显得落寞疲惫,嘉峪关守军投诚以后,金甲军便在城里城外驻扎,几日后大军再次开拔,傅弈亭提着柘木长槊,款款行在队伍最前方,破甲棱在阳光下闪着凌厉的光。
  在金城时与李密私下较量虽然不分上下,但看他操使,傅弈亭也对马槊起了浓厚的兴趣,停战之后便也向李密要了杆上好的槊,闲时二人便在沙场上比划研究,冬日最冷的时节都能出上满身的汗,玩得倒是十分尽兴。
  李密这些日子瞧见傅弈亭的进步与日俱增,也不得不钦佩——他自小苦练,如今在马上持槊,居然也不能占傅弈亭太多上风。他突然明白父亲所说的话,学武的确是需要天赋的,有些人生来就有这样的能力与潜力,这种天赋让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超越他人。然而李密却也不自卑,他反而更加感激自己幼时的努力,他相信这样的付出,比傅弈亭的天赋来的更加可贵与持久。
  “昀飞,你回去吧,这边离不得你。”傅弈亭看到离开官防,远处又是杳然无尽的大漠,便扭头对李密道。
  李密轻轻勒马,“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启韶弟,还望秦军一切顺利……”
  “这话就生分了,咱们荣辱与共。”傅弈亭笑了笑,“拿下回疆,我定回来找你喝酒吃肉!”他又看了一眼李密铠甲之下的清秀的脸庞,一扬鞭子飞驰出去。
  厚云在连绵山峦间似去似留地游移,投下黮黕不明的影子,黄风席卷而来,沙石纷纷落拂在坚硬的铠甲表面,发出呖呖之声,傅弈亭其实有些不舍,李密的性子是又臭又硬,但确是个豪杰,言出必行。金城外没破了自己的阵,拔起腰刀来就要自刎,也真算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幸亏自己眼疾手快,甩鞭挡下了……
  昀飞,还有江平,如有一天掌握了更大的权利,定要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傅弈亭默默地想,他终于有些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不是许利便能解决的。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话他内心驳斥了很多遍,他觉得归根到底是利不够,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暗自承认,古人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
  那他呢?该如何与他相处?傅弈亭想起萧阁,方才跟李密话别的那股子温馨一下子荡然无存,他心里又燃起一股火焰,灼得他焦躁不安。李密也是个英姿勃发的将领,与之相处轻松自在,心无旁骛,从没有些旁的想法……为什么一想到萧阁,他的心就这么烦乱,他把萧阁当成敌人,日夜不停地派人东去打听消息,可他又好像把萧阁当成了女人,他忍不住回味那人唇上的滋味,忍不住肖想那人床笫间会是何等销魂模样……
  除夕的时候,郑迁从金城弄过来一些做皮肉生意的女子,让大家消受,还特意把全城最有名的波斯舞姬留给傅弈亭,可他却仍然提不起兴趣。那个夜晚,只有他的主帐中没有女人,而各个军帐里却隐隐传来男人的喘息低吼、女人的娇笑呻吟,还有她们腕间叮当清脆的银铃声。
  傅弈亭从那一刻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孤独,那是往日在秦北从没有过的一种心绪,他突然感觉从前那个费心雕饰、放纵玩乐、肆意妄为的自己真的有些傻。
  他也想起萧阁治水回来的那夜,琉璃似镜在上,美人如梦在下,不禁更是一万个后悔。管他愿不愿意,自己想没想好,先办了他就是!
  操!什么时候这么婆妈!
  傅弈亭暗暗下定决心,下次见面,他一定要找个机会把没做的事狠狠做了。
  “爷,再向西北就到敦煌了。”林益之看见王爷又在马上走神儿了,连忙提醒,“我们真的要分军吗?”
  “到敦煌就分。我不想往回疆去。”傅弈亭拿起壶囊饮了口水,回头问殷野道,“殷子,你代我去把回疆拿下,可好?”
  “自然可以……但是……”殷野为难地看了看自家王爷。
  “只管打你的仗,不用管他们。”傅弈亭知道他在为难什么,这也是他不想前行的原因。
  “如若他们不从呢?”殷野担忧地问,抬眼看向傅弈亭,不禁被傅弈亭漆黑瞳孔中射出来的寒光吓得心惊胆战,这小王爷分明是起了杀意。
  于是殷野不等傅弈亭开口,忙自己回答道:“属下愚钝,直接将他们圈禁不就好了?”
  傅弈亭“嗯”了一声,眉头却蹙得越来越紧,他极目远眺着糙嶙的戈壁,突然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做这个王爷?”
  殷野吓得脸色煞白,“哪有的话!王爷……虽然年纪最小,但在几个世子里,模样儿是最出尖儿的,打生下来就惹人喜爱,身手也捷迅,老王爷在世时候时常夸的,郦先生也觉得您聪慧……”
  “可我不是个仁主。”傅弈亭扬扬眉梢,“你瞧见他们的下场了?”
  “流放至此,是有些……”殷野叹气道,“他们毕竟是大公子二公子的遗孀和家仆……还有您的长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我把他们当家人?先问问他们把我当个人看么?!”傅弈亭想起幼时遭遇,棱角分明的面庞涨得通红,眼白处也已经布满血丝,他颤抖着说,“他们从不拿正眼瞧我,念经讲学前本坐在筵席上聊得好好的,一见我便闭嘴不谈;暗地里说我这相貌卖到咸阳城里当小倌定能赚个好价钱……骊山最热的时候,父王和郦先生不在,故意合起伙来诓我,逼我背先生没讲过的文章!说什么愿赌服输,谁不从便是贱种!年少心气高,凡事都想着硬扛,那么大的日头,我在院儿中央站了两个时辰,也就是三哥还有些良心,给我递过一碗冰水……直到现在,我一出汗还浑身燥得心焦!”
  “王爷……都过去了……”殷野听得心痛,他是傅家的老侍卫了,这些事情他多多少少有所耳闻,也觉得可悲可叹。
  “还没完呢!”傅弈亭骨节分明的手指已气得发麻发软,几乎执不住马鞭,“那两位战死……三哥不知所踪,父王在云滇逝世,灵堂刚撤下去,长姐就天天给我陪笑脸,夜里两个兄嫂钻进我的卧房,说什么从今往后定把我侍候舒坦了……”兜鍪之下,傅弈亭眼眶里已含满了热泪,他在拼命克制着不让泪水流出来,“我傅弈亭就这么轻贱么?!我把他们留在秦北,容他们继续作践我么?!”
  一旁的殷野和林益之听得瞠目结舌,他们没想到还有这些个缘故,想开口安慰傅弈亭,却真不知道该如何说,汤城也听明白了傅弈亭的身世童年,想起自己来,也默默地陪他垂泪。
  傅弈亭在踏夜臀上狠狠加了一鞭,踏夜一声嘶鸣,奔腾起来,那丘顶上的五色沙随着蹄铁的冲击,绵软美妙地流动着,远远看去,像是一人一马荡漾在锦缎河流之间。
  傅弈亭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他不应在属下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可是他有些克制不住,提起童年的事已经够让他难过,加上他又急不可耐地想见萧阁,因而心里的火焰越来越旺,连带着他的手指也开始灼烧痛痒起来。
  最近他时不时地会感觉到扬州那夜饮酒时那种中毒似的感觉,想来又是因为没戒酒。
  傅弈亭略一犹豫,摘下腰上酒壶就甩了出去。那沉重的酒壶顺着沙丘滚了下去,发出细微的鸣沙声。
  他又向前奔了一阵,便听到身后出现更大的轰鸣声,好像是谁掉到丘下去了。
  傅弈亭勒马回头一看,果然是郑迁连滚带爬地跳下了沙丘,小地鼠一样追着那酒壶跑,各军士们站在丘上,被他的狼狈模样逗得大笑。
  傅弈亭也不禁一笑,郑迁已经嬉皮笑脸蹒跚着持酒壶跑回自己面前,“爷,您太奢侈了!这玩意不要,赏给我也好啊!”
  “你倒是识货,这是鎏金舞马衔杯壶。”傅弈亭脸上没什么表情,“几朝的东西,金贵是金贵,不过也就喝酒能用……既然我现在不喝酒了,扔在这儿被黄沙埋了也好,多年之后,指不定被谁挖出来揣测一番。”
  “王爷想得长远,也真是挥金如土。”郑迁笑着,还是把壶往自己腰上系,“还是赏给属下吧,属下替你取了敦煌去!”
  傅弈亭这才哈哈大笑,“郑迁啊,有你这么讨巧的么?!敦煌守军本就是傅家旧部!攻金城的时候你他娘的怎么不上呢?!”
  殷野和林益之交换了一下目光,他们都知道郑迁是有意逗王爷开心,暗叹郑迁哄人的方法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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