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瀛泽一通吼,面前的人不止没让开,反而还在他面前蹲下来了。
“找抽是吧……燕老头?”燕瀛泽一句话还没骂完,便看到了面前的燕天宏的脸。
“燕老头,你来做什么?”燕瀛泽有些不自然的问了一句。
“燕儿,爹知道劝不住你,你的性子从小便是这样,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爹也不多说了。从今往后,你要好好照顾揽月,爹与你二娘这便进宫自裁谢罪。希望皇上看在我多年忠心的份上,能给你一条活路。”
燕天宏说罢叹了口气站起来,燕瀛泽一时脑袋没有转过来,愣愣的看着燕天宏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将脑中的话过滤了一遍起身追了上去:“燕老头你想要做什么?”
燕天宏站住,等燕瀛泽走近,才道:“没什么,爹知道你不会愿意娶公主的,可是爹不忍心看着你去送死。”燕天宏抹了一把眼眶。
“两月之期不是还没到吗?你就这么着急了?”
“燕儿,你自己知道,两月之期不过是皇上的托词,不过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认输去臣服于他,你何必自欺欺人呢。”
燕瀛泽握紧了拳头,一拳捶在了边上的树上,砸下了一簇黄叶。
接下来的几日,每一日燕瀛泽都会去梅苑,却一次都没有见过白子羽,后来两天,竟然连白泉都没有见到了。
燕瀛泽再一次碰了个闭门羹之后,心中既烦闷又担心,一步一步往王府走,在刚走到王府门口,便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刘青堪堪与他对面而来,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身后跟着一群小太监。
“见过小王爷,圣上有旨,宣您父子觐见。”刘青皮笑肉不笑道。
燕瀛泽与燕天宏到御书房之时,赫然发现御书房中已经站了不少人了,赤黍王子,太子李玉宵,一众大臣,竟然还有李玉衡。当燕瀛泽的眸光在扫过隐在众人身后的那一袭白衣之时,差点激动地直接便跑过去将人拥进怀中。
燕瀛泽的眼神牢牢锁在白子羽的身上,白子羽白衣胜雪,站在所有人之后目光淡然,只是从燕瀛泽进门到现在,都未曾看过燕瀛泽一眼。
恒帝对燕天宏道:“爱卿,今日宣你父子过来,是为了你们与赤黍王子商议一下成亲的细节,再交予礼部办理。毕竟两国习俗不同,我们不能委屈了公主。你说呢,瀛泽?”
恒帝看向燕瀛泽,燕瀛泽却不答话,只是眼光如黏在白子羽身上般,一直看着他。燕天宏见到燕瀛泽无动于衷,似是根本就没有听见恒帝所说,不由轻轻拉了一下燕瀛泽的衣袖。
燕瀛泽目光并未收回,只是淡淡道:“皇上似乎忘了与微臣的赌注了,两月之期还没到呢。再说,两月之期纵然到了,燕瀛泽也绝不是负情薄幸之人。”
燕瀛泽看着白子羽,语气不重,却字字掷地有声,所有人都看向燕瀛泽。唯有白子羽八风不动,似乎根本不曾注意到,御书房还有燕瀛泽这个人。
恒帝顺着燕瀛泽的目光,看向白子羽,眼神冷了下来,唇边却浮了一丝笑意:“瀛泽也真是个痴情之人,朕倒是十分想知道,能让瀛泽连圣命都不遵之人,到底是如何的倾国倾城,美艳不俗呢?瀛泽你可否告诉朕,以及诸位,到底是谁,能有如此荣幸?”
“他……”
“皇上。”
燕瀛泽的话被打断,燕天宏急忙跪地道:“皇上,燕儿看中之人不过是一名普通的乡野女子,岂能跟赤黍公主相比?燕儿年纪轻不懂事,等新鲜感一淡下去,自然便不会再去乱想了。”
燕天宏的话中,新鲜感三个字尤其重音。
白子羽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带了一抹笑意,扫了燕天宏一眼。
恒帝看了看白子羽,再看了看燕瀛泽道:“确然,图一时新鲜,时间久了,自然便忘了!”
“谁说我是图……”
“燕儿,住口。”燕天宏低声道。
燕瀛泽眸中的怒火已经有些掩盖不住了。
白子羽却忽然看了他一眼,从众人后面走出来站到恒帝面前。
燕瀛泽忽的心颤抖了一下,白子羽的眸光如寒夜白雪,燕瀛泽在接触到他的目光的那一瞬,都仿佛觉得要被冻死,直至永不超生。
恒帝看着白子羽站了出来,饶有兴味问道:“国师可是有话说?”
白子羽却跪下道:“臣,却有一事,恳请陛下应允。”
看到白子羽跪下来,众人都是一惊。不知道这位恒帝亲许入殿不称臣的国师,到底有何重大的事情,需要下跪来说。
恒帝走过来俯视着白子羽道:“国师有何所求?”
白子羽的眼光缓缓扫过燕瀛泽,依旧冰凉到没有温度。他错眸看着李玉衡,眸中涌现出万般柔情,“玉衡公主花容玉貌冰雪聪明,臣心仪已久,今日特向皇上恳求,求娶公主为妻。”
李玉衡听完白子羽的话,眼中闪现出犹如烟花般绚烂的光芒,她双颊绯红低头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恒帝笑得有些意味不明,“国师此话当真?”
“子羽若得公主,定然倾命以护,不让公主受半分委屈。”
燕瀛泽怀疑他肯定是耳朵出问题了。
“子羽,你在说什么?”燕瀛泽皱着眉头,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一度怀疑他听错了。
“衡儿,你自己的意思呢?终身大事,父皇还是问问你自己的意思。”李焱虚扶起白子羽对李玉衡道。
李玉衡俏脸更加鲜红,她抬眸看着白子羽,白子羽也看着她。她又低下了头羞涩道:“但凭父皇做主!”
燕瀛泽紧紧盯着白子羽,白子羽却没有看他,只是把目光锁在李玉衡身上,满目柔情。
“子羽,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燕瀛泽的声音带着一丝隐忍的喑哑。
完颜御扫了白子羽与燕瀛泽一眼,笑道:“小王先告退,今日乃是陛下的家事,国师此人乃人中龙凤,恭喜公主觅得良婿。”
恒帝对完颜御道:“王子殿下,今日先请回,等明日朕让平南王带着礼部的人亲自过来商议,王子看如何?”
完颜御又对平南王施了一礼道:“那小王便恭候王爷大驾。”然后退了出去,走之前深深看了燕瀛泽一眼。
燕瀛泽浑然不觉,只是看着白子羽,眸中的怒火越来越浓,耳鸣声也越来越重。
“你说你要娶她?”
燕瀛泽再一次指着李玉衡问道。
白子羽回过头,看着燕瀛泽轻笑,似是看一个陌生人般,“是,子羽心仪公主许久了。”
燕瀛泽的心渐渐冷了下来,那日看白子羽与李玉衡一起,他本不想胡乱猜测……原来真是如此!他的心口忽然一痛,一瞬间,一股被他生生压制许久的感觉冲出,喉间有了一丝腥甜。他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下去,一步一步,走到白子羽面前。
分明只有几步路,他却觉得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你确定你没说错?”
燕瀛泽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欲坠,站在他身边的李玉宵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刚刚被他咽下去的鲜血再次翻涌而出。
白子羽转过眸跪地,对李焱道:“子羽恳求皇上成全!”
“呃!”燕瀛泽捂住心口,泽终于压制不住那股痛苦,殷红的血顺着唇角渗出。
“燕儿。”燕天宏见到燕瀛泽呕血,一把扶住了他。
“瀛泽,你没事吧?”李玉宵急得不知道该如何了,指着燕瀛泽的唇角道:“你吐血了……怎么办?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燕瀛泽手一挥,推开了燕天宏,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为何?”
“子羽一直便心仪玉衡公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王爷如此激动,莫非亦是倾慕公主?只是此次事关子羽终生幸福,虽子羽与小王爷交情匪浅,子羽却不能相让。”
“哈哈哈……”燕瀛泽狂笑了起来,“好个君子好逑!好个不能相让!”
鲜血再度灌满了口腔,燕瀛泽的眼眸有些模糊了,面前的人依旧清雅淡然,可是在燕瀛泽眼中,却眉眼模糊不辨真假。
他想问白子羽,问他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燕瀛泽的一口血悉数喷到了白子羽的外裳上,殷红的鲜血犹如飞鸿般散落在白子羽的胸口,每一滴鲜血都如银针,密密麻麻,将他的心凌虐到体无完肤,直到窒息。
看着燕瀛泽在他面前缓缓倒下,白子羽袖中的手微不可见的轻握了一下,终是转了眼眸,任燕天宏与李玉宵扶住了他。
“太医,快叫太医过来!”李玉宵急道。
太医匆匆赶来,诊断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小王爷无大碍,就是旧伤未愈加之急怒攻心伤了肺腑,方才吐血。好好休养就好了。”
燕瀛泽悠悠转醒,瞪着太医离去的背影无声地笑。急怒攻心?太医说错了,他分明是万箭穿心!
李焱看着燕瀛泽醒了过来,坐在龙椅上道:“国师,你既然诚心求娶玉衡公主,且公主也倾心于你,你们两情相悦,朕自然乐见其成。既如此,钦天监已经为小平南王择好了日子,那便干脆双喜临门,让公主与国师也在下月十八完婚,宵儿,你替朕拟旨,将原安王府赐给国师重新修整,做驸马府。等到成婚之后,再另择他处建府邸。”
李焱说完后又对燕瀛泽道:“小平南王可还有何话说?”
燕瀛泽淡淡瞥了一眼李焱道:“说一不二,既然说过了不娶,臣自然不会食言。”
燕瀛泽的话说完,似乎觉得累极了,抚着心口喘了一大口气。
李焱看了一眼燕瀛泽,对燕天宏道:“刘青,小王爷大喜将至,你派人去宁远寺,将王府二公子接回来,自家大哥成婚,二公子岂能缺席?”
刘青躬身,燕瀛泽蓦然眸光一冷,直视着李焱,李焱淡淡道“小平南王,你说朕这样安排,是不是很好?”
燕瀛泽不语,双手已经握成拳了,恒帝继续问道:“朕再问你一次,这个婚,你成不成?”
燕瀛泽笑起来,松开了握着的拳头,“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恒帝胜券在握的盯着燕瀛泽,燕瀛泽唇角扯出一丝不屑的笑:“不就是成婚吗?我同意!臣有伤在身,请恕臣御前失仪。”说罢转身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既如此,平南王,你们便自去与礼部商议吧。还是要去将揽月接回来,朕派人替你去接,等瀛泽完婚了,再送回去。”
李焱也不管燕瀛泽是何态度,笑着望着燕瀛泽离去的背影。燕瀛泽,不要忘了,你们的命,都在朕的手中。
燕天宏三跪九叩,谢主隆恩!
☆、物是人非事事休
燕瀛泽再一次来到梅苑,白子羽已经换下了那件带着燕瀛泽的鲜血的衣裳,正安安静静坐在房间里面。
白泉进来告诉他燕瀛泽来了,他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似乎白泉说的这个人,他根本不认识一般。
白泉叹了口气,走到门口道:“小王爷,公子在房中,我也不知道你俩这是怎么了,但是,小王爷,公子他……”白泉摇摇头,想起白子羽警告他不要多话时候的森然的表情,终是低头走了。
燕瀛泽推门进去,白子羽依旧八风不动的坐在窗前,连头都未曾回一下。
燕瀛泽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坐在了白子羽的面前。
“子羽,你能告诉我原因么?我说过我要一辈子与你在一起,要成为你的依靠的……可是……为何你要娶李玉衡?你是不是因为赤黍国书才这么做的……”
白子羽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小王爷,你曾经问过子羽,为何要做这个国师。子羽今日便告诉小王爷,子羽为的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做了皇帝的东床快婿,自然这一切都有了。”
“是吗?若是这样,那我便夺了这天下,给你一个皇位,岂不是更好?”
燕瀛泽看着白子羽,他不信白子羽会是这种人。
“小王爷,有没有人告诉过您,您很天真?夺了这天下?凭你手中的区区兵权?凭你父亲的威望?还是你弟弟和二娘乃至整个王府人的性命?”白子羽笑了,眸中写满了不屑,“或者是凭小王爷你这病歪歪的身子?”
燕瀛泽被白子羽问得愣住了,揽月与王妃,是他解不开的枷锁。而离蛊,是困住他动弹不得的桎梏。
“那你对我的感觉呢?难道都是假的?”
“呵!”白子羽又笑了,“小王爷,难为你也是万花丛中过之人,难道就看不出来何为逢场作戏吗?子羽不过是看你玩闹,一时兴起,同你开了个玩笑而已,没想到小王爷会误会,实在抱歉。”
白子羽飘飘悠悠说完这句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却费尽力气才咽了下去。
“逢场作戏么?可是你明明……”
燕瀛泽想说,可是你明明……明明什么呢?燕瀛泽皱眉细思,才发现,原来,从始至终,白子羽从未亲口对他说过任何一句接近承诺的话。
在厍水城府衙后院,燕瀛泽说,“子羽,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白子羽说,“谢谢你……”
在白家老宅,燕瀛泽说:“子羽,从此以后,我会陪着你……”
白子羽说,“谢谢你……”
在梅苑,就在这间房中,燕瀛泽说,“子羽,我送给你一个家……”