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罗王,中原太子当前,难不成,你还怂了么?”
一句话令邪罗白朗均回过神,看向彼此,四目相对,竟是达成了你死我活的默契。
邪罗怒吼一声,自象背上飞身而起,踩着前方兵众的人头,轻身疾走,直奔白朗而去。
蛮兵们个个惊惶,大军似海浪般汹涌汩动,转瞬间,邪罗已奔至队伍前端,纵身上了一匹战马,随手抄起一个兵将的大刀,大吼着策马冲了出去。
白朗几乎同时挥鞭策马,拔出佩剑,迎面冲向邪罗,二人在泱泱大军之前较量。
王缜将白朗招式看在眼里,心中暗叹,这个白朗,亏他装傻充愣这么多年,原来身怀高超,即使与西域霸主单挑也不落下风。
可他旋即一个冷笑,转头轻佻地捏起小凡下巴,将唇盖在小凡脸上,促狭道:
“不出十招,你和坤华都深爱着的太子,就会假势不敌邪罗,邪罗也会配合他的这出戏,亲手将他杀死。美人儿,可不要哭哦。”
小凡强撑出一个扭曲的笑,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通红,他不敢看向前方对战的二人,只得假装娇羞地扎进王缜怀中。
果然,白朗忽而向邪罗递个眼色,邪罗心领神会,大刀挑向白朗面门。
白朗本一向灵巧的身手,却在此时躲闪笨拙,手中佩剑被邪罗挑飞,他身子再次直起,邪罗的大刀已劈头下来。
那一瞬间,白朗将目光投向远处高台,凄然苦笑。
却在此时,斜次里一箭飞来,直撞上邪罗配刀,打偏了准头儿,力度生猛,邪罗连人带马竟一齐偏侧。
一片哗然,众人将目光投向发箭方向,西南山上涌起无数长矛,一面大纛迎风飞展,上书“百里”二字。
纛下一匹枣红大马,马背上那人徐徐放下手中弓箭,竟是传说已情痴成癫的蒙千寒。
被王缜抱在怀中玩弄的小凡,此刻明显感到这跋扈的将军通身一颤。
白朗看向蒙千寒,心中翻江倒海。
蒙千寒却一阵冷笑,沉声喊道:“我昔日还以为太子白朗乃天命之才,亏我曾无悔追随,原来,是个为了情爱不惜天下的痴儿。”
说到此处忽而顿住,蒙千寒心生悲凉,颤着声音续道:“我以前太傻,竟是为了你,害死了阿斩……”
一句话令白朗惭愧难当。
将心比心,蒙千寒为家国大义,屡次愧对百里斩,而他,适才竟为了解救坤华,甘愿假败邪罗王,一死以保坤华性命。
蒙千寒旋即又振奋起来,怒从心头起,高举一把宝剑,大喊:“百里神兵,正义之师!百里无敌,唯我独尊!”
山林中隐蔽着的无数黑衣人都策马奔出,山呼振天,附声高喊:
“百里神兵,正义之师!百里无敌,唯我独尊!百里神兵,正义之师!百里无敌,唯我独尊!……”
蒙千寒与白朗隔空相望,胡夏众兵均警戒起来,提刀拉铁之声如海浪滚滚。
与此同时,城门大开,禁军校尉林猛违抗白朗旨意,带兵杀了出来。
“兄弟们,蒙将军回来了!咱们还有什么怕的?!”
林猛挥矛策马,带头杀出。
白朗大喊:“不可!林猛大胆!”
这一下便惊动了胡夏蛮兵,谋士克申以胡夏语大声教唆:
“众兵将听着,王上此次出兵并非只为救坤华!起兵中原,乃我胡夏攻略天下之必然!待我军将圣京攻克,自王缜小人手中救出坤华,解了王上之难作,再返手将神扈军杀个片甲不留!”
克申带头拔刀,奋力大喊:“胡夏的好儿郎们,为了胡夏富强,为了王上尊威,杀啊!”
齐声山吼,大战一触即发。
白朗不得不战,一边打退近身胡兵,一边看向高台,却是余光瞥见西山之上,蒙千寒正狠狠地瞪着他。
白朗怔然。
蒙千寒拔出手中佩剑,直指九霄,顷刻间风起云涌,似是满天云雾,都被剑间搅动。
“斩云剑!”王缜不禁失声惊叹,小凡惊骇看向西方。
☆、斩云
蒙千寒所率之百里师,乃昔日追随过百里斩的江湖义士、墓室神兵,蒙千寒于昆仑山上痴傻疯癫,却一日也不忘为阿斩报仇。
幸得这些江湖义士不离不弃,蒙千寒得以日夜操练,直想着有朝一日能杀回朝廷。
可他疯癫时有发作,练兵也断断续续,报仇之日也就此拖延。
直至今日,他拔剑斩云,直.捣.黄.龙。
“白朗,冤有头债有主,我要为阿斩报仇,你也别怪我绝情!”
说完,手中斩云一挥,百里师千军万马奔下山来。
王缜大喜:“哈,白朗这回死定了!”
小凡却忽而从王缜怀中挣出,跑出帐外,冲着山上大喊:“蒙将军,百里斩是我小凡害死的!不要伤害白朗!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吧!”
王缜大怒,冲过去就将小凡一顿掌掴,却在此时,眼见奔腾下山的百里师向神扈军冲了过来。
王缜惊骇,蒙千寒当然不是听了小凡的指示,百里师此番就是冲着神扈军而来!
再一回想,蒙千寒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指的是他深知冤头债主就是王氏,别怪他绝情,是说他此番不再为白朗而顾及坤华死活,挥师直奔王缜。
王缜不知所措,可他万万打不得坤华的主意。
坤华不只威胁白朗,更重要的是,他可掣肘邪罗。如若坤华真的死了,那便是胡夏、汉军、百里,三军一齐杀他神扈从。
坤华一时倒没了危险,云梯高台成了界河,一边是胡夏与汉兵,一边是神扈与百里,两方厮杀,天地间变成修罗场。
坤华在杀声振天中醒转,亲眼看到胡夏象群踩过一众汉兵,狮狼虎豹咬断无数脖颈,雄鹰在天上盘旋又俯冲而下,利喙尖爪挑破人的肚皮。
他惊惶地呻.吟出声,一个念头令他痛不欲生:这场惨剧,都是因他而起!
目光寻觅那一抹白色身影,白马背上,精悍少将正大开杀戒,坤华忽而悲愤难当,冲天怒吼。
“啊——”
白朗怔住动作,险些被近身胡兵得手,百忙中举目看向坤华,虽隔得老远,他却深切感受到坤华的痛苦。
邪罗早已回身象背,气定神闲地观战,此刻也闻声看去,直把拳手攥得咯咯作响。
坤华哭喊:“白朗!我就要害你亡国了!我是妖郎,你为什么还不杀我?”
又转向邪罗:“赫连邪罗,我害死了那么多人,你当年并未冤枉我!我就是祸国妖郎,你快些将我杀了吧!”
坤华在木架上剧烈挣扎,疯了般大声喊叫:“你们……谁来给我放上一箭,杀了……杀了我吧!我是坤华……我是坤华……”
记忆如泄闸洪水,好的坏的,都奔涌至眼前。
坤华泣不成声,心痛胜过通身伤痛。
忽而仰天长啸:“阿妈——人生悲苦——带儿子走吧——”
近旁一个小卒转眼看去,只见坤华紧抿双唇咬住牙关,唇缝间渗出血来。
“不好啦!坤华咬舌啦!”
“坤华!”
“坤华!”
两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邪罗纵身飞起,白朗策马而奔,却又被迎面敌军拦住。
可邪罗轻功虽好,却不及一抹金影来得飞快,待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身奇怪金衣的白脸巫师站在云梯之上。
台下仍然厮打一片,可象背上的邪罗,杀敌的蒙千寒与白朗,车帐中的王缜与小凡,都惊诧地看向横穿而来的金蟒巫师。
但见他身后背着个简陋棺材,站在坤华身前,掰开他的嘴细细查看,笑着点了点头,自腰间瓶瓶罐罐中挑出一个,倒进坤华口中,又极爱怜地摸了摸坤华的脸颊。
白朗心急如焚,蒙千寒恨得咬牙切齿。
二人自两个方向,奋力杀开前方敌人,拼命向云梯高台靠近。
却在此时,金坏坏解下背后棺材,竖着立在高台之上,口中大喊:“直娘贼,都别打了!”
一声滑稽的尖叫,出自如此诡异的怪人之口,竟是迫得千军万马都缓了动作。
金坏坏见还有人不听他话,仍酣战得不可开交,便愤愤地拍开棺材盖子,口中大喊:“小凡呢?小凡呢?小凡不在吗?那师哥呢?师哥在不在?”
众人骇然,不只是因为金坏坏一句无厘头的话。
竖起的棺材中,是一个被裹尸布紧紧包住的男子。
他的脸也包裹着白布,却在此时,一阵寒风吹过,撩起那脸上布条的一端,半边苍白的脸,和一只紧闭的眼睛,便露在了外面。
“阿斩——”
这一吼似是呕出了五脏六腑,蒙千寒挥剑斩杀挡路的神扈军,直冲向云梯之底,翻身滚落下马,却还没来得及攀爬云梯,便被金坏坏的举动骇得腿软倒地。
金坏坏抱起被裹尸布包裹的百里斩,纵身一跃,坐在棺材上。
那样一个置高点,他欣然享受着几十万人的瞩目,将百里斩打横放在腿上,兴奋地掀开百里斩脸上所有的布条,一张惨白如死人的脸,透着令人绝望的凄美,展露在众人面前。
金坏坏一副享受人间美食的嘴脸,抚摸百里斩毫无知觉的脸,将被风吹起的发梢拨回百里斩的耳后,良久发出一声感叹:
“啊,百里斩,摸起来好舒服,嗅起来好香,玩起来……啊,好销.魂……”
蒙千寒瞪红了眼睛:“金坏坏!你这个混蛋!”
可金坏坏却忽而狠声怒吼:“可百里斩不愿意醒过来!到底是通灵那一步出了差子!百里斩他醒不过来了!他不愿做金坏坏的娃娃!呜呜呜……”
金坏坏竟抱着百里斩,似孩童一般哭了起来。
邪罗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白朗忙大喊道:“金蟒,快说说你的苦衷,还有,你神通广大,适才给架上那人吃了什么?”
他实则想问金蟒,坤华是否被他救活,可他深知这疯癫巫师秉性,绝不可被他料到心中所想,否则他定会忤逆,返着你心意而行。
果然,金坏坏止了哭泣,似是找着了可诉苦之人,冲着白朗道:
“小俊郎,你也在被这些坏人追杀么?他们怎么这般不解风情,非要杀死人间美物么?”
白朗心急如焚,口中却似闲聊语气:“那么,巫师可否令坏人得逞了?”
金坏坏破涕而笑:“当然没有啦,这个木架上的美人死不了!”
白朗松了口气,转而瞥向蒙千寒,只见对方正怒目瞪他,心中便又是一阵恶寒。
他忙又追问:“巫师神通广大,你、你怀中抱着的……又为何物?”
金坏坏似被提起了伤心事,呜呜地哭了半晌,忽而又兴奋起来,无需过渡转合便得意笑开:
“他叫百里斩,是金坏坏做的娃娃!你要问娃娃怎么做的?好,听金坏坏告诉你。
“金坏坏的极乐十二宫,搜罗天下酷刑,却不会断人气咽,只令你生不如死。
“百里斩啊,好清高又坚毅的人儿,金坏坏知道怎么折磨他,都不会要了他的命,他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想着……嗯,想着活命的奔头儿。”
蒙千寒心怔,活命的奔头儿,百里斩求生的欲望!
是他,蒙千寒!
金坏坏忽而面露愠怒,眼看就要发作,却忽而又似想起什么美事,笑得淫.荡:
“金坏坏白天折磨百里斩,听他叫得好动听,他疼起来扭动身子,啊,好美的曲线,金坏坏就去摸他,忍不住还想更用力地打他,他就叫得更大声,啊……”
蒙千寒瘫倒在地上,双手捶胸,泣不成声。
“晚上,金坏坏将遍体鳞伤的百里斩扔进药水中,百里斩的皮肤就能新生,可他疼啊,哈哈哈哈,他就会像鲛人一样,在水里挣扎翻泳,好美!好美啊!”
蒙千寒瞪红了眼睛,四肢并用往云梯上爬,口中大骂:“我要杀了你!阿斩,师哥来救你!”
金坏坏却在听到“师哥”二字时,似是魔鬼解开了封印,忽而一声不似人类发出的兽吼,直令整个云梯都颤了几颤,他将手狠狠扣在百里斩的脖颈上,直逼得蒙千寒又从云梯上退了下去。
金坏坏:“你就是百里斩的师哥?”
金坏坏咬牙切齿,蒙千寒屏气僵直,惊惶地盯着他,生怕他做出伤害百里斩的事来。
却见金坏坏挑衅狞笑,又开始像把玩人偶般,抚.摸起百里斩。
“师哥,你知道么,百里斩每每疼得狠了,都会叫‘师哥’呢,师哥,金坏坏身上有条小金蟒,每次小金蟒去钻百里斩的身子,百里斩都哭得好伤心呢,师哥,你想不想听百里斩再哭着喊你一次?”
这些话伤风败俗,更是令蒙千寒与百里斩昔日神威扫地,众人又是哗然,有人唏嘘,有人嬉笑,蒙千寒似是又一次犯了痴傻,抬眼看向高台,怔怔地流泪,时而又咧嘴痴笑。
金坏坏此时又急转了情绪,忽而怒吼:
“可是不能了!八十四日,金坏坏折磨了百里斩八十四日,金坏坏等了八十四日!百里斩终于成了一息尚存的活尸,金坏坏还给他施药重生了皮肤,多好的身子!
“金坏坏施展通灵术,可他不醒过来!他不愿意与金坏坏通灵!一个活尸,不会动也不会叫,玩起来没意思了!”
说着,便飞身下了棺材,站在云梯上,一手掐住百里斩脖颈,一手捏住百里斩胯部,将裹尸布里的百里斩打横高举过头顶,作势要将百里斩扔向千军万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