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微微张口,这个名字,多少年没有喊出来了,她一时激动,又带着惴惴不安的惶恐。
“怎么不说话了?你当老娘是什么冤大头?那么好糊弄?!你以为你姜家什么好玩意,以乞儿做药引的事还少吗?”凤迎黛双目泛红,紧紧掐住紫竹下颌,似乎都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可她不为所动,一巴掌甩在沾血的脸上,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一口。
紫竹眼中带着惊讶,她气息浅浅道:“你都知道?你...你知道...但...但还是...”
凤迎黛摩挲一般她脸上的红印,冷笑道:“是啊,我这个蠢货信了你的邪,以为你和那些姜家杂种不一样,没想到啊,呵呵,真是一个窝里出来,根本不分种!”
凤迎黛这话说得极其难听了,可她这些日子以来对蔺严的担忧思虑,以及每日每夜冰冷的褥子,无声流出的眼泪,都一一告诉她,是这个女人,害得她差点家破人亡,害得她,差点失去这辈子唯一的念想。
“你...还真是...”紫竹低下头,又哭又笑,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静静抬头,然后又是一阵无语的叹息。
凤迎黛就看着她,胸腔中的怒气消散不少,只剩下无边的同情与怜悯,她轻声来了一句:“姜锦儿,你真可怜。”
可怜,又可悲。
当初姜家几乎灭门的消息传来,可笑的一幕发生了,如同地沟里老鼠一般的乞丐们奔走庆祝,没有人去怀念,没有人去同情,说来说去,只有两个字:活该!
做人做到姜家这种,也真是厉害。
姜家用毒厉害如何?救人没见几个,杀人到是常见。她以为姜锦儿是不一样的,给她饭食的温柔话语萦绕在心头里,让凤迎黛愿意相信,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可笑!
凤迎黛捏了捏紧紧锁住的眉头,太阳穴那边突突直跳,头疼得紧,加上生了孩子没多久,身体亏损厉害,她便有点出冷汗了。
“你我已经恩断义绝,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凤迎黛甩袖离开,刚走了没几步,一声不哼的紫竹竟已经来到身侧,凤迎黛立感不好,以手去挡她沾满鲜血的手,抬腿就踢,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凤迎黛看清了紫竹手里的匕首,心觉这女人不简单,竟然逃过了层层搜查藏了匕首,今日若不是她,恐怕司文染凶多吉少。
也就在凤迎黛愣神加上身子虚弱之际,紫竹一把扣住她的腕处,匕首背抵住凤迎黛喉咙,急忙一句:“别动!”
第一百五十五章 袭来的绝望
凤迎黛被紫竹抵着脖子走出这块暗无天日的地方时,表现得很冷静,淡淡瞥了眼眉头紧锁的司文染,勾起嘴角道:“殿下,现在不是该慌的时候,听我的,那些拿弓箭的,别给老娘手软。”
紫竹的刀按紧一分,刀背上面已经沾了点血,凤迎黛轻蔑的翻翻白眼,似乎还带着冷笑,围了一圈的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眼前的那位不慌不忙、不在乎生死的可是将军夫人。
“你要什么?”
司文染拦人的那只手隐隐约约地抖动,虽然凤迎黛那么说了,但是他并没有十足把握能将她毫发无损的救下,可若是凤迎黛伤了,蔺严不发疯才怪。
“我要什么?”紫竹低下头发出怪笑,嘶哑的嗓音如同风化的木头,难听到极致,她侧着头,仿若思考,然后一句一字:“我想要那位黎大人的尸体,你敢吗?”
“放你娘的屁!”
凤迎黛吼了一声,随即往司文染那边看去:“你个木头愣着干什么?放箭!”
旁边的人一动不动,他们面面相觑,随后看向司文染,目光全部袭来的瞬间,司文染恍惚一下,心中无端升起无力与悲伤,他好像站在悬崖边,前方猛虎,后方万丈深渊,无法动弹。
就像当年一样,那股窒息感以及无理由的愤怒充斥胸腔,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切,怪不得北安皇帝不选择你,今天要是司斐邪在这,他可不会被我耍得团团转,也是,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你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殿下,想不到你是个孬种啊?”
紫竹的语气带着嘲讽的笑意,最锋利的刀子剜在人的心上也不过如此,司文染冷冷瞪着那嚣张的女人,抬起手,咬牙切齿道:“给我、放箭!”
“殿下不可!”
“不可!”
“殿下!”
凤迎黛在司文染那句话说出口时就松了一口气,心里甚至泛起欣喜,她多年来的不安以及所谓的愧疚,还有可笑的报恩之情,即将在今日,全部结束。
各种声音纷杂扰扰,司文染头疼得厉害,场面略有些不受控制时,一只呼啸而来的箭对准紫竹的肩膀飞了过去,将人带出去老远。
蔺严红着眼睛,推开一群碍事的人,将傻眼的凤迎黛搂在怀里,带着害怕与恐慌的声音响在凤迎黛耳边:“吓死我了...夫人,以后别在这样了...求你了...”
凤迎黛抱着蔺严,轻轻拍拍他厚实的背,无奈极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不许哭啊,丢人呢!”
两人带着劫后重生的喜悦,殊不知紫竹狠心折断三分之一的箭,悄悄掏出腰间藏着的袋子,在匕首上抹了一把,往凤迎黛身后冲来。
蔺严眼尖,一把推开凤迎黛,劈掌而上,打断了她的右手腕,将人掀翻在地,紫竹头晕眼花,喉咙中血腥味弥漫,她倒在地上茫然地看向凤迎黛的方向,眼中情绪太复杂,倒是让凤迎黛看不懂了。
司文染恢复了冷静,吩咐人将紫竹带下去,说能吊着一口气就吊着,要是熬不过去死了,就随便拉去乱葬岗埋了。
蔺严搂着凤迎黛的肩膀,也没理司文染,径直往外走。
紫竹没等司文染的人靠近,迅速用左手抄起离她不算远的匕首,怒喊一声:“给我去死!”
匕首正向蔺严这边,没有防备的蔺严转过头,突然间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那是属于凤迎黛的香味,而那个匕首正巧入了她的腹部。
蔺严瞪大眼睛,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迷茫中有着无错,而凤迎黛的衣服被染红了一片,她张开双手的姿势没有改变,只不过在紫竹发疯般的大笑里,她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
“夫人...夫人...”
蔺严一遍遍喊着,凤迎黛费力地睁开眼,轻轻道:“都...他娘...开...开始嚎丧了?我还...没死...”
蔺严颤抖的手紧紧抱住面色苍白的凤迎黛,痛苦与绝望的交织冲撞,让他手足无措。
凤迎黛笑了笑,声音都快碎了:“对不起...蔺严...只有...只有紫竹这件事...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终于不是太子了
凤迎黛昏迷的数日里,在死亡边缘徘徊多次,都被白无云的药给勾了回来,用白无云的话来讲,那就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蔺严一夜之间长了许多白发,有时候只盯着凤迎黛,轻声细语的和她说话,说他们第一次见面,说他们第一次牵手,也会抱着他们的孩子静静待着,大有一家三口的温馨感,除去凤迎黛躺在塌上。
这边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黎戎谦心口的石头豁然移开,不知昼夜的休息好几日,养足了精气神才晃晃悠悠的带着狐无茗出门玩耍,可没成想司斐邪那边是麻烦不断,先是太子殿下直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求陛下废了自己,再就是与朝中满嘴放炮的文臣武将打架,那叫一个惨烈,气得司道好几天不上朝,总而言之司斐邪做得太绝。
这不才刚吃完几个包子,狐无茗连嘴都没擦,就看到严安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说是太子殿下又和人打起来了,黎戎谦什么都顾不上,拽着狐狸的后颈就跑,惊得狐无茗手中啃了一半的包子落在地上,一脚被人踩扁。
造孽啊!
狐无茗闭眼长叹。
等黎戎谦赶到大殿前,稍微顺口气,才敛了疲累,抱着狐狸进了里头。
高高端坐的司道气得脸都白了,冷冽的目光扫了一圈,才狠狠拍了龙椅,大喊一句:“反了你们了!还把朕放在眼里吗?没进殿了就打起来,怎么不打了?啊?!”
“啧...”
黎戎谦小声啧了一句,见所有的大臣跪了一地,只有司斐邪昂首挺胸地站着,该喘气还是喘气。
黎戎谦真心无语。
他径直上前,不卑不亢的向司道行了礼,才默默战到司斐邪身边,不忘给他一记眼刀。
“你怎么来了?”
司斐邪一张脸挂了彩,嘴角破皮,黎戎谦皱了皱眉,小声问道:“谁打的?”
“喏,那个趴在地上时不时抬头看的,被我揍得像猪头。”
黎戎谦寻着司斐邪的目光看去,那位大臣的脸青红一片,眼睛周围乌黑,看来司斐邪这次下手真的狠。
“到底怎么回事?”
“他说你是妖孽,说唤灵师超出常人之能,应该诛杀,我没忍住,就揍了。”
司文染不在意的挑眉耸肩,然后伸手勾住黎戎谦的腰,在他耳朵上轻咬一口:“怎么都不来看看我,我好想你。我给你买的衣裳穿了吗,那件白色的薄如蝉翼,我能够满满帮你褪...唔?”
黎戎谦一手捂住司斐邪的嘴,气得咬牙切齿:“闭嘴!”
另一只手抱着的狐无茗竖起耳朵,突然想起前几天黎戎谦收到一箱子衣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原因竟是如此。
小狐狸舔了舔嘴唇,心中暗道:真会玩!
这边的大臣还在连续不断的上奏,什么太子妃必须出生高贵,要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将来还要母仪天下等等,黎戎谦听来听去,明里暗里都是讽刺他不会生孩子,便稍微恼火了些,看那些人的眼光带了点冷意。
司道与司斐邪一人一句堵上他们的嘴,唯有子嗣这块,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黎戎谦听了大半,便凑到司斐邪耳边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不是太子了,会难过吗?”
司斐邪皱了皱眉,道:“为什么难过?我本来就不是很在意,一想到当上皇帝面对这么一群人,烦都烦死了!”
黎戎谦心中有了计较,在另一位大臣即将出列启奏时,抢先一步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司道正在捏眉心,看到是黎戎谦才稍微收了戾气,放轻声音问:“黎儿有什么事?”
黎戎谦勾了勾唇角,道:“当年有一位唤灵师于千军万马之中救了北安陛下,北安陛下许诺,不管他提出什么,必定答应。只不过那位唤灵师无心权利,不爱金钱,所以许诺一直没有兑现,后那位陛下说,他日若有唤灵师在朝中任职,并且品行端庄,忠心耿耿者,可得到这份许诺。”
“确有此事。”
司道笑了笑,隐隐约约猜出了黎戎谦要说什么。
黎戎谦瞄了一眼司斐邪,道:“臣虽然没有多么高洁正直,职位也是挂名,但好歹算是勉强符合,今日斗胆,便要了这份许诺。”
“你想要什么?”
“臣想要司斐邪,并非太子殿下。”
黎戎谦牵上司斐邪的手,道:“他太重感情,自古帝王需要无情,所以,他并不适合当太子,既然如此,便当黎戎谦的夫君吧。”
“胡说八道!没了太子殿下,你让天下黎民百姓如何?”
有些大臣气得直跳脚,指着黎戎谦就骂,而黎戎谦毫不在意的反击:“你们当大殿下是死人么?”
此话一出,殿中指剩下呼吸声。
“你们心中想什么我都知道,可司斐邪并不适合当皇帝,反而是大殿下,沉着冷静,聪慧灵敏,也不会被儿女情长束缚,且温柔中透露坚韧,也有手段。”
司斐邪的嘴角都要飞到天上去了,恨不得立马抱起黎戎谦跑出大殿。
一直沉默,且近几日被儿子闹得太糟心的司道,看向司斐邪,问:“你真的不愿意当太子吗?”
司斐邪望着苍老许多的父皇,道:“儿臣只想与小黎朝朝暮暮,日子和美,更没有任何污言秽语去伤害小黎,便足够了。”
司道紧紧盯着司斐邪,仿佛从他脸上能看到当年那个小姑娘,红衣洒脱飞扬,骑着马自在欢笑,却终究被困在皇宫,没有任何怨言的活了一辈子,突然间疲惫与伤感袭来,他一字一句道:“准!”
司斐邪与黎戎谦相视而笑,一瞬间,所有大臣仿佛都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好像本来就该如此。
下了朝,黎戎谦一手抱着狐无茗,一手牵着司斐邪,沐浴着暖暖的阳光,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他轻轻道:“司斐邪,你是我的了。”
“嗯。”
司斐邪抬抱起黎戎谦,怀里的狐无茗很自觉的从黎戎谦身上跳下来,两人静静对视,随后黎戎谦低下头,与他吻在了一起。
阳光正好,微风正好,适合与卿定下白首之约。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婚(一)
又过了几日,司文染立为太子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随之而来的还有司斐邪改立君容王,赐了府邸,并迎娶黎戎谦为正妃。
一个受君王宠爱至极的太子殿下,不要皇位,不要权势,只要一个心上人,这番痴情之态,不知不觉间传为佳话,更有人为他们特地写了话本,就连青楼之地的女子都有了期盼,希望也有那么一个人能够不在意她们出生,愿意许下白头之约。
百姓间的热闹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此时的黎府。
黎府的大院,堆满了这世间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