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了十几米后,燕瀛泽的右肩撞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他自己都能清晰的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接着是一面斜坡,他就这么又直直的顺着斜坡滚落了下去,当他摔得头昏脑涨之际,腰间一紧,一条布带拴住了他。他在模糊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银色的面具,心里叹了一口气道:“估计这次死不了了。”
布带受力有限崩断了,但是这下已经很好的减缓了燕瀛泽滚落的力度,他试着用脚勾地。如此几次后,终于够到了一根伸在地面的老树根,脚下借力勉强稳住了身形,银面人几个起落到了燕瀛泽摔倒的地方,依着大树,把他扶了起来,然后再几个起落,以脚下的石头为支点,落到了谷底,其实此刻燕瀛泽离谷底也不过是四五丈的距离了。
赵天麟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把燕瀛泽扶过去坐好,燕瀛泽还没有清醒过来,四周天旋地转的,看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手骨断了不说,脚腕也不知道如何了,此刻痛的钻心。身上的龙袍也被挂的破烂不堪了。
赵天麟趁着燕瀛泽还没有回神,抬起他的右臂,一个用力,接上了,燕瀛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弄得惨嚎一声,神智清醒了不少。
“你是来杀朕的?”人没死,戏还得演下去。
赵天麟撕下燕瀛泽的衣摆,又挥剑砍了一棵小树,削了个简单的夹板,给燕瀛泽把手臂挂在了脖子上:“不敢,世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燕瀛泽一把扯了脸上的□□苦笑:“这么快就来报答小爷的救命之恩了不成?”
赵天麟没有答话扶着燕瀛泽起身,往前面走去,走了不久,便看到一个狭小的洞,准确的说应该是石缝,刚好够藏一个人。赵天麟把燕瀛泽扶了坐进石缝中,然后把自己的剑放到燕瀛泽身边,起身往方才跌落的地方走去。
“哎,你,是安王的人么?”燕瀛泽见他要走,问道。
赵天麟摇头,燕瀛泽还欲再问,赵天麟道:“我会想办法让人知道你在这里的。”
他声音依旧嘶哑。说罢飞身上了斜坡,再几个起落,人已经不见了。
燕瀛泽看了看天色再掏出一个小瓶,给四周撒上了一层粉末,自语道:“老天保佑今日不下雨,更加保佑谷底没有豺狼猛兽什么的。我这个药可只能防小虫,不能防大虫。”
安王一直等着围场那边的信号,等了许久还不见,正心烦意乱的踱着步,忽然,天空中一声巨响,一朵大的焰火四散开来,方向正是上林苑那边。安王高兴了,这意味着恒帝父子已经身首异处了。
“出发。”安王跨步上马,春风满面对着身后的两万亲兵发号施令。
萧硕率着十万兵马剿匪去了,只剩下禁军在邺城外,预计不错的话,自己的人马当在午夜便可入京,只要等自己攻进了皇宫,那么整个天下就全在自己的手中了,安王想到此处,笑得那叫一个畅快。
宣武门外,安王与守门士兵僵持着,御林军三千人围在门口,安王的两万人在门外,眼见一场战争在所难免,宫内突然跑出了一个人,对着守城都尉耳语几句,守城都尉直接弃械投降了,三千人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放安王进去了。
安王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进皇宫的第一道关口如此的不费吹灰之力,他本来有一丝疑惑的,但是当他看到御林军黑压压的跪倒在他的脚下的时候,那一丝疑惑都不见了。想想也是,皇帝都死了,他们何必替一个死人卖命?
安王一路畅通无阻进到了皇宫,金銮殿上,那把龙椅闪闪发光,安王一步一步的踏上了御阶上。
近了,近了,更近了,那把龙椅触手可及,安王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这天下终于是我的了。”
“是吗?”金殿后面走出了三个人,为首的正是本该死掉的恒帝李焱,还有一人玄色衣裳,身着异国服饰,再后面跟着一脸悲戚的李玉宵。
安王愣住了,“你?你不是……”
“哈哈哈,朕不是死了吗?怎么又站在你的面前来了是吧?”
安王只是短暂的失神后,马上恢复了镇定:“不管如何,你现在大势已去,我念在你是我的大哥,你自己写一份禅位诏书吧。我不杀你。”
安王盯着恒帝,再想想自己的兵马,顿时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杞人忧天,纵然恒帝没死,天下照样是他李丹国的。
“那朕念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你自己投降吧,朕可以给你一个全尸。”恒帝看着安王道。
安王哂笑道:“你还是……”
“报,王爷,咱们被萧硕给围了。宫、宫门关闭了。”一名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告安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什么?萧硕不是去凉州了么?”
“王爷,不好了,刚刚收到密信,我们的兵马被赤黍国的军队与骁风骑困在了薛龙城。”又一士兵送进来一封密信。
安王站立不稳:“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子?前日里不是说已经到了火叶郡了么。”毫无疑问,若是军队真的被困在薛龙城,那他李丹国才是待宰的鱼肉。
“王爷,白子羽率禁军攻进来了。”再一士兵胸口染血跑进来报告。
李玉宵面有不忍,对李丹国道:“王叔,你就投降吧,给父皇认个错,父皇仁慈,他不会杀你的。”
“哼哼哼,你当你父皇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不会杀我?你不知道他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吧?”
白子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大殿之外,手中握紧了磐龙剑,指骨泛白。
恒帝已经站在了大殿门口,对着众士兵道:“你们不要妄想着安王手下的兵马会赶到京城,朕已经与赤黍国的王子完颜彧合作,困住了安王的军队。朕知道你们都是被逼无奈才跟着安王谋反,若是你等今日放下武器,朕保证不会追究尔等,若是还想负隅顽抗者,诛九族。”
一时间,殿外只听到武器落地的声音,还有山呼万岁的声音。
安王败了,败得很惨,一败涂地。
他始终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失败,但是当他看到手执宝剑的白子羽时,当他看到恒帝身边的赤黍王子完颜彧时,当他看到本该到凉州剿灭反贼的萧硕时,他才相信他真的失败了。
安王面如死灰,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高大的龙椅渐渐遮挡住了了他稍许佝偻的身体。他的眼中闪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手缓缓的扶上了龙椅的椅背,一时间大殿上的人都呆呆的看着神魂颠倒的安王,没有谁往前走一步。
磐龙剑出,划上了安王的胸口,却没有让他立即毙命,白子羽知道恒帝还要审问他。
“哈哈哈。”安王忽的仰天大笑满面狰狞,白子羽却变了脸色急声道:“快抓住他。”
白子羽声音刚落,“咔擦”一声轻响,等众人跑到龙椅背后,安王已经不见了。
恒帝细细查看龙椅,椅背后面的龙尾三寸处,有一处指甲盖大小的龙鳞,是轻微向外凸起的。恒帝气急,这是一处机关,他当了二十年皇帝,从来不知道这把他自己天天坐着的龙椅后面居然会有一个机关。
可是当恒帝伸手去按那个机关的时候,却怎么也打不开了。白子羽上来查看半晌后沉声道:“是个翻板机关,这个机关只能用一次,只要开启了便毁了,估计此时下边的密道也毁了。还是快快的让人出宫搜捕吧。”
一时间,宫内宫外呼声震天,人心惶惶。
☆、月色迷眼
燕瀛泽提心吊胆的在山谷底下呆了一宿,并且心中对赵天麟进行了无数次的谴责:“不是说会想办法让人知道我在这里的么?都一天一夜了。再这样下去,小爷我没有摔死也会饿死的。”
转过头又去骂恒帝:“这该死的皇帝,小爷迟早死你手里,没被离蛊弄死也得被你折腾死……”
“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一声轻笑,白子羽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尘不染的白衣上面有了些许的褶皱,手中提着一个包袱。
“哈,子羽,你终于来找我了。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白子羽抖开了手中的包袱,包袱中有水,有干粮,有几瓶药,重要的是还有一套衣赏,燕瀛泽只差没有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白子羽解开他手臂上的绷带,细心的往上面涂了活血化瘀的药水,又从另外的一个小瓶中拿了一颗药丸,喂到他口中道:“咽下去,这个治疗骨伤有奇效的。”
“哦。”燕瀛泽乖宝宝般的吞了药丸。白子羽脱了他破烂的龙袍,替换上了带来的衣服。燕瀛泽一脚便把那件象征着天子威仪的龙袍给踢到一边去了。
燕瀛泽看了看包袱,眼冒红光地问白子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啊?还带来了伤药?”
“萧尚书告诉皇上你掉到崖下死生不明,我估计你这个祸害应该没那么容易死。”白子羽边整理包袱边答道。
“哦,这样子,那恒帝怎么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派人找你了,我比他们略微快了点,他们从谷口来的。我直接从上面下来了。”
“安王呢?”
“逃了。”
“逃了?李丹国还真是不简单呢,李焱如此安排都没有除掉他。”燕瀛泽想到此处便一肚子火气:“差点拉老子陪葬。”
白子羽按了按燕瀛泽摔伤的地方:“我记得我似乎说过,叫你碰到杀招不要藏锋的,如今这样,自作孽了吧。”
燕瀛泽道:“单虎敌不过群狼。”想了想又忿忿道:“谁叫我倒霉,他偏要拿我做幌子。”
想着被李焱召进宫去就知道没好事,但是他怎么都想不到李焱居然是要自己带上面具假扮他去闯鬼门关。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白子羽问。
听了白子羽的话,燕瀛泽终于想起来自己一日一夜没有闭眼了,白子羽取过那件破烂的外袍垫到地下,扶着燕瀛泽躺了下去。绷紧的全身一放松下来,倦意就止不住的来袭,燕瀛泽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这一觉从傍晚一直睡到了繁星满天。
燕瀛泽是在白子羽的琴声中醒来的。一堆篝火,一袭白衣,漫天星光,一弯上弦月。他就那么看着白子羽抚琴,悠然而宁静。
白子羽修长秀气的手指拂过琴弦,空灵的琴声在寂静的山底跳跃,火光亦在跳跃,明明灭灭的映在白子羽的脸上,错落的形成了一片阴影。柔柔的墨发垂至胸前,在夜风中交相缠绕,彼此牵绊。
燕瀛泽往白子羽那边挪了一下,借左手的力气坐起来了,手边是白子羽纯白的衣角,白子羽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轻勾:“醒了?”
燕瀛泽盯着白子羽微微抿着的薄唇,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大胆且离奇的想法。但是当他意识到这个想法错了的时候,已经迟了,因为他的行为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似乎被蛊惑般,已经付诸了行动。
燕瀛泽的唇就那么贴到了白子羽的那两片薄唇上,白子羽的唇上有些冰凉。他盯着白子羽幽深的眼睛,就那么唇贴着唇,可是心跳却漏掉了一拍。燕瀛泽此刻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他却不愿意知错就改,还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头去舔了一下。
白子羽的眼里闪现出了一抹惊愕,继而是怒火,只听到燕瀛泽“啊”的一声,已经又一次的呈抛物线被白子羽一掌拍飞出去了。被接好的右臂又一次惨烈的断了开去,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了,原来……算我看错了你。”白子羽抱起琴,甩了袖子离开。
“子羽,子羽,我错了,你别走啊,子羽。”痛得清醒了的燕瀛泽意识到自己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前面那抹白影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白子羽走的很急,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他又有些想笑,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那一晚从鬼市回来的时候燕瀛泽说的那句“本世子男女通吃”的话来,这就是他倾心以待的朋友,这就是他抛开所有事情来寻找的人…
白子羽心中更加怒火中烧。一掌过去,身旁的小树已经拦腰而断。估计此刻若是燕瀛泽站在他的旁边,肯定拦腰而断的就是燕瀛泽了。
燕瀛泽就那么保持着被白子羽拍出的那个姿势躺在那里,手臂痛的钻心,脚踝也痛,但是他无暇理会,他就那么呆呆的盯着火堆,心里那个破土而出的东西只差迎风沐雨便能巨木参天。
燕瀛泽苦笑,终究是敌不过自己的心,若是……能活下去多好。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远处传来了呼唤声,是棒槌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火光。
棒槌刚回王府就得知出事了,一路紧赶慢赶的来到了上林苑,正好看到白子羽准备下悬崖下边,所以便与白子羽商量,白子羽让他他带着家丁与羽林军顺着山谷底下去找,自己从燕瀛泽摔落的断崖处找。
棒槌见到白子羽从谷中飞掠而出,上前问道:“国师找到了世子殿下没有?”
白子羽皱了皱眉指了指山谷的深处:“死不了。”然后几个起落就离开了。棒槌觉得奇怪,今日的白子羽似乎不太正常,双眼中居然有杀气,他也来不及去揣摩。
平南王妃宋妙兰从一回到家听到了燕瀛泽掉到了山崖下边的消息直接就吓晕了。见到被抬回来的燕瀛泽眼泪就没有停过。
燕瀛泽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安慰她:“唉呀,二娘,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没死呢嘛,好了,二娘不哭不哭啊。”
王妃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燕瀛泽又千叮万嘱的告诉王妃,让她千万别让前线的平南王知道。这时宫中派御医来了,是上次来过的周龄,他帮燕瀛泽全身检视了一遍,接好了断骨,脚踝处碰伤了,也上好了药。嘱咐燕瀛泽卧床静养,伤经动骨一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