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奕。”
“嗯?”听见有人叫自己,池奕不假思索应了一声,没有睁眼。
一阵沉默之后,那声音高且清亮了一些:“池奕。”
“我在呢。怎么了?”他换了个姿势,将面前的人整个拥进怀里。
……
等等,是谁在叫他?
池奕倏然睁眼,见贺戎川仍是方才那个姿势,只是眼中再无一丝迷茫。那射向他的目光里有他熟悉的愤怒,还有以前从未见过的,心如死灰的绝望,刻骨铭心的恨意,搅在一起竟生出几分疯狂来。
怎么会这样?池奕吓了一跳,贺戎川醉酒后虽然能看见他,但以往都认不出他。难道还有什么特殊情况?
对方的目光锁在他脸上,缓缓道:“你的粽子的确做得高明,但你不知道,朕从很久之前便对你起了疑。”
池奕又是一愣,他没吃那粽子?这人没喝醉?可没喝醉怎么会看得到自己?
“你能听见我说话?”池奕拿起他一只手搓了搓,“能感觉到吗?”
贺戎川挑起一边唇角,手却任人搓了半晌才躲开。他没有理会池奕的提问,而是话音抬高了几分,一字一句问:“受何人所托?”
对这个问题,如果池奕想编故事糊弄过去,其实不难。但他忽然不想这样做,他已经把最大的真诚都给了对方,累得再无力气多编一条谎言。
“我自幼生活在淮王府,后来假扮姚丞相远亲,再被送进宫来。就是这样。他们每个人都能命令我,我必须为他们所有人做事。”
池奕的语气沉着平淡,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你来到朕身边,虚与委蛇数月,”他从齿缝中挤出字句,“究竟想要什么?”
池奕不愿回答了。他当然可以告诉对方今夜的真实目的,但他不想仅剩的那点美好也要拿出来毁掉。
这一次的沉默更久。池奕呆呆望着面前的人,脑海一片空白。
二人原本面对面卧着,突然,贺戎川从船底坐起来。池奕以为自己不回答惹恼了他,他要使什么刑讯逼供的手段,未料他在池奕手臂上拽了一把,将对方整个人平放在船底。
他用一只手抓住池奕两只手腕,举过对方头顶,牢牢压在船上。而后捏起池奕的下巴,固定在一个合适的角度,盯了他片刻,忽而俯身吻了下去。
……
池奕以前也趁暴君昏迷时偷偷亲过他,但他真的只是亲一下,连舌头都没敢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粗暴。
原来有力的武器不仅可以是冰冷的刀剑,还可以是温热的唇舌。
明明触感柔软,池奕却觉得自己在遭受攻击,暴君的横冲直撞犹如攻城略地,在每一寸所及之处强硬地标下主权。
起初,池奕只当是受刑,屏蔽感受待对方宣泄完毕即可。可这个过程实在持续了太久,慢慢地,他也从那份强硬中品出几分滋味。他渐渐记起了面前是谁,那粗暴便也勾人起来。
仿佛越是用力,就越要抓紧对方不肯放手。
池奕听见自己的呼吸乱了,浑身也开始发热。他口中本能地动了一下,喉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呜咽,对方立即一滞,而后却变得愈发疯狂。
小船剧烈摇晃起来,荡开重重叠叠的涟漪。
池奕感到自己的下唇被狠狠咬过。他莫名想起刚来这个世界时,被暴君死死牵制住,言听计从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就像现在一样。
……
最后也不知是怎么结束的,毕竟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翻搅中,池奕早已头晕目眩,不知今夕何夕。
那个人离开他的唇,意犹未尽似的,指腹轻轻抹上他唇瓣。良久,贺戎川抬眼与他对视,方才那许多心绪早已藏好,眸中只剩死气沉沉的黑色。
语气也漠然:“这就是你想要的,对么?”
说着,他拿过池奕的手,探上手心处灵气的入口。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不是真暴hhh
第79章
贺戎川阖目按住池奕的灵脉,似乎在探寻着其中变化,片刻之后,他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这时的池奕脑子还不甚清醒,被这样的检查弄得既羞耻又愧疚,没多想就拿开他的手,急忙道:“不用验证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的灵气与淮王府相连,他想要你的阳气治他的酒瘾。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没做过其它不利于你的事。淮王能操控我的灵脉,他威胁我,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会用灵气来折磨我、杀我。”
贺戎川眼中现了几分讽刺,他摊开池奕的手掌,指腹摩挲着掌心,轻哼道:“朕本不通巫术,如何摸得出你灵气与谁相连。”
池奕闻言呆住,他摸不出来为什么要摸?故意让自己心虚,然后主动招供?
他什么时候也开始把这种机心用在自己身上了?
对面的人说罢,起身踱去船的另一头,望着飞瀑流泻轻声叹息:“原来是为了这个……数月以来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这个……”
“……池奕,朕给的这些阳气够不够?还要不要?”
他的质问低且阴沉,将一腔怒意吐成了一口悲恸。
池奕被他话音里蕴含的情绪刺痛,下意识地反驳:“不是、不是这样的!一开始是带了目的,可后来……就算没有人威胁,我也会……”
辩解的话说到一半,渐渐说不下去了。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再怎么反驳都显得苍白无力。满口深情最是容易,却没有一件事能证明是出自他的感情,而非他的任务。
池奕不再多说,闭上眼抿着唇,花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埋下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
为今夜做准备时,他就预想了最坏的结果,他猜测过无数种计划失败的可能原因,却根本想不到主角光环还能在贺戎川清醒时失效。
这包里的东西,是他手中最后也最不靠谱的一张底牌了。有没有用,全看暴君的良心。
他的身体仍沉浸在方才的狂风骤雨中,站起来的动作软绵绵的。他走到小舟另一头去寻那人,进入一米范围时差点习惯性扑上去,还好忍住了,只是慢慢上前,一边拆开布包举在手中,一边道:“你答应过不杀我的。”
“你不该死?”贺戎川说着,转过头,却在见到他手上那根细针时,蓦地愣住。
当日,他险些用一根针错杀池奕,自觉亏欠,便答应他来日可用此物抵一次死罪。可时至今日,池奕竟还要用一个物件来换自己不杀他么?
也好。就当是一个借口,总好过让池奕知道自己决不可能再伤他这个事实。
“答应你的事,朕会做到。”他夺了那针抛进水里,而后侧身欲下船。
池奕的心随着那根针一起沉入水底。见对方要走,他也不知哪来的冲动,歪歪扭扭地上前两步,一把把贺戎川拽回来,扑到他身后圈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脊背间。
“抱歉……”
感受到怀里的体温,池奕的鼻头有些酸。他确实很愧疚,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利用对方,即便是帮他,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坏事做尽后生出的真心,也配叫真心么?
被他的抱住的身体打了个激灵,而后僵硬地站了好久,双拳握紧又松开,忽然开始掰圈在身上的手臂。
那动作太过强硬,虽然本意似乎是摆脱束缚,可推向两侧的力气用得大了,加上池奕此时浑身都软,一个没留意,竟扑通一声栽到了溪水里。
听见突如其来的水声,贺戎川猛然转身,只见池奕扑腾在一片水花中。他立即就慌了,甚至没想明白有什么好慌的,就出乎本能地下了水,寻向那挣扎的身形。
溪水本就不深,好好站着能露半个头,池奕只是觉得自己落水了,所以胡乱扑腾两下。刚发现脚能着地要站稳,却先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那人向岸边走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紧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十分不知轻重。从加在身上的力气中,池奕读出了一股渴望,似乎想这样做很久了,却不得不忍耐,直至今日一齐倾泻而出。
他被极为轻柔地放在铺了槐花的岸边,睁眼见贺戎川半跪在身边,紧张地盯着他。可对方见他一坐下便立即睁眼,起身便走。
因为自己没事所以就不管了?池奕生气了,刚才被勒岔气的感觉还在,顺势就咳嗽起来。
听见咳嗽声,才走出没几步的贺戎川脚下一顿,原地犹豫片刻,转头看一眼那捂着胸口憋红了脸的人,顿时什么顾忌都没了。
他回到池奕身边,一边揽着他轻拍后背,一边在他手上按了几个穴位。
池奕的咳嗽大部分是装的,这样一按立刻就好了。可被他捏得舒服,就一直咳个不停,对方的动作就也不会停,到最后嗓子疼得受不了才作罢。
然后池奕便自然而然软在人家怀里,半张脸贴上他胸膛。
一时间,静得只剩水声花香。
半晌之后,贺戎川无声叹气,缓缓抬起手,帮池奕取下粘在脸上的碎花瓣,无奈道:“说了不杀你,我不会食言。不要再闹了。”
不要再闹了?
池奕被这话戳得差点掉泪,向来谨慎的人此时也开始撒泼耍赖。他把脑袋拱在人家怀里,带着鼻音嘟囔:“我也不想这样,我是被迫的,真的对不起……”
“不必说了。”贺戎川干脆地打断,将他放回花丛中,“衣裳湿成这样,再不换要受寒了。”
他起身往洞外走,只是在将要绕过瀑布出洞时,到底回头多望了一眼。
……
池奕见那人离去的架势,根本就没打算带自己一起。不过他此时确实不大走得动路,便一直呆坐在原地,脑子里空空的。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杨顺出现在了山洞里,后面跟的两个小太监还抬着肩舆。他见到池奕就匆忙上前,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往他身上裹了件披风。
“池公子,我们走吧?”杨顺一脸讨好的笑。
“嗯……”池奕迷迷瞪瞪站起来,被杨顺扶着坐上肩舆时,才反应过来,问:“所以我们去哪?”
杨顺表情一滞,随后却笑得更为灿烂,“陛下给池公子另找了住处,我们换个地方住几日,新鲜够了再回去。”
“哦。”池奕听惯了他的马屁话,也没多问,在肩舆上半躺下来,用披风把自己裹住。
深夜的皇宫寂静得只剩下更鼓声,仿佛一切复杂而微妙的心事都随瀑布流走,悄悄消散在无边夜色中。
池奕闭眼数着宫道边的更鼓,此时已近三更,暖风凉成了阴风,从披风裹不严实的缝隙钻进来,催出池奕好几个喷嚏。
肩舆停下,杨顺殷勤地扶他往屋里走。
这是哪里?池奕偶一抬眼……大内牢房?!
“为什么要来这里?”他站住脚步。
杨顺窘迫道:“是陛下吩咐……但是您千万别多心,陛下不是那个意思……”
片刻的惊讶后,池奕唯有苦笑。也没错,自己现在是处心积虑图谋不轨的奸细,确实住牢房才最合适。之后如果想在他身上用什么刑,也更方便一些。
自己兜兜转转,多活了这几个月,最终竟还是和原书的池奕一样,被关在牢里。就算暴君不杀他,他什么都做不了,完成不了任务,系统也会杀他。
池奕被带到一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屋子,比上次住牢房时还要雅致几分。这房间没有窗户,杜绝了往外传递消息的可能。而墙上有不少钉子,墙边立着几个空的木架,想来是平时放刑具用的,他来之前临时被清出去了。
杨顺时时刻刻不忘卖好:“这地方原是牢房里关押勋戚贵族的,对池公子来说有些简陋了。方才赶着让他们收拾了一下,您先住着,过两日再给您添些物件……”
池奕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热情,扯扯嘴角道:“你们不必如此操劳,我没那么多讲究。”
“可不敢怠慢。这全是陛下吩咐的,说池公子往日都住在征怀宫,换个地方怕住不惯,让我们什么都给您用最好的,万不可委屈了您。”
“哦……那你们随意吧。”池奕实在看不懂那个暴君在想什么了。住牢房本身不就是最大的委屈么?
他把闲杂人等都赶出去,牢房管事的太监们看着对他挺好,但留他一人在屋里时,还是往门上插了三道锁。
若没有这些锁,此处倒一点不像个牢房。池奕心中默默感慨,给自己换了干衣裳,在柏木雕的细杆床上躺得四仰八叉。
嘴唇之间似乎还停留着温热而粘腻的触感,动一动舌头,还能还原方才是怎样的纠缠。一切接触到的地方,就像是被占有、被标记,从此打上另一个人的烙印。
可为什么现在会是这个样子……
脑子慢吞吞地开始工作,池奕忽然发现,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清醒的贺戎川怎么能在主角光环里看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这章会有人喊火葬场><)
第80章
池奕匆忙叫出脑子里的系统。
池奕:刚才是怎么回事?贺戎川明明没有喝醉,我又躲在主角光环里,他为什么能看到?是你们系统出什么问题了吗?还是在某些条件下他就是能看到?
系统:唔,条件的话……大概他睁眼的时候就能看到吧。
池奕:……什么意思?我过来的第一天你就说,只要我进入原书主角一米之内,其他人就看不到我。你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