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不敢说皇上的坏话,只能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怪皇上,是我与她处不到一起去,而且我们事先说好了的,娶她进门后她就当在自己家里,以后东院就归她了。”
沈母敲门进来,一见丈夫的模样就知道他在问什么,朝沈嘉使了个眼色,笑着走过去,“好了,这件事我知道的,年轻人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等日子长了想通了就好了,还真能独自过一辈子吗?”
“你知道?”沈父震惊了。
“是啊,你不是总问我前段时间有什么心事吗?就是这件事,这婚事是皇上御赐的,反对是肯定不行的,嘉嘉一时对嬿婉无感,觉得自己不喜欢她,而嬿婉也对他没感情,不过这都是小事,年轻人的事情咱们就不干涉了。”
“什么意思?不干涉就放任不管了?谁家娶亲不是这样的?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谁?”
沈嘉摇头:“没谁,就是……需要一点时间熟悉熟悉,爹,您就别管这事了,儿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
沈父气歪了胡子,指着他骂道:“你就算再不喜欢人家也已经娶进门了,娶了就要负责,你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我还以为是你个明事理的,没想到居然对妻子如此冷漠,你想过她的感受吗?想过她从柳家嫁过来孤单难受怎么办吗?你这是不负责任!”
沈嘉跪了下来,张口想说什么,被沈母大声制止了,“好了,家里亲戚还在呢,你要教训他等人走了再训,而且我昨夜去看过嬿婉了,她并没有不高兴,这两人的事情他们自个清楚,你别掺和了。”
“怎么连你也无理取闹了?”沈父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我不是无理取闹,我真心喜欢这个儿媳妇,准备把她当女儿对待,既然儿子待她不好,我们就待她好好的,女人嫁人,遇不到好丈夫能遇到好公婆也能把日子过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沈母觉得心累,遇上这样的事情,她整夜整夜愁的睡不着,却不忍心断了儿子的情缘,看他与赵璋两情相悦,真心喜欢一个人是看得出来的,她怎么忍心让他陷入痛苦?
“这怎么能一样?丈夫是丈夫,公婆是公婆。”沈父声音弱了下去,这种事他再急有什么用?
他叹了一口气,说:“本以为明年就能抱上大孙子,现在看来也无望了,等年底你表妹嫁人了,我们就与你外祖一家一起回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爹……”
沈父摆摆手让他滚蛋,皇上不急太监急,他也不管了。
沈嘉磕了三个头,“爹,我让您失望了。”
沈母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劝解了一句:“看开点就好了。”
沈嘉起身走了出去,留父母在屋里说话,心里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了。
第八十六章 龙颜大怒
宫里的人突然发现,皇上这几日的心情突然大好了,不仅赏了所有人半年的月钱,还在朝堂上大赞了不少官员,连不少官员犯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上遇到什么好事了?”有官员私下问。
“也许是皇后有喜了?听说宫里奴才们都赏了半年的月钱,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大事能让皇上如此高兴?”
“皇后有喜是国家大事,怎么可能我等不知?会不会是太后要回来了?”
“太后回来算是哪门子喜事?西北那边也没传来好消息吧?”
“嘿,猜不到就算了,皇上心情愉悦我等也能少受点罪,近日山东闹匪患,兵部耿尚书愁的脸都白了,山东都指挥使可是他的亲侄儿,没想到皇上只让他戴罪立功,剿清匪患,换做以前,人头能保住就不错了。”
皇帝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沈嘉销假回朝,这一日,前往于家老宅的锦衣卫回来了,押送着于家数百族人以及十车的金银回来,震惊了全长安。
“这……这不会是假的吧?”百姓们沿途围观,有些不敢相信这长长的车队真的是从于家找出来的脏银。
理智的百姓已经相信了,“这如何做得了假?锦衣卫还能拿出如此多的真金白银去陷害于御史不成?就算有,这些金银可是要收归国库的,锦衣卫怎么可能做亏本买卖?”
“难怪之前在于家一直找不到脏银,原来是被藏到于御史老家去了,真是能藏!”
“听说是在于家老宅的祠堂中找到的,一整座的祠堂,四面墙壁全是银子堆砌而成,祠堂里供奉的牌位全是金子做的,连瓦片都藏着金块呢。”
“不止这些,我还听说,于家在当地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连知县都完全听于家的,于家还给于御史建了个生词,塑了雕像,雕像也是金子做了呢。”
“嘶……这……这于通到底贪墨了多少银两?”
“光看这十辆满载而归的马车,少说也是几百万两,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贪墨如此巨额财富的。”
“听说是私卖了皇粮,而且是高价卖给了敌国。”
“这可是通敌卖国的罪名啊,于家九族完了!”有些百姓看到囚车里的老弱妇孺,多少有些不忍心。
“你可别心软,还好这案子被查出来了,若是长此以往,敌国得了粮食,兵强马壮,转过头攻打大晋,你以为咱们死的人里没有老弱妇孺吗?”
这么一想,人群激愤起来,纷纷拿臭鸡蛋臭菜叶丢向囚车,文人墨客也开始大篇幅地笔伐于家,要求朝廷重判!
消息早一步传入朝廷,曾经为于御史求过情的官员人人自危,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沈嘉上朝第一天正好亲眼看到了锦衣卫将成箱成箱的金银搬入大殿,使得金銮殿瞬间闪闪发光。
赵璋双手握紧,压抑着怒气吩咐:“周尚书,带人清点赃款!”
周擎心里震撼,不敢耽搁,赶紧领着户部各官员以及几名小太监开始清点脏银,皇上高高坐在龙椅上看着,文武百官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大殿之上只有银子碰撞的清脆声响。
这一清点从早上持续到了黄昏,百官跪晕了好几个,所有人饥肠辘辘,可皇上都没喝一口水吃一口饭,他们哪里敢喊渴喊饿。
直到落日余晖散尽,周擎才头昏眼花地呈上了账册,“回皇上,这批赃款共计白银两百五十万两,黄金二十万两,还有其他珠宝古画等一百多件。”
“嘶……”众人也顾不上饥饿和疲乏了,纷纷讨伐于御史,明明在今日之前,还有不少人理直气壮地要求皇上放人。
赵璋笑了,笑声令人头皮发麻,“呵,朕很想知道,于御史贪的这巨额银两都是通过谁的手,满朝竟无一人察觉,难道他的金银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查!但凡与此案有关者,一律先扣押,朕要知道他是如何在百官眼皮底下藏匿了几十年不露馅的。”
刑部尚书跪着爬出来,老泪纵横:“皇上,臣无能!”
“你确实无能!爱卿年纪大了,回去颐享天年吧,调任陆翦为新的刑部尚书,执掌天下刑狱律法,擢升凌靖云为锦衣卫指挥使,其他空缺由吏部拟定名单内阁商议后再呈给朕看。”
刑部尚书跪着磕头,并没有求情,他原以为自己的位置可以稳稳坐到曹瑞文成长起来,他原以为这个位置皇上是要留给曹瑞文的,没想到居然会是陆翦。
不过陆翦从锦衣卫指挥使调任刑部尚书,看似升迁,实则权利反而小了,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给凌靖云让路。
“谢皇上恩典!”陆翦与凌靖云谢恩,然后对视一眼,这一番调动,两人从此关系也不必太紧张了,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任何衙门里都有派系之分,更别提锦衣卫这样的实权衙门,陆翦和凌靖云根本不是一路人,两人行事风格与性情完全不同,若是还在同一处,迟早也要斗个你死我活。
“沈郎中随朕去御书房,退朝!”赵璋先离开,沈嘉被点了名也跟着去了御书房,其余大臣相互搀扶着走出大殿,一天没吃没喝,对上了年纪以及文弱的文官而言实在是一场酷刑。
“首辅大人,这次咱们可真是无妄之灾啊!”礼部尚书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等着随从来背他离开,他的两条腿已经跪的麻木了。
徐首辅年纪更大,中途晕过去一次,后来在偏殿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回去跪,身体的疲惫不算什么,心里的创伤更大,到了他这个位置,本该是人人敬重的,却在金銮殿上跪晕过去,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这一切都是因为于通,徐首辅之前没替于通求过情,但他默许了自己的门生这么做,没想到却被打脸了。
他脸色极差,沉声说:“皇上大怒也不只是因为于通贪墨数额巨大,还有是他藏的深,朝廷锦衣卫已经无所不在。可是居然没发现他的事,最后居然是从户部的一份奏折上看出来的,你觉得皇上能高兴吗?”
周尚书走过来,被二人拦下,楚荣威似笑非笑地夸赞道:“周大人,户部当真出了个大才啊,恐怕很快就要升官了吧,这是要直逼您的尚书之位啊!”
周擎伸手扶他起来,笑着说:“是啊,大晋有如此人才真是幸事,就算我把位置让给他也是应该的,楚大人,像你这样稳坐第一把交椅的人毕竟是少数,礼部也没什么争着去。”
楚荣威恼羞成怒,周擎这是嘲讽他礼部是个不重要的衙门,他反讽道:“那也比户部是不是出个蛀虫好,这次是于御史,谁知道下次轮到谁,有沈嘉这个火眼金睛,周尚书可得把账本做的好一点。”
徐首辅暗暗摇头,这才哪到哪,这二人就掐起来了,有那闲心,不如好好想想这次空出来的位置谁能顶上,这可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沈嘉进了御书房,赵璋让他坐下,拿了一瓶膏药过来,挽起裤脚给他膝盖上药。
“只是一点点发红,托皇上的福,也没跪多久。”沈嘉低头看着他轻柔地给自己抹药膏,很难想象他刚才在大殿上对满朝文武发难的情景。
杜总管领着人送晚膳进来,沈嘉饿了一整天,闻到食物的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就连赵璋也不例外。
“人食五谷杂粮可饿不得,下回你再生气也别拿自己身体惩罚自己,饿坏了可不值得。”沈嘉提议道。
赵璋也是气过头了,而且这于通的案子必须闹大,通告天下,给全大晋的官员一个警醒,否则以后有样学样,这朝廷迟早被贪官污吏毁了。
“先喝一碗汤缓缓,别吃太饱。”赵璋提醒沈嘉。
两人一起吃完饭,沈嘉本该出宫去的,可是他知道赵璋今天心情不佳,不忍心抛下他一个人在这冷冰冰的宫里,凑过去说:“今夜臣陪皇上看奏折吧?”
“好。”赵璋让杜富成去安排,和沈嘉一起看积压的奏折。
两人配合默契,不太重要的交给沈嘉,重要的给赵璋,事半功倍,很快就把奏折批阅完了。
赵璋总算露出一点笑容,“要是每天都能有你陪伴,那朕就不觉得累了。”
沈嘉可不敢,“要是让朝臣知道我动了御笔,我这条命可就不保了。”
“你一个清正的好官,只是替朕看几分奏折而已,不贪不腐,他们凭什么要你的命?”赵璋一想到于通这案子,双眼都能冒出火来,“虽然于通贪墨的证据早就有了,但直到今日朕才觉得触目惊心,而且最可怕的是居然没人怀疑他,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数十年如一日清贫地过着,却把赃款藏起来的?”
沈嘉也想不明白,猜测:“也许是想留给后代子孙?”
“问问也许就知道了。”
当天夜里,于通被锦衣卫抬进了皇宫,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入宫了,他年纪很大了,之前还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如今看着却行将朽木,随时会断气的模样。
赵璋留沈嘉做记录,将其余人打发出去,走到他面前问:“你可曾后悔过?”
于通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锦衣卫虽然没对他用刑,但他这把老骨头也动不了了。
“皇上息怒,老臣也是逼不得已啊……”
赵璋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流,真是什么风骨都没有了,问:“难道还有人逼你贪墨皇粮?你可知道前几年因为粮食紧缺饿死了多少人?你若是将粮食卖给百姓倒也罢了,居然敢和敌国私下交易,你的良心呢?”
于通往前爬了几步,拽住皇帝的衣摆,哭着说:“老臣知道罪孽深重,不求皇上饶命,希望皇上看在老臣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家里的女眷和孩子吧!”
赵璋抽出自己的衣摆,嫌恶地拍了拍,退到龙椅上坐着,居高临下地说:“于通,你自己身为御史,难道不知道通敌卖国是什么罪名?你有什么理由让朕饶恕你的家人?”
“臣的儿孙们都不知情啊……”
“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你用脏银在老家盖了一座祠堂,然后告诉朕家人都不知情,那试问,你这些金银是准备藏着供奉先祖的么?”
于通低声说:“老臣平民出身,小时候穷惯了,科考入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深知生活不易,子孙后代也没有特别出色的人才,嫡长孙还是个残疾,曾孙一辈就更是资质平庸,臣害怕啊,臣在一天尚能养活一家老小,若臣不在了,他们没几年就得喝西北风!”
“朕从未听说有人是为了后代子孙不饿死才做贪官的,于通,你不如直接说自己欲壑难填,对权利财富渴望难忍,那朕至少还信你几句,没有你,难道你儿子就不做知府了?就没拿俸禄了?你孙辈多少人入仕为官,难道这不是前程?原本他们可以安安稳稳传承下去,是你的贪恋毁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