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查白柳之事你是如何得知?”
“猜的。”
池越一派坦然,“白溪桥在百雁山见过陆秀林。”
祁霄看着池越,眼神一凛,虽未露出震惊之色,但池越一下就察觉到祁霄看他的眼神变了,隐约透露着杀气。
天策、玄机二营当真有通天之能?那时白溪桥见陆秀林之事如此隐秘,祁霄再三嘱咐白溪桥谨慎,不可能被人跟踪或偷听了他一点都不知晓,天下能有几个池越轻功之高如同鬼魅?在百雁山那会儿,陛下应该还不至于派池越紧跟白溪桥。
这样细想来,池越会知道这件事情,要么是白溪桥说的,要么就是陆秀林了。
“是陆秀林?”
池越点头。
陛下的意思,知无不言。
“殿下其实不必太过惊讶。
陆秀林能在五城卫当值自然是陛下的意思。
白溪桥见过陆秀林后,陆秀林便又查起了白柳当年之事。”
祁霄几乎细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这样便能说得通了,为何陆秀林在大理寺待了一年,而卷宗上却只字未有,他后来是怎么入的五城卫。
但陛下做此安排又是为何?陆秀林有其他什么用处?
祁霄目光始终在池越脸上,看着他一成不变的笑容已十分厌恶,他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池越从佔事处、李生,说到寒辰宗、陆秀林,祁霄问什么他答什么,当真极为老实,但究竟何意?是陛下要通过池越告诉自己,他什么都知道?
“池越,知无不言,要言无不尽才是。”
“池越不敢有所隐瞒。”
祁霄轻笑了一声,池越身在天策营,对陛下才是真的无所隐瞒。
“陛下说什么了吗?”祁霄问的是关于白柳,也是李生的事,他问的模棱两可,就看池越如何答。
“陛下什么都没说。”
“只字未有?连知道了都没说?”
池越摇头:“只字未有。
陛下看完奏报便让我退下了。”
“行了,要是没别的事,你出去吧。”
“池越告退。”
第97章
池越离开祁霄的书房,宗盛提着食盒跟白溪桥一起迎面走过来。
池越冲着二人一笑,自己回房了。
白溪桥停住脚步望了一会儿,对宗盛说:“之前他刚来的那天夜里,你到见他很生气来着,是误会而已吗?”
误会?宗盛不知道。
当年池越打断了他的腿是事实,他没有问为什么,池越也没有解释,当年的事情早已不重要。
宗盛知道白溪桥并不关心他和池越之间有何旧怨,白溪桥只想确认池越不是潜在祁霄身边的危险。
而这个问题,宗盛依旧回答不了,他与池越十年未见,即便十年前他都不敢轻信池越,何况十年后。
白溪桥见宗盛一直不答话,心里便有了定论,轻轻叹了一声:“走吧。”
“爷既然留下池越,必有道理,我们只需听命行事。”
宗盛的话意思很清楚,信不信任池越没有关系,只要信任祁霄的决断即可。
“你啊你,”白溪桥叹得更重了,“什么时候能有些主见?什么都听霄儿的,他把你卖了呢?”
“那便是宗盛无用。”
“……算了。”
白溪桥摆摆手,他还真怕宗盛会说,如果他还能值些银子也不错呢。
二人步入祁霄书房,陪着祁霄用些吃食。
白溪桥问道:“方才池越说什么了?”
祁霄摇了摇头:“他是说了不少,不过似乎也套了我不少话。”
“何意?”白溪桥见祁霄吃着,他也馋,捡了片卤肉入口,“不是说李生的事情?怎么还能套你的话?”
祁霄将方才池越所说简略得告诉白溪桥和宗盛,他心中亦有许多疑惑,说的很慢,一点点将思绪理清。
“寒辰宗和师父的事情是佔事处谋划的,这个仇记好了,早晚要讨回来。
除了袁州府,朝中定有其他人被佔事处收买,才会有凤林山剿匪,所以还得接着查。
而且光凭李生所交代出来的事情,似乎找不到与白大将军的关联。”
白溪桥点点头,他原本就不认为父亲的事情能轻易查明白,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一时半会儿。
“至于池越说起陆秀林……师兄,如果我们借助天策营的力量会容易许多。”
按池越所说,既然无事牌在祁霄手中,天策营就该听命于他,查白柳的案子应该是易如反掌的。
而且陛下什么都清楚,又什么都不说,不也正是默许的意思?
“霄儿你相信他吗?池越那人。”
祁霄皱了皱眉,不由看向宗盛,十年前池越入周刺杀倪珏,他不过是个孩子,那些被他一语带过的时间和事件里,他遭受了什么祁霄根本不敢细想,宗盛未能入天策营简直是天幸。
池越这个人是天生的刺客,是没有心跳的兵刃,像离弓射出的箭矢,不可能回头,要么一击致命,要么失败废弃。
信任一支箭矢没有意义,能不能被信任的是那个搭弓拉弦的人。
宗盛忽然说:“如遇危险,池越是我能交托性命的人。”
白溪桥刚伸筷子出去突然停在了半空,方才他问宗盛的时候,他可没这样替池越说话啊。
祁霄也是吃惊不小,饶有兴趣地看着宗盛,问道:“因为往日旧情?宗盛你是重情义之人,他却未必吧。”
“他不是。”
宗盛低了低头,“小时候他就是极度自私的人。
但生死关头,信他总能有一线生机。”
五都府教的是任务是第一位,可池越惜命,他要活着,所以任务会完成,他无论如何也要活着,就算是受了致命的伤,只吊着一口气,他都能活着回来。
“嗯……有点意思。
师兄,白大将军的案子你说了算。
你若不想冒险我们可以慢慢查。”
白溪桥叹了一声:“容我想想。”
有些话祁霄没有明说,但白溪桥还是听得出来话外之音,陛下既然当年留下了陆秀林在元京城,该是清楚他父亲并没有任何谋逆之心、亦没做过贪墨敛财之事,但父亲死后却留下一笔糊涂账,朝中甚至无人再敢提及,这样的结局只能是陛下的意思。
而现在祁霄要查,陛下又听之任之,即便不动用天策营,陛下迟早也会知道,但他到底是希望祁霄来翻这笔旧账,还是试探他,看看自己这个儿子是否乖顺?
白溪桥不想因为父亲之事连累祁霄。
逝者已矣,祁霄不能出事。
唐绫已经够祸害了,若不能查,不查就不查吧。
“师兄你慢慢考虑,此事不着急。
我有些累,先回房了。”
“不再吃点?”白溪桥吃的都比祁霄多。
“吃饱了。”
祁霄站起身,宗盛跟了出去:“爷,我这就命人伺候沐浴。”
白溪桥叹了一口气,宗盛总算还有些眼力劲,没让祁霄又跳墙跑华溪别院去。
***
王堂一被从大理寺大狱中提溜出来的时候,正午的大太阳险些要灼瞎了他的双眼,只能抬手捂住眼睛,被人拎着胳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走快点!”狱卒推了王堂一一把。
“这位爷,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王堂一是被连拖带拽出的大狱,他被关了两日心里莫名发虚,在暗牢里他好歹能苟延残喘,现在被拎到大太阳底下反而怕得要命。
“去哪儿?放了你!爷当差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想赖在大理寺暗牢里不想走的。
走快点!磨磨唧唧的。”
王堂一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扔出了大理寺。
真的……放了他?
一个时辰前,宗盛第二次审问王堂一,问了关于钱冲和罗瑜的事,王堂一当然咬死不肯说,所以挨了几鞭子,可也仅仅是那么几鞭子而已,抽打时是疼,但皮外伤而已,根本不像大理寺审讯用的手段,王堂一以为自己这回是要交代在大狱里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就这么把他放了。
就这么……放了……
王堂一踌躇着走下大理寺门前的几节石阶,回身望了一眼大理寺的大门,突然如梦初醒,撒腿就跑。
宗盛看着人一溜烟跑得挺快,立刻跟了上去。
不出所料的,王堂一从大理寺出来就直奔隆泰兴钱庄而去,从侧门入,在内厢房见了掌柜的。
池越早就在隆泰兴候着,伏在梁上听王堂一和掌柜对话。
“你什么都没说?”
“掌柜的你还信不过我?当然什么都没说。”
“没说就把你放了?”
“是啊,放了,我也纳闷呢。
约莫是找不到证据?”
“你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就算找不到证据,你至少得脱层皮,给两鞭子就能绕了你?”掌柜的根本就不相信王堂一的话,钱冲已经全交代了,还是当着裴浩和曹巍山的面,折子都呈到陛下书案上了,还能找不到证据?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掌柜的,我真什么都没说。
以防万一,我这就出去躲躲?”
“也好,出去躲躲。
不过还有些事要问清楚。
你再把事情细细说一遍。”
“我被人暗算,醒来就在一间暗牢里,就一盏油灯,乌漆嘛黑,哦,有个人,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问话,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后来不知道多久,我睡了一觉,按肚子饿得程度,应该至少五六个时辰后,有人来暗牢问话,就问我和钱冲的关系、罗瑜案,我一个字都没说,今日也是相同的问题。”
“谁审的你?”
“在暗牢中,看不清楚样貌。”
“年纪如何?”
“听声音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
不是裴浩,也不是曹巍山?王堂一耍他呢?!
“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免得夜长梦多。”
隆泰兴的掌柜立刻安排人和马车把王堂一送出了元京城,马车跑出去还不足三里地就要下杀手,被宗盛和池越逮了个正着,剑尖都扎进王堂一胸口寸许了,偏是硬生生被池越截住,救了王堂一的小命。
戌时三刻,王堂一又回到了大理寺那间黑牢里,若非胸口的伤还没止住血,他当真要以为自己是大梦了一场。
为什么?为什么!
宗盛走入暗牢,为了给王堂一治伤,多点了几盏灯。
“为……为什么?!”
宗盛给王堂一上了伤药,眼皮都没抬,说道:“一会儿裴大人和曹大人要亲自升堂审问,你想清楚再答,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王堂一再次被押入大理寺时,隆泰兴钱庄被京畿都护府围了。
街巷中许多人围观,都在议论着最近元京城真不太平,刚抄完了几间赌坊商号,没过几日又抄,抄的还是隆泰兴!
第98章
翌日,午时初,曹巍山在京畿都护府后衙摆了酒席,只请了祁霄一人。
分明是将近正午时分,天色却灰蒙蒙、阴沉沉的,瞧着是要下雨的样子。
这闷闷的天,惹得曹巍山心里好大的不痛快,头疼、心绞疼、哪儿哪儿都疼。
元京城内虽说平素里大事小事不断,也说不得有多太平,但动不动就死人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曹巍山坐在京畿都护府的衙门里,原本给赵祎那样的浮夸擦屁股已经够烦的了,现在可好,人命案子一桩接着一桩,大皇子刚刚被禁足,这又牵出了秦氏……
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光是他一个曹巍山的麻烦事了。
今日朝上没有人提及查抄隆泰兴之事,好像所有人都聋了瞎了,全然不知道昨夜元京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曹巍山不仅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反而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喘不上气。
就像风雨欲来的阴沉,重重压下来的浓云,藏在云层中不知何时会突然炸开的雷电,让人本能的想避开。
曹巍山叹了口气,旋身回到偏厅屋内,喝了口茶,等祁霄来。
“大人,九殿下到了。”
一杯茶见底,祁霄终于来了。
曹巍山迎出去:“下臣拜见九殿下。”
“曹大人免礼。”
“九殿下请入内。”
酒菜、热茶都备齐了,偏厅里不再留人,连院中的侍卫都撤了,只有白溪桥守在院门口,池越被留在了华溪别院,被宗盛看着。
“九殿下请用茶。”
水是曹巍山煮的,茶是曹巍山沏的,算是十分用心了。
“曹大人不必客气。
今日请我来,是为了隆泰兴之事吧。”
“……是。”
曹巍山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昨夜隆泰兴钱庄一出事,国舅就派了心腹来找曹巍山,话说得简单,让曹巍山看着办。
看着办?
隆泰兴跟秦氏没有直接关联,隆泰兴的掌柜买凶杀人这样的案子本是不可能扣到秦氏头上去的。
但王堂一关联着钱冲,钱冲是杀罗瑜的真凶。
之前罗瑜的案子就快结了,杀人凶手是昌明商号东主所雇佣,为的是不让大理寺查到户部的烂账,昌明商号连着大皇子,这才让陛下一怒之下禁了大皇子的足。
现在扯出隆泰兴和秦氏,这算什么?!大皇子借昌明商号,挪用户部库银放印子钱是查有实证,但买凶杀人却是五皇子和秦氏故意陷害大皇子?!买凶杀人也就罢了,杀的却是大理寺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