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一早,冯嘉扬刚要出门便接到了二大个的电话,哭着喊着有个活必须让他去看一眼。
冯嘉扬不理解,一大早能有什么活?但想到上次白拿人家一部手机,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便让祁愈先去学校,自己骑车去了趟手机店。
到那一看,原来是二大个自己昨晚睡觉不老实,把他新买的手机一脚踹到地上,直接摔死机了。
冯嘉扬见二大个在一旁说个不停,当即把人撵走,然后掏出手机打开静音。
他修手机的时候有个习惯,不喜欢中途被吵。
等修好手机后,第一节 课眼看着要下课了,冯嘉扬微微蹙眉起身回学校。
他边往外走边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的一瞬间直接被吓了一跳,30多个未接来电,除了冯燕的5个,剩下的全是何翕的。
他顿住脚步,心脏猛地一沉,一种不好的念头堆积在胸口,在他的印象中只有王小伟会夺命似的给他打电话,而何翕就算再急也基本只打两三个。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冯嘉扬僵住,他明白光是第一节 逃课这事,何翕还不至于疯了似的给他打电话。
他一秒也不再多想,不管下没下课,直接回拨了过去。
过了很久那头才接起电话,何翕边跑边喘,冯嘉扬猜测他应该是找了什么理由跑出来的。没等他开口询问,那头的何翕焦急地说:“嘉哥,我给你发的微信看见了吗?你快来学校,出事了。”
冯嘉扬点开微信,一张照片率先弹了出来,刺痛了他的眼睛。
一排暗黄的路灯下,两个少年搂在一起亲吻。
照片很明显是偷拍的,拍得不是很清晰,但还是能让人一眼便认出照片里的两个少年是谁。
冯嘉扬的脑中嗡了一声,紧接着一连串的问题冒了出来,这照片是谁拍的?都谁看见过?祁愈知道吗?
何翕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来,“这是今早在公告栏上发现的,现在全校都知道了,除了照片还有一封举报信,看信的内容是冲着祁愈去的,不知道祁愈最近得罪谁了,举报的人贼奸,估计怕手写能发现他的字迹,所以都是从纸上剪下来拼成的。”
冯嘉扬点开何翕拍来的图片,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举报信里的每一句话,无一不是在质问,一个同性恋有什么资格评优秀三好学生,更有什么资格代表学校参加竞赛。
冯嘉扬死死地按着手机屏幕,像是要把它捏碎。他茫然地站在原地,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但他还不能退缩。
他想,祁愈还在学校呢。
冯嘉扬骑上车,疯了似的往学校赶,他们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却偏偏要以这样的方式被暴露在众人赤裸裸的视线中,毫无征兆的,猝不及防的。
就好像这条路上的灯被人掐灭了,他们陷入黑暗,他们没了方向,他们焦头烂额,他们小心翼翼地只是想要回家。
第69章 你看看我是谁
祁愈眼中的那点光随着四周杂乱的流言逐渐消失,他一动不动坐在桌前空洞地望着黑板,而黑板的正中间印着用红色粉笔描绘出的三个字:同性恋。
旁边还残留着上节课语文老师找人默写的文言文,正是他昨晚抽查冯嘉扬背得那篇《赤壁赋》,就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但又毫无关联。
祁愈不记得那三个字是谁写的了,他的意识还停留在那张照片上。
能在那个位置那种角度偷拍的,能费劲心思匿名举报不让他去参加比赛的,除了赵东鑫,祁愈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发出声音,有点嘶哑:“赵东鑫呢?”
“他请了一节课的病假,估计马上就来了,你找他有事?”宋甜甜迷茫地回他。
祁愈的声音很小,不仔细听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还是让坐在祁愈旁边的宋甜甜听见了,她用了足足一节课才从这劲爆的消息里回过神,然后觉得这是祁愈的私事,他喜欢谁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
祁愈木楞地点点头,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谩骂,“恶心”“变态”“贱货”......要多肮脏就有多肮脏。
有几个女生打心眼里看不下去了,但这个时候没人敢挺身而出,当这个出头鸟。
汤暖暖牙关紧咬,她纠结片刻,果断冲到黑板上,生气地把那占了半块黑板的红字擦掉。
“马上上课了,都别说了,管好自己的嘴。”汤暖暖瞪着后排的几个男生,眼角憋得通红。
几个男生听闻顿时大笑,连说话的声音也下意识放大,恨不得让全世界都能听见。
“正主都不介意,你急什么啊?”
另一人附和:“喜欢的男生结果喜欢男的,心里肯定不好受,暖暖你想开点,就算学神喜欢女的也不会喜欢你,做不成情侣那就做姐妹,做闺蜜多好。”
祁愈身子一颤,握紧拳头,松开,再握紧,又松开。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后排有说有笑的几人,冷声道:“冲着我来就行,这么谈论同班的女同学不觉得羞耻吗?”
“我们好羞耻啊,但是也没有上赶着去亲男人羞耻。”
祁愈蜷缩着手指,还要再说什么,余光瞥见了推门进来的赵东鑫。
他脑中“嗡”地一声,然后疯了似的冲了过去,一拳打在赵东鑫的鼻梁上。赵东鑫一进屋就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整个人向后踉跄两步,扶着讲台勉强站稳。
刚刚还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谁也没有想到祁愈会突然打人,打得不是那帮说闲话的人,反而可以说是与这事毫无关系的赵东鑫。
众人皆是一懵,诧异地看向祁愈。
赵东鑫扶正眼镜,摸了摸刚刚被眼镜刮红的鼻梁,即使莫名其妙被揍了一拳他也不生气,反而不慌不忙地整理好上衣,然后才问:“你有病吗?打我干什么吗?”
赵东鑫的语气很平常,就好像是在同他打招呼,与之前苦求他放弃比赛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祁愈狠狠地瞪着他,指控道:“是你干的对不对?”
“什么就是我干的?”赵东鑫扯着皮子笑了笑。
祁愈咬牙控制情绪,继续问:“那晚在家属楼你不仅看见了,还偷拍了照片,你为什么不说?还装模作样的让我把竞赛名额让给你。”
听到这所有人都呆了,不明白祁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东鑫低哼一声,他走到桌前放下书包,然后再次看向祁愈,冷声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事偷拍你干什么?再说我也在竞赛的名单里,我有必要求你让出名额吗?”
赵东鑫的话比祁愈更有说服力,随后便有人附和着:“就是,考了几次第一,还真当自己有多牛逼,死基佬。”
有了开头,紧接着第二句,第三句......句句传来,句句露骨,句句让人难堪。
“我听说他小时候得过自闭症,现在看来好像还有被害妄想症。”
“这都没准的事,肯定精神不正常,要不能缠着男人不放,校霸也是够可怜的。”
“上学期校霸竞赛作弊那事没准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故意勾引。”
“突然想起之前豪车那事,他也没证明那就是他家的车啊。”
“我还听说他心肠挺毒的,亲手把自己的爷爷推进河里淹死。”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多,从窃窃私语到朗朗言谈。祁愈站在原地,笼罩在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蜚语中,他好像快要窒息了。
他拼命地跑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死循环,前面有虎狼,后退是悬崖,他没了方向,只能自我保护。于是就算跳进悬崖粉身碎骨也不甘做填饱虎狼肚子的驯鹿,他抓住罪魁祸首,慢慢后退,两脚一空,大不了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周围的说笑还在继续,汤暖暖看出不对劲,急忙去寻了老师。
而这时,半掩着的班级门被人一脚踹开。冯嘉扬一眼就看见此时正揪着赵东鑫衣领的祁愈,在拳头再一次落下的刹那,他冲了上去,拦下祁愈。
赵东鑫又退了两步,一脸无奈地整理上衣。
其实稍微用心去感受,不难发现那人是在故意激怒祁愈。
祁愈陷入了自我保护模式,他瞪红了眼睛,忽视了所有的人,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也要毁了这个人。
冯嘉扬拖住祁愈,不顾众人惊恐又诧异的目光,安抚他:“祁愈,祁愈,别怕我来了,你看看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让祁愈心头一跳,他慢慢放弃挣扎,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祁愈愣了愣,瞳孔微微睁大,直到愤怒的面孔上突然涌上委屈,难受,绝望与不堪,他颤抖着声音,语序混乱:“就他,就是他,是他偷拍的,他骗我,都怪我,怪我,是我没让出名额。”
冯嘉扬压住一肚子火气,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哥知道了。”
随即又恶狠狠地朝周围的人回瞪过去,直到没人再敢议论半句,他才心疼地握住祁愈的手,格外温柔地说:“我先带你回家。”
冯嘉扬没走成,他刚推开班级门,就同赶来的冯燕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冯燕一打眼就看见两人紧握的手,顿时脸色极其难看,之前还抱着照片是加工过的心理也瞬间不攻自破。
她也不在乎什么形象场合,就像个普通不能在普通的家长,在抓到孩子早恋的那一刻,二话不说当众甩上去一个巴掌。
她从来没打过冯嘉扬,有一瞬间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平时太过于纵容冯嘉扬,才会把他教成这个德行。
“你两把手松开,跟我去教导处。”她很无力却又不得不撑起一切。
第70章 只能留下一个
祁愈被冯燕甩出来的一巴掌怔住了,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教导处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没有很多人,只有冯燕,汪勇,两班的班任,以及照片事件的两个主人公。两人一左一右的站着,中间被两班的班任隔出一米多的距离。
阳平五中办校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像今天这么恶劣的事情。公告栏的照片虽然被及时撕下,但被学生用手机再次拍下来的照片便无迹可寻,一传十,十传百,除了各班班任在班级里严重警告删除照片,不许外传外,别无他法。
汪勇被气得说不出话,上次就是这两人整个不清不楚的雷同卷,这次的行为只能说是更过分。
他压着脾气,瞪了眼冯嘉扬,又看了看祁愈,质问中带着一丁点的期待问到两人:“照片到底怎么回事?”
祁愈垂着眸,一言不发。
冯燕自始沉着一张脸站在一旁,她见冯嘉扬张口,立马插嘴替两人打了个圆场,“是不是同学间的恶作剧,我知道你们这么大的孩子都喜欢玩什么大冒险。”
孙伟急得满头是汗,听到冯燕的话,眼前顿时一亮:“对对,孩子之间难免喜欢开玩笑。”
“有这么开玩笑的吗?两个男的亲到一起去像什么样子?”汪勇提高音量,语气不满:“我问他两呢,让他们自己说。”
事已至此,没有了再回旋的余地。冯嘉扬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挺死脑筋的,这种事自然是咬紧牙关,拒不承认。可他想就算现在寻了个破绽百出的借口挡住了他们如冰刀的目光,那外头的风言风语又该怎么挡。
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但祁愈不一样,他孤身一人。即使现在从这件事中脱身出去,那以后每当他替祁愈出头时,谎言还是会不攻自破,流言蜚语便会越来越多。
他曾跟祁愈保证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跟他一起扛,他不能对男朋友言而无信,事到临头反而做个懦夫。
冯嘉扬抬头,声音不高,有点嘶哑,却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照片是赵东鑫偷拍的,至于内容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们没玩游戏,也没开玩笑。”
冯燕被气得发抖,她再也压不住火气,大步冲了上去,抬手对着冯嘉扬又是一巴掌。
祁愈攥紧拳头,指甲死死地扣着手心,很疼,哪都疼,全身疼,就好像冯燕的那一巴掌打得是他。
他倒一百个愿意,希望挨打的是自己,祁愈扭头看向冯嘉扬已经泛红的脸颊,心都快要碎了,“主任,是我,是我勾引的他,他一开始其实拒绝了我,是我死缠烂打,我……”
“祁愈,”冯嘉扬出声打断了他,然后把视线转向冯燕,不容任何人质疑般宣布着,“我心甘情愿。”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汪勇,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怒吼的声音贯穿着整间办公室:“学校不是让你们来谈情说爱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不该用“谈情说爱”这词来形容两个男生,汪勇反应过来更气愤了。
他指着冯嘉扬,想到他的家长冯燕就在,便转向祁愈,又想到祁愈的父亲去年资助了图书馆,于是态度才稍微缓和下来,说:“把你的家长叫过来。”
祁愈愣住,他发现自己没人可叫,“校长,学校的处理结果直接跟我说就行。”
汪勇又不淡定了,“你能对自己负责吗?你会解决什么?赶紧打电话。”
祁愈很想说,没人会对他负责,所以他能对自己负责。
汪勇见祁愈一动不动,再好的脾气也压不住了,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优秀的学生有一天也会跟不知悔改这词挂上钩,“你不叫我亲自请。”
汪勇掏出手机,突然想到他没有祁愈父亲的电话,之前的合作都是他的助理柯兰蓝联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