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湛是握着刀的人,但他的神情也一点都不轻松,双目赤红,隐忍而压抑,心中似有黏稠发臭的淤泥疯狂涌出,将他包围淹没。
残忍发狂之下,潜藏着几分自厌。
穆湛厌恶自己,为什么没有料到寝殿有叛军,嘴上说着不用担心不会有事,事实却是闻鸣玉差点就命丧叛军之手。
穆湛面色冰冷,手段狠辣地杀死了叛军,然后回头,看着闻鸣玉缓缓道:“不用怕,他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伤害你了。”
闻鸣玉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忘了反应。穆湛依旧看着他,闻鸣玉终于缓过来,点了点头回应。
魏英武也在场,看到穆湛直接杀死了叛军,皱眉欲言又止,“还没审问完……”
但他刚一开口,就被温长阑撞了下胳膊,用眼神制止了。
魏英武立刻闭嘴。
他们就这么目送穆湛和闻鸣玉离开。
穆湛扔了刀,但手上还沾着血,他专注地盯着闻鸣玉,看他眼里有没有害怕的情绪,有没有对自己的害怕。
但都没有,闻鸣玉的双眼依旧清澈干净,一眼望得到底,有茫然无措,有担忧不安,唯独没有惧怕。
穆湛垂下眼,遮住汹涌翻滚的暗潮,洗干净了手上的血。
夜里入睡前,穆湛搂着闻鸣玉问:“还怕吗?会不会做噩梦?”
闻鸣玉明白了他带自己过去的用意,主动凑上前,几乎钻进了穆湛的怀里,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我没事了,谢谢陛下。”
白天那一幕,明明应该是血腥而可怕的,但闻鸣玉很奇怪地没有害怕,心里反而涌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
他没有再做被杀死的噩梦。
这一次,他躲在柜子里,身处一片黑暗之中,门被打开,穆湛伸手将他抱了出来,怀抱温暖,一下取代了所有糟糕的情绪。
时隔多日,他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双眉舒展,睡颜平和。
闻鸣玉心里的阴影散去,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
穆湛见他确实没事了,才放心又去忙,宫变结束,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闻鸣玉刚经历了那样惊险的事,几乎丢了性命,宫人都很担心他,想着办法让他散心恢复精神。抵不过这样的热情,他只好在附近散步走走。
走到一棵树前停下,满树粉红,花瓣重重叠叠,灿烂盛放,艳丽夺人。
闻鸣玉看着眼熟的海棠花,忽然累了似的,蹲在地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人缩成了一小团,默默地沉思。
他想起了自己穿越之初的逃跑计划,不断摸索路线,做着准备。
真要说的话,其实猎场这里的逃跑机会更大,皇宫守卫森严,回去之后,要逃就难多了,而且穆湛现在很忙,他完全可以趁机偷跑。
但是……
他不太想走了。
不管是星际时代还是古代,他一直都没有归属感,没有牵挂的人,所以去哪里似乎都无所谓。可穆湛不一样,慢慢相处下来,他根本忘了什么暴君,而是难得地有了亲人的感觉。
逃出去又能怎样呢?会过得更开心吗?
闻鸣玉摇了摇头,撑着膝盖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他不走了。
做完这个决定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唇角弯起,含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闻鸣玉散完步,回到寝殿。宫人送上了一大堆东西,都是慰问礼物。
有不认识的人送的,也有朋友送的。
闻鸣玉拆起了礼物,当然是从在意的朋友拆起。霍鸿羽送了一些解闷的有趣玩意,温长阑送的是话本,魏英武送的是……几棵草?
闻鸣玉拆开看到的时候,懵了,一头问号。
别的礼物他都能理解,但送这个是什么寓意?
很快,闻鸣玉就明白了。
因为那其貌不扬的草散发出了十分特别的气味,让他莫名兴奋起来,比喝了酒还要晕乎乎,只想紧紧抱住小草舔舔,扑到地上打滚乱蹭,整只兔都像是飘在软乎乎的云朵里,jio不着地。
第37章 掉马
闻鸣玉神情恍惚,呆愣愣地盯着手里的草,理智慢慢远去,兔耳朵和尾巴球蠢蠢欲动,已经准备要冒出来了。
“……闻公子?公子?”
三喜的声音突然响起,明明很近,却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闻鸣玉一个激灵,赶在露出原形前,勉强及时清醒过来,慌忙把草扔回到盒子里,再火速盖上盖子。
“把这个收好。”他让三喜立刻把草拿走,以免自己控制不住扑过去。
这时他也想起来了,这草应该是温长阑和魏英武打赌说的那个对兔子来说,就像是猫薄荷之于猫的植物。可以说是兔薄荷!
现在看来,虽然魏英武输了,但温长阑还是告诉了魏英武,而魏英武误以为他养了兔子,就又送了一些过来给他。
魏英武这当然是很好心的,闻鸣玉也很喜欢这份礼物,视线都忍不住黏着拿走盒子的三喜,暗暗咽口水,好想吃……
但是,要是真的舔了两口之后,失去理智,变成了垂耳兔抱着草满地打滚,他就玩完了。
嘤,他不敢。
眼巴巴看着兔薄荷离自己越来越远,闻鸣玉趴在桌上,伤心得不想起来。
他低着头,手扒着桌子边沿,忍不住用头撞了桌子好几下,黑发遮住的耳朵尖红红的。
虽然没真的吃到,但闻那两下也有点上头,他现在就有一丢丢的亢奋。
脸趴在桌面上降温,桌子底下的两只jio也有些不安分,兴奋地蹬了两下地面,嘴巴开始控制不住地哼起了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哼什么。
旋律轻快,节奏时快时慢,风格多变,像是这边哼了一句,又换了首歌,乱七八糟的,但是他高兴!
高兴就够啦,想那么多干什么。
他自娱自乐,过了一刻钟,兔薄荷的劲过去了,他就没有那么兴奋,慢慢恢复了平静。
然后,回忆起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再歪头偷瞄一眼周围的宫人,他们肯定听到他哼歌蹬jio了。
虽然宫人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一般不会笑,但闻鸣玉还是尴尬得脚趾抠地,想死。
才吸了几口就这个样子,真要舔了,得成什么样。
闻鸣玉懊恼后怕,但又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喜欢那个兔薄荷,刚才兴奋又晕乎乎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
想再吸一次!
闻鸣玉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不然他肯定会忍不住叫三喜把兔薄荷拿过来的。
他暂时也不想面对这些听到他哼歌跑调的宫人QAQ
但实际上,那些宫人心里都挺开心,因为闻鸣玉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恢复精神了,大家当然都想看到美人无忧无虑,甜甜地笑。
闻鸣玉走出殿门,跑去找穆湛了。
去到另一座宫殿,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守在门外的宫人自然都不会拦他。
跨过门槛,走了没几步路,他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穆湛卧在长榻上,正阖眼休憩。
闻鸣玉下意识就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过去,直到走到了长榻前,他才停住,然后,蹲了下来。
他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下巴搭在手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穆湛。
俊美无暇的脸,长睫低垂,眼睑下方泛着淡淡的青色,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平时醒着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周身散发着可怕的气场,令人不敢靠近,但此刻闭着眼睛沉睡的样子,掩去了眼底的幽深暗沉,没有了攻击性和侵略性,这样疲惫的神态,反倒是透着一丝隐隐的脆弱。
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穆湛作为掌权者,自然有很多事情处理,已经那么忙了,却还来安抚他的情绪,想办法消除他心里的阴影。
闻鸣玉心里一动,抿紧嘴唇,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穆湛的头。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动,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躺在长榻上的穆湛就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气场翻天覆地,完全变了。
穆湛眼神凌厉,仿佛化成实质的利刃,直直地刺了过来,夹裹着浓重的杀意。和他平时对着闻鸣玉温和甚至偶尔含着一丝笑意的模样很不同,阴沉森冷,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宛如在看一个死人,十分恐怖。
闻鸣玉瞬间头皮发炸,感觉到了极其可怕的危险,被吓得下意识向后一退,两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不过两秒的时间,穆湛像是清醒了些,眼底的杀意戾气散去,一下就又变回了平时的模样。
“是你啊。”
穆湛恍然,声音微哑,有些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手肘撑着软褥,支起身体,改卧为坐,还很自然就伸手抓住闻鸣玉的胳膊,把人拉起来,“怎么坐地上?”
让闻鸣玉站起来后,又很顺手地帮他拍了拍蹭脏的衣服,拍在了他的屁股上,意外地碰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
穆湛的手顿住,脸上难得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不自觉就想让闻鸣玉转过身背对着自己,看看是怎么回事。
但闻鸣玉刚被不小心拍到尾巴,身体猛地一颤,又痛又麻,让他不自觉哼唧了一声,眼尾都泛起了浅浅的红。
闻鸣玉条件反射捂住尾巴,想向后躲,表情还很慌乱紧张,委屈巴巴的。
他简直都懵了,还很想哭,哪里想得到会变成这样。明明都已经那么防范小心,不要暴露,但刚吸了兔薄荷,这会又被穆湛狠狠一吓,竟然控制不住变成了这样。
藏头露尾,很适合形容这个时候的闻鸣玉,但需要改改,他是藏尾露耳。
他是捂住了暴露的尾巴球,但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头顶的兔耳朵也冒出了出来,垂在脸侧,随着主人紧张的情绪,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可怜无助极了。
穆湛盯着他,眼神变了,漆黑深邃,透着隐隐的兴奋,看起来就变变态态的。
但这时候的闻鸣玉只有一个想法。
跑!
被发现了,完了完了!
他死了!!!
可他才刚有动作,转身想跑,就被揪住了尾巴球,腿控制不住一软,差点直接扑到地上。
还是穆湛及时伸手圈住他的腰,一用力,把人强行拉过来,按在自己腿上坐着,牢牢地抱在怀里。
然后,就像是研究什么稀奇的东西一样,伸手捏了捏闻鸣玉头顶的兔耳朵。
毛绒绒,软乎乎。
轻轻一捏,就像是摸到了柔软的云朵,手感好得不像话,令人上瘾。
穆湛就忍不住,捏着闻鸣玉的兔耳朵,又揉又摸,从垂下来的那一端,一路往上摸,捏到耳根,轻轻地揉着。
兔耳朵上面遍布神经,极其敏感,不能随便乱碰。
偏偏穆湛还从头到尾摸了个遍,每一处都不放过。一开始,闻鸣玉还想挣扎,但腰上缠着的胳膊就像一条锁链,牢牢地箍着他,根本挣脱不了。后来,兔耳朵被捏了好几下,他整个人都软了,没有力气坐着,几乎要从穆湛怀里滑下去,腰上的胳膊反倒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闻鸣玉眼圈红了,变得湿漉漉的,嘴唇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被欺负惨了,就快要哭出来。
穆湛垂眼看到他这小可怜的模样,心里有了点怜惜,但更多的,是见不得光的阴暗想法,不想停止,反而想变本加厉,得寸进尺,让他哭出来,满脸的慌乱,妄图躲避,却陷得更深,身体无法自控,只能呜咽求饶。
穆湛直勾勾地盯着怀里的人,捏耳朵,揉尾巴,把人玩得不停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他的衣襟,抓出一团皱痕,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双腿无助地蹬着,但没有用,只是弄乱了软褥。穆湛看着,更兴奋了。
好半晌过去,闻鸣玉像是终于忍受不住这样被吸被摸毛,身体一抖,白光闪过。
穆湛怀中陡然一空,手里毛绒绒的触感也突然消失。
刚才还抱着的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腿上只有散落的一堆衣服。
穆湛脸色骤然一沉,眼底掠过一丝红芒,周身气息也躁动不稳。
这时,衣服堆忽然动了动,一团雪白从里面探出头,抖了抖垂下来的耳朵。
那是一只体型很迷你的垂耳兔,小小一团,不过巴掌大,毛发雪白蓬松,就像是一团胖胖的毛球,软乎乎的。
穆湛看到他,浑身的阴郁气息瞬间消失,反而笑了起来。他伸手把这团兔子从衣服堆里挖了出来,单手捧在掌心里。
闻鸣玉没有想露出原形,但耳朵被摸多了之后,酥麻痒意如潮水席卷,根本不受控制,整只兔都还有些茫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于是,小小的垂耳兔蹲坐在穆湛的手掌里,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很好欺负的样子。他茫然地向周围看了看,眼睛是很漂亮的浅蓝色,湿漉漉的,迟钝地眨巴了两下,过分可爱了。
穆湛伸出修长的食指,对着他肉乎乎的肚子戳了一下,闻鸣玉刚被欺负得过分,浑身没什么力气,一戳就倒,身体顺着力道往后躺了下去,两只小短腿在半空中翘着。
穆湛眼底笑意更深,颇有兴致地rua起了小兔子。
他声音低沉,慢悠悠说:“有兔耳朵不止,还能变成兔子,是妖怪吗?”
闻鸣玉一个激灵,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最怕就是听到妖怪两个字了。他看过一些史籍,古代人视妖怪为灾祸,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会把妖怪绑起来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