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妃却不是那么好骗:“我说太子殿下,您适才还怀疑本宫这笺上所记尺寸不真切,怎的让本宫不怀疑,那所谓的波斯画师会画错了人呢?”
白朗连叹三声:“唉、唉、唉,母亲当真心思缜密,难怪人家说你是妖精。”
“咄!你说谁是妖精!”
“不是我说,是人家说!哎呀母亲不要总是拘泥小节,办正事要紧!
“话说母亲怀疑得有理,然母亲请细细思量,坤华容貌天下第一,那该是何等工笔工夫才可跃然纸上?必是天下第一画师,才可绘出天下第一美颜,既是两个‘第一’重叠,才能使画像与真身相照,试问天下有几个冒充楼月王子的能够做到?”
“在理!”坤华听了此番申辩便忍不住赞许。
白朗得了坤华夸奖实感意外,心中也难掩欢喜,便回身看他,两人不易被察觉地相□□头示意,也在交换着彼此的信任。
待白朗转回头来看向贵妃,言语便极其庄重,似是对她丑陋行径之指责:“是以,画像便是铁证,坤华只需摘下面具,无需宽衣解带,便可验明正身!”
事已至此,王贵妃也再无语可辩。
看来猥.亵美男的打算是万万行不通了,然能得见绝世容颜也是好的,遂道:“好好好,就让他摘了面具吧。”
坤华为了家国差点当众受辱,经那泼皮一番搅扰,此时只需摘下面具,他又有何理由不肯?于是便麻利地摘了。
他这一动作倒是轻巧,全然未给他人留出余地,那面容重现天日之时,竟似冷不防圣光照耀,又似无形之躯侵占了全部空间,挤走了空气、刺痛了肉眼。
王贵妃早已喘不过气,薛公公也似瞬间僵化,而太子白朗此时却面带微笑,一手背到后腰,一手虚搭腹前,站姿极尽端庄。
可是他近旁的小顺子看得清楚,太子殿下长裳下的双腿正抖得厉害。
谁人知道他此时的苦?本是和旁人一样的惊艳于坤华相貌,却怪之前信口开河,说什么见过极逼真的画像,既是画像逼真也就不算今日才开眼,他不得不强装见过世面,戏才能继续演下去。
于是他听到自己极其镇静的声音:“当是该封那波斯画师为天下第一。”
言下之意,便是坤华相貌与那张虚晃的画像如出一辙。
一人之姿,竟能引得众人失态,这天下第一的容貌当真不是谁人随便就能冒充的。
然对证对证,有对便要有证,现下便是太子白朗拿出画像的时候了。
坤华的心又悬了起来,白朗到哪儿去弄他口中胡诌出来的画像?
☆、哭蝶
“坤华殿下,请坐啊。”
“多谢贵妃娘娘。”
白朗离开后,长泰宫里好一阵静默,直到王贵妃矫饰般地给坤华赐座,尴尬的场面才得以缓解。
然而此后便又是长久的沉默。
本在自己的地盘行那淫.秽之事,却被白朗那浪荡子给抓个现形,王贵妃怎不羞恼?
更何况一块肥肉已含在嘴里又生生给拽了出去,此时的王贵妃,再会粉饰太平也难掩狠戾眼神,瞪着坤华恨恨地磨牙。
绝色美男当前难以自持,她的眼神狠戾之余还喷涌着浓浓的情.欲。
而惨遭这般露骨窥视,坤华却如和尚入定般低垂眼帘,逆来顺受似的,那一脸的禁欲,看得贵妃娘娘心里抓狂更甚。
坤华此时所想,唯有白朗。
他临行出长泰宫时投向坤华的那一瞥,透着说不出的笃定和可靠,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可两次逢会,他都是一副风流不羁模样,又怎能让坤华将利害荣辱寄望于他?
“白朗……”
此人填满了思海,不觉着地,嘴里就念起了他的名字。
坤华的絮念给王贵妃听见了,惹得她好一阵嗤笑。
“本宫心肠好,在此提醒殿下一句,别以为那人是太子就想着去依附。”
这一句令坤华吃惊不小,他自白朗走后就一直低着头以表对贵妃尊敬,此时抬头看那女人,这才撞见贵妃那副情.欲难填的模样,他如受到惊吓般赶忙又移开视线。
王贵妃见他这般困窘,又肆意大笑起来。
“坤华殿下,本宫看你也是个粉面白玉郎、七窍玲珑心,定是看出来了,如若你日后在我大周朝有所不虞,本宫和太子,哪个才能保你周全?”
坤华不答,心中却是剔透得很,那王贵妃身为皇帝的女人,却能光天化日之下如此露骨地逼他,被堂堂当朝太子撞个现形也不见惊惶,就足见这个女人耍弄手腕的厉害。
而白朗呢,怎么看都是个登徒浪子,玩不转权势。
“所以啊,坤华殿下是聪明人,可别才入我大周,就站错了队啊。”
贵妃此番言语,极尽警告和拉拢之意,看着坤华的眼睛又如狼似虎,坤华蹙眉怔愣了片刻,旋即又尴尬一笑,以示敬意。
一边心里暗自祈祷,白朗一定要快些回来啊。
可尚不知靠不靠得住的白朗却久久不见回来,王贵妃难掩得意,闲闲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又瞥见薛公公手里那张笺子,顿时心花怒放。
“坤华殿下,咱们想必是被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给摆了一道儿,什么波斯画师啊,那臭小子就是为了看你姿色,故意坏我好事……”
听到“坏我好事”,坤华惊得抬头看她,只见那女人回看过来的眼神镇静而霸道,看来是要把腌攒事挑明说了。
“我看啊,他是拿画作说事儿,好溜之大吉,咱们还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薛公公,坤华殿下很是腼腆呢,还不快派几个人帮帮他。”
“哎呀老奴真是越活越没眼利见了啊,小路子小旗子,还不快给坤华殿下宽衣!”
这就要硬来了吗?
坤华大惊失色,见两个太监已扑将过来,忙起身退行,惶恐道:
“贵妃娘娘,小王听闻大周朝不曾妇人当政,既是公事公办,那就请带小王去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哼!你早晚会见着皇上,在这之前,还是先让本宫快活够了吧!来人!给我把他绑起来!”
“你、你们……”
王贵妃:“把门给我堵住别让白朗再进来!哼,坤华啊坤华,你还是个处子呢吧?来来来,快让本宫好好儿地验验吧!”
不是不能逃,不是打不过,可如若真的出手,逃了这一回,能逃得了一世吗?逃了他一人,能逃得了整个楼月吗?
我该怎么办?
白朗……
***
“来了来了,让大家久等——啊!你们……”
白朗抱着一卷画轴冲进来的时候,坤华已被反剪双手,口中塞着棉布,被两个太监按在地上。
王贵妃怒道:“不是让你们守在外面吗?”
“娘娘,奴才们拦不住,太子他硬闯……”
趁王贵妃训斥奴才,白朗快速打量坤华处境。
他胸前衣襟都已被扯破,白皙的皮肤上隐见几道抓痕。
面色苍白,喘息很重,仔细看去,被棉布塞住的嘴角边沿,都已被鲜血濡红,渗出一道殷虹的血印。
“你们打他?!”
那一刻,白朗的表情似是要吞人的怒龙。
坤华的神智已有些恍惚,眼神也空洞游移,听到白朗的怒吼,他误以为私刑还要继续,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自受缚的口中发出呜呜的抗拒。
王贵妃:“哼,打他又怎么样,不听话就得打,更何况他还敢骂本宫畜生!”
没错,王贵妃命人强行撕扯他衣服的时候,坤华情急之下确是骂了声“畜生”。
“不打他我颜面何在?我大周颜面何在?怎么着啊白朗殿下,您还心疼了是么?”王贵妃说着,向白朗递过挑衅的眼神。
白朗眼见就要和这女人撕破脸,他身边的小顺子赶忙上前拦住:
“殿下!娘娘不会随意动用私刑的,这楼月国的小小质子如此冲撞了娘娘,他是该打啊!殿下万不可为了这个小小质子就忤逆娘娘啊!”
小小质子……
小顺子故意强调,生怕白朗“因小失大”。
小顺子见白朗仍怒瞪着贵妃,情急之下,忙俯身取出坤华口塞棉布,用几乎是乞求的语气说道:“坤华殿下,您快告诉太子,您是不是该打?娘娘打您打得不冤,是不是?”
坤华沉重地喘息着,被小顺子这一提醒,他瞬间恢复了清明,盯着白朗,吃力地说道:“是、是我骂了贵妃,该、该打。”
白朗怎会不知,坤华配合小顺子演戏,是怕他冲撞了贵妃,为自己惹上祸端。
他紧闭起眼睛,似是借此收回眼中的怒火和不甘。
再次睁开眼,便又是一副泼皮模样。
“母亲,都怪儿臣放浪惯了,不知以两国邦交为重,儿臣回到寝宫,拿了画也未急着赶来,而是先沐了个浴更了件衣,这才耽搁了下来,惹得母亲动怒,坤华失礼,实乃儿臣之大罪。”
***
当白朗展开画轴的时候,王贵妃少有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挫败。
那是一幅用西方油彩画就的肖像,因为颜色比中原的水墨浓厚鲜艳,看起来也就更为逼真。
坤华定睛看着,他生在西域,对西洋油画很熟悉,连他都未看出破绽,王贵妃就更无话指摘。
可波斯画师之说,定是白朗胡诌的。
他本猜想该是白朗回到东宫后临阵画的,可即便他去的时候有些长,但这段时间也绝不可能画出如此讲究的油画。
更何况,西洋油画在中原少有人知,此画技法又如此精湛,一个中原王朝的太子能做得到吗?
“母亲,美不美?”
“本宫当然美,那也不如这画,还有这挨打的人儿美。”
王贵妃斜倚在榻上,狠狠地瞪着白朗,又眼尾轻挑,看向瘫软在地上的坤华。
“哼,那又怎么样?能验证他是坤华正好,本宫今日要玩儿的人就是坤华,”她嗤笑一声,眼神里透着凶狠,“不过是个小小质子,就算被本宫玩儿死了,也是他的福气。”
“那母亲就快点玩儿死他吧。”白朗轻笑道。
“嗯?”
“父皇快来了哦。”
“你、你说什么?”
“哦是这样的,儿臣想着来母亲宫中赏画实属难得,便令人去请父皇移驾过来,母亲也知道父皇最喜欢名画,又听说楼月质子在此,那铁定了是会来的,现在应该快走到……”
“我说你们这帮狗奴才,还不快给他松绑!”王贵妃虽然跋扈,但是明面上的礼数尊卑三从四德,她还是有所顾忌的。
见王贵妃终于放过,白朗再也矜持不住,他嫌那些太监手脚粗重,便亲自上前为坤华松绑。
坤华一阵咳嗽,堵在胸腔里的一口血就吐了出来,看得白朗好不心疼。
他将坤华的一屡垂下的青丝绾回耳后,轻声说:“对不住,我来晚了。”
坤华安慰地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下一刻,便晕倒在白朗怀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坤华是躺在凝月轩里自己的睡榻上。
婢女侍卫都围在榻边,但除了萱儿,其余三个都似见到旷世珍宝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以至他们的殿下醒了,他们都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
还是萱儿欢喜地拍掌:“殿下醒了,快去拿些热水来给殿下梳洗!”
坤华很快便明白了,现下自己已摘了面具,除了萱儿,那三个随从都是第一次见他真容。
“萱姐姐!快!快把面具给我!”
他惶恐万分,在贵妃殿中摘下面具乃是情势所迫,危机已过,那个毒誓,他还是要恪守的。
“殿下,您何必还这样刻己呢?摘了面具也没有天崩地陷啊。”萱姐姐道。
“是啊是啊,殿下这样多美!”另一个婢女阿玉一脸的花痴相,“殿下你看,您的美貌把蝴蝶都吸引来了呢!”
说着,阿玉便起身,拉开了一扇小轩窗。
那成群的彩蝶,似是早已久候在窗外,几乎是在窗开的一瞬间,便一捧捧地展翅飞入。
它们在空中迷茫地飞了一会儿,便似受到召引般地,飞到坤华榻前,似是依恋般地盘旋。
“哇,好美啊!”
侍女们不禁发出感叹,不知是夸人更多,还是叹景更甚。
萱儿知道坤华会多想,便说道:“殿下,这些彩蝶呀,都是从皇宫内的花棚里飞出来的,大周的园丁真是厉害,他们的花棚四季如春,这些彩蝶才会在惊蛰之前出现呢。”
侍卫阿坦也抢着说道:“想必殿下进京那天,那些蜂蝶和桃花也是哪位高人所为。”
他们的言下之意是,这些异相,都并非“妖男”所为。
“嗯,我知道了。”坤华轻声回应,终于有了几分坦然。
他正自欣然笑着,但听侍卫阿坦道:“殿下,此行让您受委屈了,幸得白朗殿下出手相救,否则……殿下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属下势必将那淫.妇……”
“阿坦别说!小心隔墙有耳!”
萱儿见主子惶急,忙上前解忧:“殿下放心,白朗殿下都安排周全了,不会有人打搅殿下养伤!”
“白朗……”
“是啊殿下,是白朗殿下派人送您回来,又命他的专属太医给您诊治,若不是白朗殿下,凭我们几个是断请不来太医的。”
“那他现在在哪儿?”
“殿下还不知道呢吧,您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白朗殿下昨晚一直守在您身边,本想等您醒了再走,可白朗殿下说,他必须趁天黑离开,如若被外人知道他如此关照我们,不管对他还是对殿下您,都不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